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羽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很像吃了顿黑暗料理。
“你在讲笑话吗?我听到了,还行,很好笑。”白千羽试着从他的钳制里逃出,白千鲟的力气却是满格。
“哥,我讲没讲笑话,你心里清楚。”白千鲟说,“但我幽默感欠缺,最不擅长的就是逗人开心。不过,如果你喜欢,我愿意去学。”
“不行。”白千羽语调坚决。
白千鲟:“严则也算眼光不错,能看出我跟你之间的苗头,是我低估他了。”
“别提他的名字,白千鲟,你脑子不清楚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是以后这句话就不要说了。”白千羽断然拒绝着,后退着,白千鲟不予理会,缠磨着,攻击着,白千羽觉得白千鲟现在的状态类似于发疯,好像是质壁分离后被人抽走了基本的道德观,剩下的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
对付别人的喜欢,白千羽可以从许山倾那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怜悯一定大于了排斥,目光很快从决绝变成可惜,对白千鲟呼之欲来的滚烫呼吸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受着,偶尔闪过了一丝想要作恶的念头——
白甫的家业大概率没办法传下去了。
这个念头让他又想到严则。
将心比心,如果他是严则,并且有一个智障的哥哥,会不会也要主动承担起绵延子嗣的责任。生而为人,真的能只为了自己而穷开心吗?
“千鲟,虽然这话俗套,但你将来一定会遇到真正爱你的人,一定也会因为那份爱而活得充实和轻松,一厢情愿下去,很累的。”
白千鲟从他的侧颈退出,说:“你知道累了?”
“以后我收敛一点,你也收敛一点,好吗?”他怕白千鲟没明白,补充道:“我会慢慢收回对他的喜欢,学着去好好告别,你——”
“不可能,”白千鲟道,“我们就算被人扔到荒草地,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时,一条微信提醒打断了白千羽的思绪,是好友认证,他想都没想就点了通过,再敷衍了几条,最后看到“苏惑”的大名,联想到从交杯酒牵扯出来的一堆严则的真实想法,很快就将他从联系人中删除。
他对白千鲟道:“烟叶的事我谢谢你,Quino的邀请也不要去,等你有一天想开了,我再回这个家。”
白千羽从半山别墅离开后,驱车到了港口,白千鲟的外贸公司在港口设了办公室,几位工人认出他后,请他到公司小坐喝茶。
黄昏的海天连成橙红色的一道长线,在汽笛声中一艘艘货轮缓慢离港,最终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与一轮乍时升起的圆月此消彼长。白千羽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远处,几番试着打罗起的电话,均换来次次忙音。
有人敲门进来,推了层叠的餐车进来,微一鞠躬,道:“白总知道你过来,特意准备了几道您爱吃的菜,请慢用。”
白千羽回头盯着餐盘,中间竖着一张精美卡片,白千羽走过来翻开,正是白千鲟的字迹:哥,让我任性一回。
白千羽用手摩挲着墨迹,还很新鲜,微一触摸就晕开了,他望着有些陌生的来人,伺机问道:“白千鲟对你们怎么样?吃了不少苦头吧。”
那人愣了愣,道:“没有,怎么会,白总给大家开的薪水都是别人的几倍,这几年港口的贸易不好做,能撑下来的公司没有几个。”
白千羽点点头,灿然笑了笑,“我吃不了,你能陪我一起吗?”
那人礼貌地推脱:“白总不允许别人在他办公室待太久。”
白千羽:“他看不见的。”
“陪我说说话,”白千羽亲自卸下这车美食,“我很久没有跟谁好好聊聊天了。”“你叫什么?”
“楚望月。”
“好名字,”白千羽盛了满满的汤盅推倒他面前,“你认识白甫吗?”
楚望月恭敬道:“当然,他是大家的恩人。”
白千羽嘴角温柔的扬起,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楚望月:“码头不好混,港口的弯弯绕绕更多,听说公司的很多老人都在这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经常让人欺负,是他看大家可怜,弄到一起打江山,当大家的保护伞。”
白千羽知道背后的故事,也正是这些让白甫触犯了法律,其中的因果也确实令人唏嘘。白千羽若有若无地笑着:“那你们不恨我吗。”
楚望月不说话了。
“我确实是有点烂的泥巴。”白千羽眼神悲戚,心结逐渐凝重。
楚望月道:“其实……以前出海的老人,确实在夜里听见白夫人哭过,她还笑着骂‘白出万次海,甫当无终益’,很多次。”
“就是出一万次海,也不会赚到一分钱的意思。”
“最后你也知道,翻了几艘船,老白总差点血本无归。”
白千羽用手捂住了双眼,过了片刻才哽咽道:“所以像我这种人,应该拖出去喂鱼吧,不对,可能还不够格。”
见气氛渐渐有点不对劲,楚望月笑着打趣:“在这条航道,还没有鱼敢作威作福。”
“哦?为什么?”
“白总的淫威太足,鱼不敢。”
白千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温和地责怪道:“还说没有吃他的苦头。”
楚望月笑而不语地喝汤。
白千羽来这间办公室的机会不多,还没机会好好看看,他起身在白千鲟的书桌前看他摆的小玩意儿们,形状怪异的红珊瑚、礁石,还有一块质朴粗粝的石板,让白千羽好奇地摸了起来。
石板内凹凸不平,有像石刻进去的图形,仔细分辨下来,好像是爪和翅,白千羽心里一突,问楚望月:“这不会是化石吧?”
“听说他弄了块一亿年前的石头,里面有只白垩纪的鸟,可能就是这个。”
白千羽叹气:“千鲟这是……犯法了。”
他翻过化石,有个不起眼的小字霎时入眼:“羽”。
“还在化石上刻字。”白千羽心里有些发慌,想到了白千鲟刚才的告白,可能他这也算是积压成了内伤,赶紧用笑话掩饰慌乱,“怎么不找只中华鲟的化石。”
白千羽很莫名地,在白千鲟的办公室喝醉了,酒是好酒,喝的方式却不算珍惜,楚望月看他这么糟蹋好东西,不免有点心疼。
“你喝得太猛了,再这么下去白总的存酒都见底了。”
“我赔他。”
白千羽看了看外面开始发黑的天色,“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楚望月不敢放着一个醉鬼不管,找他要了个地址就往那送,白千羽把头伸到车窗户外,顺着九曲十八弯的沿海公路昏昏沉沉地看着,时而看到一条长长的咒符,时而看见严则兀自清澈笑着。
到了一容积率看起来很大的小区门口,楚望月架起白千羽往里面走,“是哪一栋来着?”
白千羽:“八,严则要发。”
“单元?”
“一啊,八楼,严则要发。”
楚望月忍俊不禁地笑道:“他听起来挺有趣。”
“他是……很有意思……”
严则不舍得在健身房花钱,有夜跑的习惯,刚进小区,就看见前面的绿化道有个熟悉的影子,脚步突地一顿。
那人身形削薄,踉跄着朝另一个人身上歪去,不是烂泥巴还有谁?
“喂,小白二,在外面喝酒怎么不叫我?”
楚望月闻声向后面看过去,人很聪明地说:“严则?”
严则点头,信步走上前,一把将白千羽拽到身侧,没想跟来路不明的人寒暄,直接将白千羽拖到了楼下。
白千羽癞瓜一样贴来,眼中模糊地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千鲟?”白千羽勾了勾他的头发。
“千与千寻是吧,少看动画片。”严则一气呵成地带他上楼再踹开门,“跟彭宁约好时间没?几天没见,彭教授是找人换了张脸吗?”
白千羽清醒的时候听不懂讽刺,更不要说人晕成了呆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严则看他在沙发上瘫着表演。
白千羽一会儿张口要看动画片,一会儿灵魂出窍地提了句“我也要把你封印”,最后一个人趴成软体动物,嘤嘤啜啜地哭了。
严则端来一杯冰水,刚想泼他一脸,突然想到万一哪天他喝多了,白千羽也泼回来,那简直要他法命了。
他换了杯温的,递给他:“喝了,胃舒服一点。”
白千羽拍了拍左肋下:“我胃粘膜很厚。”
严则眯起眼:“胃在右边。”
白千羽顺着严则的腿向上看,停留在汗水浸湿的腹部,紧实的肌肉轮廓有些熟悉,他懵道:“严则?”
“还有谁?”
“过来,”白千羽划水一样向他摸去,挠功和路线都很要命,严则闪了闪,还是让他抓住,“给我讲故事,我要听小蜜蜂找妈妈。”
严则强迫他张口,喂完整杯水,表情凝然不动:“小蜜蜂找了找,找到了,可以了吧。”
“敷衍——”白千羽蜷缩起来,“小严则,抱白老师去床上,白老师海风吹多了,头缝都裂开了,给我揉揉。”
“给你揉个屁!”严则又看了看水杯,心说还不如浇死他,暗骂了几句之后,依言伸手揽在他的后背,抱去了床上。
“小严则,白老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