旧景重现是个很神奇的事情,一通普通的视频电话都让边虞朦胧中忆起曾经,毕竟过去很长的时间中,他与白一南的全部关联只能依靠两个硬质的、没有温度的手机。
别人想念靠见面。
他们只能打电话。
朋友评价这是他见过最奇葩的情侣,说不联络感情就算了,对方中途出轨都不知道。
他笑言,不会,我对白一南有自信。
不仅仅是相信白一南,更是相信他自己,他当时就有这种自信,白一南遇不到比他更好的。
这话,刚与对方在一起时他也原封不动的说过。
边虞没有什么不敢,小时候敢和昂藏七尺的男人动刀,初中敢和高年级的混混把索要发小的钱财要回来,大学毕业兜里揣着五十块钱去北方创业,从点头哈腰的愣头青到决定其他公司生死存亡的人,他从未依靠过别人,全部都是自己争来的。
在爱别人的前提下,不要迷失自己。
这是他的底线,与白一南所想无差。
正是因为相像,所以他们沉默不言一味支持,相爱的证明一定是在许多人见证下拥吻的幸福照片吗?不一定,也可以是时差不同,凌晨也能打通不曾断线的电话。
记得那也是在一次聚会过后,张单便往外走边啐那帮老滑头,无意瞄到对面大楼的宣传海报,一个极为发达的城市,当地规模最大的一个商场,几米长几米宽的奢饰品代言,海报上只有一个人。
色彩鲜明,人物似动非动,视觉效果拉满,可见重视程度与用心。
张单随口感慨,我知道这人,最近挺火那乐队的吉他手,他比主唱还火。
又砸砸作叹,你说大过节的,各个美人在怀,就咱俩孤寡兄弟搭伴,够孤单。
边虞看了一眼,一一回道,是吗。
张单不提感情坎坷,盯了一会边虞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问:“光知道你结婚,对象是个男的,不知道长啥样,聊聊呗。”
边虞:“挺帅的。”
张单举了个当时正红的电影明星,边虞说比那个明星帅。
张单挑眉:“风流人物。”
边虞:“身材挺好。”
张单说八块腹肌,他说中规中矩。
张单起了精神:“有够别致。”
张单又问:“怎么从来不见他出现。”
边虞叹气,回,这不是被你耽误了吗,花花世界迷人眼了。
张单琢磨一会,才反应过来边虞和他打诙,他一拍边虞肩膀,扯着嗓子嚎:“好小子啊,天天就知道坑你哥。”
拍得声响不小,但其实根本没用力,借着机会耍酒疯,没一会又见他泪光闪动。
边虞就知,张单一喝酒想的就多,什么都想,什么都愁,辣酒入胃,好似就给了个不会牵肠挂肚的理由。
夜色不偏不倚,车流人群霓虹灯交织银河漫步,是真热闹啊,边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隐隐有所感,一抬头,看见了白一南。
昨晚还和边虞说在南方有巡演,今天就顶着静寂轻雪为他而来。
那晚的记忆不浅,细雪飘飞,凛凛硕风,北方的四季太分明,那晚节日的热情太躁动,惹得人血液难凉,车窗按下,白一南扬头望来,偏偏是与纯粹白雪反衬明显的黑发,怀里是大捧热烈的火焰兰。
要怎么形容那场面,从远方悄然而至的低语,沾染上春痕即将而至的春山,不及他半分。
愁什么呢?
爱得时候不辜负拼尽全力,不爱的时候果断分开不联系。
一无所知的年轻想法,边虞曾经也有过。
现在才品味出来当时张单总绵绵柔愁的原因。
而张单知道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人半懵半惊悚的,指着外面挂着的海报支支吾吾,被边虞拉他们家一起过年去。
本来说是第二年也一起过年的,没赶上,后来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这个时候边虞手机还是那种最老式的智能手机,虽然镜头有点糊,好在抗摔抗造,用个五六年不是问题。
他听着窸窣的声音,是衣料忽而与床单发出的摩擦声,嘎吱嘎吱的,则是大学宿舍床的通病,最后,白一南的全貌才从屏幕里显露出来。
他表情不自在:“那个……也没什么事,你……工作不对……在学习吗?”
“没有。”边虞拿起毛巾重新擦了遍头发:“刚洗过澡。”
单举着手机麻烦,边虞边说边把它支到桌子上,转头一看白一南也不说话就盯盯看他,他倏然低下头,发丝一滴水落至颈肩:“在想什么?”
屏幕里的光线都听话地为边虞而留一样。
他家小虞哪都好,就是心思太敏锐,什么都察觉得太快。
白一南年轻时候一箩筐流氓话,现在一句也不敢说,最后闷闷道:“想看看你写的高中题。”
高中题?就为了这个还特意打个电话?这有什么好看的。
边虞只当他是突然来了性子,毛巾放回原处,手腕落在堆叠在一起的试卷题册,抽出来一本。
咔哒。
镜头翻转。
再次映出白一南眼帘的,是一道金光闪闪的——《新高考优秀模拟试题汇编金考卷》
天星教育,xx年试卷品牌,主编,杜xx。
好金,好闪,好发光。
白一南:“……”
他开始痛骂自己,找个什么理由不好,要看高考试题,你是真该啊你是。
再翻开来,整篇整页的全英试题,那页还是篇完形填空,除了那句阅读下面短文,从每题所给的选项中选出可以填入的最佳选项外是中文,还有一句来自位处页码附近的贴心鼓励语。
——如果命运扼住你的喉咙,就挠命运的胳肢窝。
他真笑了啊!这是正经题吗。
不是说他学习很差,但是比起边虞,他是真足足十好几年没有再接触过书本了,生活工作哪个都接触不到,尤其还是在比边虞早三年毕业的情况下,所以他在高中闹腾的时候他老公才是个小初中生……他还忍心下手……
“看到了吗?”
当边虞把镜头切换方向后,白一南就把话筒贴到耳朵上了,由于是疑问的语气男孩子的尾音是悄然上翘的,麻酥酥的好似带着电流一样让他手又是一抖。
即便是在一起生活这么久,白一南还是无数次感叹,为什么边虞不去搞音乐呢?本身条件太好了。
后来想,不行,那一群人都喜欢小虞他得老上火。
但他又身在这一行,接触的人特别多,又想,小虞会不会为此生气。
他不想让边虞生气,但是又很希望边虞在乎,说到这他又想痛哭,他老公为什么如此坐怀不乱呢。
他主动问会不会吃醋,得到的回答只有,边虞平静的做着自己事,眼睛冲他眨啊眨的,表情比他还疑惑:“你粉丝多是好事,我为什么要吃醋,和谁吃醋。”
谁能懂,到底谁能懂。
白一南真是痛并快乐着。
边虞把练习册翻到他写完的最后一页,一只手握起手机,一只手随意撑在桌沿,屏幕中的范围被拉大,直至完全能照出来整个练习册。
他想给白一南看的是批改过的做题痕迹,而白一南集中注意力见的,是他那一截露出来的劲瘦腕骨,瘦削而修长,骨骼生长脉络明显,慢慢扫过去的手掌以前蕴着淡淡的纸墨香,现在或许是干净的薄荷味。
只是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用戒指圈过的轻痕再也不见。
“看到了吗?”边虞又问了一遍。
白一南回神应声:“啊,看到了。”
他喉咙干涩得不行,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狠狠灌下去一口,问道:“吃晚饭了吗?”
挺普通一句话,挺正常一句话,也挺属于没话找话那一类,白一南以前都没觉得挑起话题能有这么难,结果久久,话筒那边不见有人回答。
白一南唰地把手机撂下来,还好对面也恢复到了转向自己的镜头。
白一南:“别告诉我你又没吃饭。”
边虞:“……忘了。”
边虞是真忘了,他洗澡之前不想吃,洗完澡后食堂过点不开,后来想刷会题白一南电话进来。
他记得抽屉里还有两个面包来着,不知道过没过期……
白一南直接把外卖软件点开:“想吃什么。”
边虞:“你该不是想给我点吃的吧,不用了,我这里有只不过没吃。”
白一南:“你有那是你的事,我想给你买是我的事。”
只要不提及过去,他硬气得可怕。
“不是。”边虞静静地打断他:“外卖送不进来,别说学校大门,宿舍门也关了。”
白一南:“那我这怎么能……”
边虞提醒:“你在上大学,我这里是高中。”
他翻了翻抽屉,看了一眼生产日期,还是刚买的,拎到镜头前:“明天再说吧。”
白一南咬文嚼字,获取到某种信息,眼睛豁然亮起:“明天?”
“好,我去找你,老公。”他故意的,得意的,笑得极度开心。
不是,这只是不代表任何含义的指代词,也可以是后天,大后天,甚至明年。
边虞刚要开口解释,豁然听见屏幕对面宿舍开始闹腾起来,好像是好几个人同时在说什么,但是拉得太远听不太清,而此时白一南的面容也在屏幕消失,整个画面变成躺着的天花板。
光线是折射进来的,白炽灯,照得明晃晃很刺眼。
边虞只是愣神这一下,倏地,屏幕再度晃动起来,角度飞快,有桌子,有栏杆,有床铺,最后停在一处,视线里不是白一南,而是一群陌生男孩。
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心里有些东西在提醒他快跑。
都非常年轻,穿成什么样都有,但都是统一的拖鞋。
其中一个还是挑染的蓝毛,不怪边虞第一眼先看他,不光是头发颜色,还因为他靠得最近。
此时,虽不见人影,但只听人声,听了许多的、来自白一南的炫耀语气,还是那么又可恨又可气。
只听那人说:“就给你们看一眼啊,我小男朋友,巨帅。”
年轻的男孩们都是一群容易沸腾的群体,尤其还是在某些需要欢呼声的场面中,他们从不缺席。
夹杂着“小男朋友!”“搞这么甜。”“你俩怎么认识的!”
然后就见那个蓝毛笑容灿烂,冲屏幕摆摆手:“弟弟好。”
他一领头,剩下那几个男孩子跟排练好似的,齐刷刷地:“弟弟好。”
都多少年没人叫过,冷不丁听这一称呼,真是叫人牙痒痒的。
边虞:“……你们好。”
而后屏幕再次转动,都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里去,看着好像是被直接捂进怀里,只剩一片暗。
声音倒是一声比一声清楚,可不是窃窃私语,是大声密谋,原地起哄,没完没了。
“白哥你上哪找的男朋友,卧槽,真帅。”
“我说白哥怎么天天两眼一闭就是不耍朋友,合着早谈上了。”
“他多大了白哥,我怎么感觉他凳子后面挂的是一高的校服。”
“呦呦呦,白哥谈个年纪那么小的!”
白一南本意又不是让他们认亲,那一句老公让整个宿舍都沸腾了,非要扯着嗓子见见,拦都拦不住。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睛一扫,这一群小孩切切切地不忿转身。
而当白一南再度把手机从怀里翻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彻底僵持——通话已结束。
……
……!!!
他火烧眉头,他原地发疯!
他愤愤地准备挨个教训。
这群臭小子!
还他男朋友!
*
边虞没挂电话,在他想有举动之前,另一通手机来电直接打断了和白一南的视频电话。
这一晚上。
怎么这么热闹。
他表情略微出现异色,他年轻时候,也这么朝气蓬勃?
边虞举着手机:“喂?”
是时迁的电话,来势汹汹,火急火燎,他倒是不见外:“下周末我过生日,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想去哪家饭店?”
边虞神色迷茫:“你怎么又过生日?”
“什么叫又!”时迁超大声地表达不满:“我一年就过一次。”
边虞:“……好吧。”
时迁:“你还挺无奈的呗,能不能有点高中生的活力。”
他是真觉得古怪,从这周见面开始,边虞像个被鬼上身的,念念有词,还老说些听不懂的。
时迁一顿:“你家……没出什么事吧。”
他家没出事,他出事了,直接换个年纪,说出来吓死人。
边虞:“没有。”
说得平静,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只当这个年纪所有人都在发疯吧,想想下周,时迁徒然开心:“一会我们几个一起在群里商量一下,然后我再想想邀请谁。”
话音刚落,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对象我就不单独通知了,你告诉他一声,挂了啊。”
时迁电话来得匆匆,挂得也飞快,好似有谁在后屁股追的。
……他对象……白一南……
边虞看了一眼日历,这个时间段刚好赶在临毕业时迁最后一场生日会上,当时白一南没去,把礼物塞给他了。
他正想着,手机又boling一声。
边虞看过去,是白一南的消息。
write:[生气了吗]
write:[别生气嘛]
write:[理理我嘛]
write:[能抱抱吗……不能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很难过]
write:[委屈巴巴.jpg]
边虞深吸一口气。
他头好疼,好像要长脑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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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