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凌莘睡到自然醒,懒懒散散来到书房门外,门也不敲,直接打开,伸脑袋进去,“我一会再去一趟韩施府上。”
赵则刚抬起头,便听凌莘又问:“你有什么要交代?”
赵则想了想,“行事莫冲动。”
凌莘比了个OK的手势,抱着竹简神采奕奕出门。
昨天没成功不要紧,失败乃成功之母,他再接再厉,不达目的不罢休。
韩府。
看门人仍然是昨天的那个,今天的气焰降低不少,微躬着身卑微道:“公子稍候片刻,小人去禀报一声。”
凌莘气早就消了,同是打工人,也不愿为难人,颔首,“好。”
过了片刻。
看门人出来,客客气气道:“君主不见客,公子请回。”
凌莘脸上不见失望之色,眼睛骨碌一转,“我等他出来。”
说完,往角落一坐,靠着墙壁开始发呆。
看门人不好赶他,毕竟此人与小韩公子有交情,只好任他坐在此处。
门阖上了。
一盏茶的功夫,门再度开启。
凌莘回头定睛一瞧,双方皆是眼睛一亮,异口同声,“你来了?”
凌莘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走过去,“你去哪儿?”
韩如秉温文笑道:“府上无事,正欲出门闲逛,既然小兄弟来了,便请进来喝杯茶。”
凌莘毫不犹豫应下,“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凌莘打量着韩府装潢,边问道:“韩相那么大一个官,怎么你来了也不派人来接你,让你遇到这种事。”
韩如秉特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肩,“叔叔他老人家公务繁忙,我不愿打扰他,便自己入城。”
老人家。
凌莘脑海里浮现出韩施的脸,不禁咧嘴,揶揄笑道:“你叔叔他老人家多大年纪了?”
“已过而立之年。”韩如秉有些疑惑他为何笑。
凌莘道:“而立之年怎么算老人家?”
韩如秉这才明了,解释道:“叔叔在家中很受敬重。”
凌莘理解地点点头,“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叔叔,我豁出命去也要抱大腿。”
韩如秉道:“并非如此。叔叔与我们一起,从来不摆架子,甚至会照顾我们,还会费心为家中孩子寻优秀的先生传道授业,我们都很敬重他。”
凌莘对韩施的事情没什么兴趣,转开话题道:“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韩如秉答:“下有一个妹妹。”
凌莘使劲瞅了瞅韩如秉,这家伙长得挺好的,清俊秀雅,彬彬有礼,一看就出身良好,想必他妹妹长得也不差,“你妹妹跟你像不像?”
韩如秉摇头,“旁人都说她肖父,我肖母。”
凌莘夸道:“你们父母一定长得很好。”
这话一出口,韩如秉便眉飞色舞,好似与有荣焉,“我母亲当年是黎城最美的姑娘,曾放话出去,非天下最优秀的人不嫁,没想到有一年踏青,遇上我的父亲,他们二位一见钟情,我母亲抛花球示爱,这才便有了我。”
凌莘乍舌,古人真大胆。
两人转过拐角,花园呈现在眼前,满园缤纷多彩,彩蝶翩绕,甚是宜人。
韩如秉见凌莘注意力被吸引,道:“我父亲为我母亲种了一屋子的花,改日你得空上我家拜访,去瞧一瞧。”
凌莘苦着脸,“我要伺候人,哪有空去。”
韩如秉一脸惊异,上下打量他,怎么看都不像伺候人的,“伺候谁?”
“质子府那位。”
韩如秉诧异,“可是那位赵国公子?”
凌莘无奈道:“是啊。”
韩如秉脑子急转,为他出主意,“我叔叔礼贤下士,最是爱惜人才,不若你投奔我叔叔。”
凌莘坦诚地叹一口气,“我不是人才。”
韩如秉一噎,未料到他如此实诚。
凌莘又道:“我最近在跟着我家公子学字,有成效了给你看一看。”
韩如秉兴致盎然道:“可。”
凌莘道:“你在家里都玩什么?”
他好借鉴一下,回去打发时间。
韩如秉道:“读书。”
凌莘惊讶,“只读书?”
韩如秉正色道:“来日我要成为叔叔府下谋士,为叔叔出谋划策,为国事尽一分力。”
凌莘夸道:“好远大的目标。”
想着,他又默了,人人都有目标,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他嘟哝道:“我要抱大腿,过安逸生活。”
韩如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凌莘斜眼,“我要去找韩施。”
“找叔叔?”韩如秉依稀想起,昨日眼前的青年被拦在门外,似乎是因他有意求见叔叔,他不禁问道:“你为何要求见叔叔?”
凌莘郑重望天,“我要,抱大腿。”
他不仅要自己抱,还要帮赵则搭上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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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口,无人值守。
韩如秉在门外小心翼翼敲门,“叔叔。”
隔一会儿,里头传来韩施沉稳的声音,“进来。”
韩如秉推开门,走进去,口中唤道:“叔叔。”
韩施头也不抬,案上堆了大量竹简,几乎把他的人都淹没。
“功课完成了?”
“是,已完成。”
“坐。”
“叔叔,”韩如秉又唤道,“我带了一人过来。”
韩施这才抬头,锐利的目光擦过韩如秉,落到他身后。
凌莘笑嘻嘻挥手,“韩相好。”
怀中依旧是那副竹简。
韩施低头,语气淡淡,“我昨日已经告诉过你,让你的主子亲自过来。”
凌莘小跑过去,跪坐在他对面,谄媚道:“是这样的,我主子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面,我是他最贴心的人,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可以。”
韩如秉默默跪坐在一旁,听二人对话。
韩施不紧不慢道:“我对你无话可说。”
凌莘嘿嘿一笑,“咱们现在还不够熟,真正熟络起来就无话不谈了。”
“只怕那日遥遥无期。”
“等到老死终有机会。”
这话倒是,诚意十足了。
凌莘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期待他的反应。
韩施在竹简上落下最后一笔,合拢,“有些时候,不必等。”
凌莘情不自禁唱起来,“有些事你永远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他唱完,发现韩施和韩如秉正齐刷刷望着自己。
他挠挠头,“很难听?”
韩施转开视线,看向韩如秉,“是你母亲让你过来?”
韩如秉道:“母亲让我过来看一看叔叔,想必叔叔这两年事务繁忙,没空回去,母亲与父亲心中皆挂念。”
两人闲聊,没一个人理会他。
凌莘不禁在心中疑惑,真的有那么难听?
他清清嗓子,哼道:“有些事你永远——”
“闭嘴。”韩施言简意赅打断他的歌声。
韩如秉眉头拧紧。
凌莘心下了然,看来真的很难听。
得到答案,他心满意足闭上嘴巴。
三人视线交错,面面相觑。
凌莘又清清嗓子——
“闭嘴。”韩施再度打断。
凌莘无辜道:“说话也不行?”
韩如秉打圆场,“凌兄弟,请说。”
凌莘把竹简“啪”地一声搁在案上,气势十足问韩施,“你看不看?”
韩施挑眉,“不看。”
凌莘“腾”地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韩施身侧,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韩如秉道:“凌兄弟,你——”
只见凌莘骤然跪下,俯身,抱大腿,哭嚎,“求求你看看我家小朋友的竹简吧!”
韩施:“……”
韩如秉:“……”
韩施沉声,“起来。”
凌莘死命伏在他腿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大腿,心中甚是满意,看,换另一种方式也算抱上大腿了。
韩如秉劝道:“凌兄弟,你先起来罢。”
凌莘蹭蹭蹭露出一张脸,微仰起,看着韩施的脸,“他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韩施垂眼,“不要做出如此泼皮无赖之举。”
凌莘耍赖,“我就是无赖。”
韩施语气淡淡的,却无端让人感到危险,“你信不信我现在能让你滚出去?”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不要这么无情。”
韩施高声,“来人!”
凌莘火速坐直。
两名奴仆走了进来,“主君。”
凌莘挥挥手,“没事没事,你退下吧。”
奴仆看看这名年轻人的神情,又看看韩施的脸色,犹豫不动。
韩施下令,“带他出去。”
韩如秉担忧地看着凌莘四仰八叉被拖出去,“叔叔,他也是心急他家公子……”
韩施摆手,“不必多言。”
韩如秉住了口。
韩施接着道:“下回莫再擅作主张带旁人过来。”
韩如秉犹不死心,“他对我有恩……”
韩施利落扔下一句话,韩如秉瞬间不语。
“再有下回你便回去。”
韩府大门蓦地敞开,一名年轻人被硬生生丢了出来,随后一副竹简甩到他身旁,门砰地关上。
凌莘摸摸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起身,扶着老腰弯身拾起竹简,一瘸一拐走了。
“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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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府书房。
赵则毫不意外看着凌莘抱竹简进门,凌莘一进来就皱着一张脸告状,“那家伙把我扔出来了!”
“哪个家伙?”赵则淡定顺着他的话问道。
“韩施。”
赵则道:“为何?”
凌莘气鼓鼓道:“我恳请他看一眼你的文章,他非但不看,还把我扔出大门,摔得我屁股疼死了。”
好直白的话语。
赵则问道:“他可有说什么?”
“他还是要你过去,”不等赵则说话,凌莘大大咧咧道:“你放心,用不着你亲自出面,我一定妥妥当当替你搞定。”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赵则要是想去,早就自己去上门拜访了,还用等他被人拒绝?无非就是不方便,才会由他代为出面。
赵则抿了抿唇,此人,不是不可用,于是道:“过来。”
凌莘走过去。
“坐。”他指指身侧。
凌莘坐下。
赵则将笔递于他面前,“写昨日教你的字。”
凌莘垮下脸,“我忘了。”
赵则神情不自觉带上几分严厉,小小少年老气横秋道:“想不起来不准吃饭。”
凌莘瞬间丧气垂头,该死的学习,他最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