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一切的乌卡尔在沙发上摇了摇头,今天他穿的是一套灰色毛呢衬衫和黑色的长款休闲裤,头发半绑作丸子状,懒懒地倚靠在椅子上,他现在对现代人的生活方式适应了不少,初时的新鲜感已经褪去,现在的穿衣风格有着自己固定的一套标准,但是对现代社会的数码类事物依然有着浓厚的兴趣。
乌卡尔自半年前将房间的电视换作了投影仪,林风进来瞧见惊讶不已,两人一起打了一场简单的双人格斗游戏。因为不熟练按钮乌卡尔输了开始几局,后来两人就渐渐变得难分伯仲了起来,林风觉得有意思又找了不少之前想玩,但碍于无人一起玩,才搁置的双人游戏。
两人见面多在晚上,因而那阵子林风白天都是顶着黑眼圈的,崔将军看了以为他不适应江南气候,晚上睡得不好,每天早中晚都会来问候竹园上下一遍,听得烦了,林风也就戒了游戏瘾,晚上好好地睡觉去了。
行至路中无事,林风借口有些累了让曲随意出车厢自己活动一下,他则闭目养了会儿神,实则他是想私下看看拿到的香囊,并和乌卡尔讨论了一下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
虽说是破布做的,但赵老头洗得很干净,打开时有阵阵艾草的香气,里面东西不多,一小卷纸条和一枚乌金戒指。
林风并不诧异自己看到的这些东西,他这一年来没事天天上赵老头那里图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先展开了纸条,想看看赵老头都说了什么,仅六字,“小友,江湖再见。”
林风掩面笑道:“这老滑头。”
乌卡尔第一次见到赵老头便将此人认了出来,赵老头原是江湖上有名的问雪楼老楼主,赵刚。江湖上有正派有邪教,当然也有亦正亦邪的门派,那便是问雪楼。
问雪楼门徒都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凑成一堆的人,门徒办事风格迥异,有人称他们为大侠,因为他们会替被骚扰的村民打跑强盗,有人则称之为邪魔外道,因为他们会打劫自己的财物。
林风以为是正是邪都在人的一张嘴,信何道行何事。
他目前尚不具有江湖势力,但也不得不注意着防备之后的变故,遇到赵老头可算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一年来费心经营,一面是享受这里熟悉的生活,一面就是为了搭上这条线。
把玩着手中的戒指,林风对乌卡尔道:“这老头没想到这么大方。”
乌卡尔也点了点头:“赵老头想来此番还挺属意你。”
“他应该知道我是当朝太子啊。”林风摸索着手中的戒指,戒指名唤“红尘”,乃是楼主信物,见戒如见楼主,无人不从。
“呵,他自己还是前朝太子呢。”乌卡尔微讽道。
?!
“赵老头?”林风想着一年来相处的细节,没从任何一处看出端倪,“......”
“我也是前面几世积累才发现的。”乌卡尔倚靠着林风,用头轻轻撞了一下林风的脑袋。
“......”林风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身体抢先一步做出了回应,用手将对方格挡开。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开始扭打起来,乌卡尔这么多世过去拳脚没落下,林风最近一年才慢慢拾起来,很快乌卡尔就占据了上风,将林风的双手向上扣住,腿并拢压在身下,防止他反击。
见败势已定,林风卸力躺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乌卡尔垂下的长发,乌黑柔顺保养得很好,再看他今天的装束,衬衫开口很大可以看见里面起伏的胸膛,离近些甚至可以听见对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我输了,我投降。”
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乌卡尔和林风额头轻碰了下,这是漠北军中表达友好的动作。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林风被乌卡尔拉了起来,并顺手替他理着衣饰。
“按之前几世来看,沈言在未出学宫时性命应当无虞,我们尽可做些准备再回朝。”林风发现乌卡尔照顾自己细致过了头,比如现在,连自己的睫毛处落下的细屑都不放过。
“这次回朝,母后会带着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坐船先行,我和曲随意则扮做普通商户子弟由外公的精锐护送走旱路回朝,此番计策已是谨慎至极,还会有什么纰漏呢?”
“本无可担心,但坏在我们回去地太早。沈言的故事现在该开幕了,母后死后,漠北积年的矛盾也就此浮出水面,朝内的党派之争,地方和朝廷累年的嫌隙,自荆州皇城涌出的浪潮将把所有人都卷进去。”思及此,乌卡尔黑色的眸子有如巨大的沼泽,林风望进去时仿佛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
“那假若我们路上假死脱身呢?”毕竟真正归根结底要害的还是他,林风揪起乌卡尔双颊的软肉揉了揉,很快被对方一掌呼开,沼泽给湖水淹没,泛着生气勃勃的光。
“正如此,我们拿到红尘的第一个用处来了。出朔州前最后一站肥城,正是问雪楼徒众的据点之一。”
肥城郊外十里,秋风打红了道旁的树林,咕噜噜地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沙沙地响声吵醒了路旁躺着的几个衣衫褴褛的路人,他们有人想爬起来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但饥饿和高烧使得他们连动动指头都费力,拼命挣扎也只能如同搁浅的鱼一般瞪大双眼等着对方慢慢靠近自己。
来的是一支十来人的车队,穿戴普通但各各都身体强壮,一共五辆马车,前面两辆坐的主人家后面三辆装的是不知道什么的货物,为首的马车坐的中年男人穿着要华丽一些,锦缎的衣服戴着方帽,路过他们时淡淡地皱了皱眉便将帘子拉下了,其后马车的帘子则一直拉着,看不清里面坐的何人。
他们睁大的眼睛映照着车队悠悠地靠近到匆匆地离开,眼底的光也如同快烧完的烛火渐渐消减了身躯。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刚刚遭遇,起初他们还能扑过去祈求来人的施舍,渐渐地只能跪着拼命地在原地求救,再后来连嗓子都因为缺水哑掉的时候,他们便与这绝望逐渐融为了一体,虽然只要一有人接近他们便又会心存微末的希望,但不过是饮鸩止渴。
小六儿正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逃难时和父母走散了,当洪水冲进村子时,他便如小水花一般,溅出去后就再也找不到来时的地方了。
他靠在身旁的粗壮的树根上,垂眸看着他膝盖处趴着的孩子,滚烫的身躯一直打着哆嗦,孩子的母亲昨天就死了,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冷透了,夜里孩子就迷迷糊糊地自母亲怀中钻了出来,贴到了小六儿身上。
小六儿知道这孩子可能得了疫症,但他太饿了,没有力气推开这个孩子,而且他感觉自己也快死了,没准他死后,这孩子也会离开自己。
可当他看着孩子的眉眼时,他恍惚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也正和他一般大:他还好吗?
或者说,还活着吗?
他的弟弟从小就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当他需要出去干活时,他的弟弟却可以在家玩着各种样式的玩具。洪水到来时他正在外面帮父亲劈柴,母亲和弟弟待在家里,那时,父亲听说消息很快就丢下自己跑回了家,等他到家时,家里早就被洪水淹没了,他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都未找到他们。
想到这,小六儿不知怎么就被一股力气驱使着向即将走远的马车丢去了一个石子,正巧砸进了第二辆马车中,车队的人因为突然的动静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有人自车队里出来查看小六儿这边的情况。
这些人身上自带的一股杀气让小六儿心中刚刚升腾的愤怒如坠冰窟,后背发凉,他原本恶狠狠的眼神逐渐染上了恐惧。
“无事,走吧。”只听马车上有人喊道,声音听着是个少年人,稚嫩又清亮。
原本准备把小六儿抓出来一探究竟的人纷纷回到了队伍,小六儿也稍稍松了口气。
车厢内。
林风让曲随意拿了准备好在暗格处的药盒,自己三下两除二给被石子砸伤的手背擦着药,小六儿的石子原本砸进来时,曲随意背靠着窗口坐着,但林风正好想活动活动,就让曲随意给他换换,好巧不巧就在这空挡被砸了。
“公子,这是替属下挡的?”他们伪装成的是一个商队,崔将军手下的暮云都尉扮作瓷器老板护送他们,林风暂时作为老板儿子,曲随意是他的书童。
“替你挡什么挡?皮糙肉厚,用得着吗?”林风暗道倒霉,乌卡尔的笑声如意料般传来,林风憋闷,“别笑了,大哥。”
“属下没笑。”曲随意不是第一次听到林风自说自话了,从一年前被招进崔府,他几乎天天和林风形影不离,他发现有时间虽然林风极力忍耐,但是他会时不时地没来由的变换表情,好像就有人在同他说话一样。
“......”林风扶额,朝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我透透气。”
曲随意知道林风是又要支开自己,行过礼后便准备出去,林风丢给他一包东西。
他拿到手上一看是酥油纸包着的点心,上一个城镇林风买给他也有一份,这份是林风的,看来没吃完。
“给刚刚那人吧。”曲随意退出去时林风说道。
曲随意照办了,他想林风终究还是仁慈的,他们路过时林风就偷偷瞥过几眼,脸上有纠结但很快消退了。曲随意逃过难知道这种情况根本救不过来,何况他们此行也不宜漏出风声,因此对林风做法是认同的,但现下握着手中已经冷硬的点心,他却感觉心下是软的。
不是强剧情向,笔力节奏尽量在把控,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