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则难得一见的大气,似乎不愿再追究谁是谁非,如果今天的谈判教会了他什么道理,那就是——叶青华的那条路已经不通了,他必须找到更好的出路。
彭宁也是合伙人,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成的资源他用一下又如何?
严则轻轻将他的手拿开,先前的丧气变得更像是认命,狭小的空间内鼻息交错,人很是肃穆地说:“白老师宝刀不老,我输得心服口服。”
“严则,你想骂我就骂吧,别憋着,找人假装微表情的专家的确是我不对,我承认,我只想赢。”
严则绕车小半圈钻进车门,在驾驶室语气淡淡地说:“没想到你那天学得起劲,就是为了今天。”他转过头来,脸上阴影丛生:“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而且早就知道我在跟叶荃约会。我跟她的照片为什么不舍得拿出来?跟踪我?”
白千羽:“彭宁无意间发现的,我没有跟踪。”
“他也算有点本事……”严则忍着心里的恨,“律所加入了新合伙人,早就应该开个碰头会,聊聊律所未来的发展,你觉得呢。”
白千羽认识严则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他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过,更没见他被人卖了还不跳起来,伸手绕向他的臂弯,严则斜斜地睨着白千羽的手,收回视线,再不加掩饰地看过来。
“白千羽,问你话。”
“没问题,我这就约他,你什么时候有空?”
“以他的时间为准,我无所谓。”严则余光已经看见欧阳寻俯身支在副驾的窗户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热闹,某些不宜拿在台面上讲的话突然噎在了喉咙中间。
白千羽也发现了白千鲟,摆手让他先走到旁边。
白千鲟的五官明艳,身材高挑颀长,在灯影中别有一番韵味,矜贵中有卓然的风华在流淌,一双媚眼在黑暗中闪动着冷光。
有人即使不开口说一句话,也是贵公子的模样。
严则看着他,微微咬了下舌头,口腔内萦绕着腥味,他忍无可忍地转头问白千羽:“苏惑不行,他就行?你的标杆和尺度到底是什么?”
白千羽看了看严则认真的表情,再看了看白千鲟挑衅的模样,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仅仅是合作关系,你不要想多了。”
严则不信,人一旦钻了牛角尖,仿佛每条路都越走越窄。
“白小二,你真的有点奇怪,装傻白甜真的好玩吗?就不能承认自己真是贱种?”严则一想到再也进不去的巨佬组织就心里发苦,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一如既往地贬损他的人格,只要能让他心里好受,他压根不在乎白千羽想什么。
“我不是……”白千羽小声道,他按下旁边的玻璃,对白千鲟道:“你先走,合作方案我们改天再说。”
白千鲟:“你好狠心哪,用完我就要扔掉?”
白千羽无意间瞥见他脖子上的吻痕,似乎知道了严则误会他的缘由,忍不住戳穿:“欧阳寻,到底是谁给你种的草莓?”
白千鲟心里一惊,立刻捂住没来得及遮好的脖子,对当面质问也毫无准备,像看仇人似的盯了严则一眼,便摆了手走向自己的跑车。
白千羽庆幸地长舒一口气,再次绕紧严则的胳膊,后者依旧面无波澜,遥遥注视着白千鲟的黑色小跑在停车场里撒野,雷鸣轰动,不一会儿那辆稀罕到让人目瞪口呆的千万级跑车滑到他跟前,白千鲟从里面探头,用**的口气对白千羽说:“别让我等太久。”
白千羽心说这小兔崽子发什么羊癫疯,替他出头,冲严则撒气,也不能假装他俩有一腿吧,大声说:“少废话,快滚。”
严则一路都在沉默。
他想到一路读到了大学时,他才认识几个大众品牌的车,路上车水马龙的,一概是他承担不起的四轮怪物。
既然买不起,认不认识也就没本质区别。
白千羽在这点就跟他不同,碰见几个发烧友才懂的车型,也是如数家珍。
严则懂得十二缸跟四缸的区别时,都已经活过了两轮。
他觉得白千羽跟欧阳寻才是同类。
高尔夫、豪华游艇、潜水跟大胖鱼游泳,都是不菲的爱好,他这二十七年没有勇气和财力沾上半点,万一上瘾了,就跟毒品一样甩不掉。
白千羽在跟他相识一年多以后,曾满脸疑惑地问:“你到底喜欢什么?”
严则努力想了想,脸都快憋红了才回了俩字——“正义”。
白千羽当时笑得情不自禁,跑过来揉捏他的脸,严则只把那种行为认定成嘲谑,他一定说了句让别人贻笑大方的废话。
那会儿他从没参加过任何一个体育项目,唯一的群体性活动,都是校学生会组织的,他不是对打篮球没兴趣,也不是没想过去跟同学们踢踢球,实在是他不会也没时间;他也不懂得欣赏艺术,审美还停留在严家镇,把片片烟叶当成了油彩画,觉得那里美得如同天上人间。
后来离家路远,家乡的美好就定格在心中。
人要记得自己从哪来,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
踩着谁,垫着谁,都是活该。
白千羽还没适应严则这么稳重,小心窥探着他的神情。
目不视物,下巴紧绷,脸庞严肃,嘴角勾起奇异的冷笑。
一路上严则一直保持了这个姿势和表情,白千羽心道你脸麻了吗,胳膊是不是也麻了。
“你原来会潜水。”严则停好车,熄了火,看着仪表盘说。
白千羽点了点头。
“说话。”
“是……”
“什么时候学的?怎么没见你潜过?”严则回过头来,也许是错觉,白千羽隐隐看见了他眼里有泪光,严则想,白千羽游得真熟练,熟练得跟那条大胖鱼一样。一项可有可无的爱好,背后付出的财力也许超过了家中良田一年的收成。
他是怕自己自卑才瞒着没说。
白千羽紧张地察言观色,小心斟酌用词:“是有一天我在大海里瞎游,突然开窍了学会的。”
“你当我傻?”严则说,指尖狠狠戳向方向盘,“海市的冬天根本不冷,家里的电费还是让你弄得像开了焚烧炉一样,小白二,你在我这找到的自信是不是特别多?背地里是不是跟你的朋友一起嘲笑我?”
“我没有……也不会……”
“彭宁的眼神我看得出来,还有欧阳寻。”严则推门下车,神色冷得如同冰璃,没给白千羽打招呼,就关了车门扬长而去。
“严则,你等等我。”
电梯入口有位年轻妈妈正推着婴儿车在等电梯,见到严则点头笑了一声,婴儿车里的小孩翘起两只肉嘟嘟的小脚,咿呀声不断,严则立刻就让他萌到了麻筋,两只脚好像拧成结,母子俩进了电梯后他依然怔在原地。
“你们先走,我等下一趟。”
白千羽在一侧不小心看到了全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叶荃也许说的都是真话。
严则跟叶荃的合作的基石,可能就是对生孩子的执念。
白千羽根本不敢向严则要个答案——是不是?想不想?什么时候?到时候他呢?当孩子干爹吗?
只要他不问,他不答,这件事情就会囫囵过去,权当没发生过。
他愿意为了严则继续糊涂下去。
“愣着干什么,电梯到了。”严则斜睨着他,目中阴冷。
白千羽站在电梯厅外,跟他四顾无言,一阵恶寒突然从地心传来,白千羽在酷暑时分竟然又一次发抖——
进了他俩的家,他绝对忍不住想要问关于孩子的事。
这样,就不好看了。
“严则,我这就去约彭宁,你先回去吧。”说完,白千羽落荒而逃,留了个浅色的漂亮身影。
严则缓缓垂下了头,用力闭上快有千斤重的眼皮,掌心让指甲按得生疼。
“不知道打个电话就能约吗。”
城南CBD的一栋高楼内,“乐在传媒”的牌子古朴艺术,深色木纹在暗中流淌,一看就用料不菲,木材是大股东苏惑从拍卖行抢的,据说是几百年前的宝贝。
前台正在跟朋友微信聊天,突然就让背后的吼声吓得一激灵。
“我给你怎么说的?!不要去Quino不要去Quino,这些天我到底捞了你多少遍?!”
是他们面上清冷实则中二的苏总,年纪很轻,搞文娱只是爱好。
正经说话时没人能懂他的脑回路,只有发脾气才逻辑在线。
前台早上看见公司的男艺人过来,算不到哪一线,也不怎么入流,但在一些平台有固定粉丝,混的是小众圈子,是苏惑从无到有培养起来的,当然他也没少干擦屁股的活。
苏惑自有一套孵化男明星的宝典,签下的人都让他分到了不同梯队,每个梯队都要渡不同的劫,只有过了苏惑才有可能分给他们资源。
“赶紧滚到小网站直播去唱呕嗯调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苏惑斜靠在鬃毛沙发,定制的墨绿色丝绒西装合体修身,衬得人骨瘦形销;小指上戴着刻有铭文的戒指,打发走那人时在空中划出一道熠熠生辉的亮光。
他数着在Quino栽过跟头的艺人,头皮一直在发紧,还有他每次都烦不胜烦地去里边捞人,出来还要被记者乱拍,当老妈子的都这么惨吗?
有人敲门进来。“苏总,前几天我在海洋公园拍到一个帅哥,才把他的身份调查出来,我觉得您一定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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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