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公鸡啼了三回,东方泛起鱼肚白,后院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死人啦!”
不一会儿,周围的客房门纷纷打开。
“什么死人?”
“谁死了?”
“青天白日喊什么,走,看看去。”
人们吵吵嚷嚷向后院涌去。
方芝元推推凌莘,“凌兄,尸体被人发现了。”
凌莘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他与方芝元不知何时由坐改为躺的姿势躺在床上,他一手还搂着方芝元的腰,在他胸口上睡得正香。
他赶忙坐起来,抹一把嘴角的口水,“趁现在人多,凶手不敢下手,我们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穿上鞋,随在人们后头往外走。
人们来到后院,发现院中确实躺着一具僵硬的尸体,流淌到地板的血迹已是暗褐色,不禁大惊失色,交头接耳。
“怎么会死了人?”
“好像死了有一会儿了。”
“可怜见的,流了好多血,死前一定很痛苦。”
凌莘与方芝元害怕地依偎在一起,一一打量在场人员,人们的脸上都是震惊与惊惧,没有半分异样。
难不成,凶手不在其中?
凌莘同方芝元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疑惑。
掌柜衣带都没系好,急急忙忙走进人们围成的圈子里来,面色沉重蹲在地上,伸一指到尸体鼻子处探气,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的确死了。”
他唤来躲得远远的小二,几人颤巍巍将尸体翻过去,只见尸体背后有一道长长的痕迹,破衫开肉,血液已经凝固。
掌柜沉吟不语,其中一个小二小心翼翼道:“似乎,是刀痕。”
他常年在后厨做工,最是清楚不过刀痕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莫非是尹一程?”
“尹一程!”
“怎么会是他?”
此言一出,人们恍若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掌柜皱起眉,这个大汉名为钱三两,五日前来到他的客栈住了下来,性情蛮横无理,又是个练家子的,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寻常人等不敢近身,若说是招惹尹一程招来的杀身之祸,一切便说得通了。
钱三两是被一刀毙命的,能将练家子的一刀毙命可不是常人,此人必然是一名武林高手,而且是使刀的武林高手,方可神不知鬼不觉将钱三两杀害,整个大漠最符合条件的人,非尹一程莫属。
最重要的是,尹一程杀人无数,是大漠远近闻名的煞神。
他站起身,吩咐小二,“把他葬了,莫耽误我们做生意。”
尸体被抬走,没有热闹可看,人们逐渐散去。
最后只留下两个紧紧相拥的年轻人在原地,小二古怪地看了二人一眼,二人低头一看,连忙分开。
其中一个更为白净秀气些的年轻人拉着小二,“这位小哥,我打听一点事。”
小二不耐烦地挥挥扫帚,“我还要扫地,没空。”
另一个身量修长,气势不凡的年轻人则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塞到小二手里,“打扰了。”
白净秀气的年轻人满脸羡慕,目光直随着银子转动。
他飞快收下,笑容满面哈腰点头,“二位客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净秀气的年轻人问道:“尹一程是谁?”
小二当即一哆嗦,大嗓门音量瞬时放小了,“您怎么问起那位煞神来了?”
另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好奇道:“煞神?”
小二左右张望,确保没人了才神秘兮兮道:“尹一程算是我们这一带最厉害的刀客了,专门做刀口舔血的生意,杀人如麻,厉害得紧。我们可不敢轻易提他,他一向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白净秀气的年轻人似乎想起什么,也打了一个哆嗦,“他那把刀吓人得要命。”
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又问道:“他为什么杀了那个男人?”
小二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江湖人杀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想杀就杀了。”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似乎似乎达成某种共识,白净秀气的年轻人道:“多谢小哥。”
小二摆摆手,“嘿,客气了。”
两人转头回到客栈里头。
凌莘沉思道:“看来昨晚是一起江湖恩怨,无意中被我撞破了。”
方芝元点点头,低声道:“应当不会来寻你杀人灭口。”
凌莘纠正,“我们。我与你是一起的。”
方芝元奇异地看着他。
他还是第一次从凌莘嘴里听到如此亲昵的用词。
凌莘接着嘿嘿一笑,“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方芝元:“……”
吃过早饭,二人再度整装上路。
方芝元看着前面连绵不绝的沙丘,叹道:“不知灵草在何方。”
凌莘兴起哼了几句调,方芝元没听清,便问道:“凌兄,你的曲儿可否大声一些?我听不清。”
凌莘顿时来了精神,神采飞扬地拔高声音唱了起来,“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方芝元:“……”
一曲唱毕,凌莘满脸期冀问道:“好不好听?”
方芝元:“……呃、呃、呃……”
他才发现凌兄五音不全,何止是不好听,简直是魔音入耳,“绕梁”不绝。
凌莘兴奋解读,“好听到让你惊为天人,说不出话来?”
方芝元:“……呃、呃……”
难得有人夸奖他的歌声,凌莘兴高采烈地吹起口哨。
方芝元:“……”
凌兄不仅唱曲儿五音不全,就连吹口哨也五音不全啊!
远处忽而出现几个小黑点,逐渐变大,近了才看清,是三匹疾驰的飞马。
凌莘好奇地用手掩住眼睛上方挡住阳光眺望。
他们在大漠行走那么多日,首次看见除了他们二人以外的人。
对方越来越近,直奔到二人面前停下来,将二人包围。那是三个大汉,皆手持武器,其中一人凶神恶煞喝道:“求饶不杀!”
凌莘瞬间从马上坠落下去。
夭寿啦!遇到沙漠劫匪了!
一望无际的沙漠上散落着数十间土屋,最外层围了栏栅,形成一个简朴而宽敞的寨子,寨子中有成群结队玩耍嬉戏的孩童,坐在屋门口缝衣裳的妇女,聚在一起砍柴做木工的男人,鸡鸭悠闲地散着步,一派祥和气氛。
蓦然冲进来的骑着几匹高头大马的男人打碎了这幅宁静的画面,“兄弟们!有新货!”
中间两匹马趴着两个五花大绑的青年,不是凌莘与方芝元又是谁。
凌莘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肚子被顶得难受,昏昏欲吐,好不容易马匹停了下来,耳边又听到前面马上的男人那一句“有新货”,顷刻吓得清醒,脑子瞬时涌上来“人口买卖”、“传销组织”、“缅北”几个词。
等会,缅北是什么?
他迷茫半晌,一只大手冷不丁捏起他的下巴,“李老狗,你们怎么带回这么细皮嫩肉的货色?”
“就是,生得那么柔弱,要来做什么用?”
几个高大的男人围作一圈观察二人。
凌莘下意识反驳,“我很强壮。”
其中一个男人哈哈大笑,似乎在笑他没有自知之明,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凌莘不服气,男人随手脱了衣裳,丢给走过来的一个妇女,身上肌肉虬结,甚是骇人。
男人转头去看凌莘,见他垂下脑袋,骂道:“别装死。”
凌莘艰难地昂起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群劫匪真麻烦。
他坚决不承认他受到了打击。
走过来的妇女接过衣裳,看了两人一眼,“寨主出去了。”
李老狗便与另一个大汉一人抗起一个。
凌莘瞬间血液倒流眼前发黑,也不知道身下的人兜兜转转转了几个弯才停下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凌莘直接被扔了进去,砸得他直眼冒金星叫痛不已。
两个大汉丢下一句“你们敢跑我就打断你们的腿”的警告,便将门掩上了,锁都没锁。
想来是料想他们不敢逃,也逃不掉。
凌莘使出吃奶的劲挣了挣,麻绳纹丝不动,他吭哧吭哧地挪到方芝元身边,扭动着唯一能动的脖子看向方芝元,气喘吁吁问:“没事罢?”
方芝元摇摇脑袋,“我没事。”随后,他小声道:“适才我观察了一下地形,不太好逃。”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匹又不在身边,若是要靠着两条腿逃出这里,简直天方夜谭。
凌莘丧气道:“咱们这回真栽了。”
这些劫匪一个个人高马大,面容凶狠,可不是好相与的,并且到处都是劫匪的耳目,这回落入了贼窝,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这时窗外飘来声音。
“刘老五,你又输了?”
“唉,别提了,输得精光,把裤衩子都输没了。”
“嘿嘿嘿,让我看看。”
“去你的,滚滚滚,老子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凌莘弓起身子,一拱一拱飞速腾到窗台下,焦急扬声道:“我会赌!我会赌!”
“谁在吵?”
“李老狗带了两条新货色回来,可能关在了柴房。”
重重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随后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五短身材,粗壮异常,仿若一个行走的石墩子。
男人粗声粗气问:“你瞎喊什么?”
凌莘迫不及待道:“我会赌,我逢赌必赢,大哥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男人嘲讽的眼神将他打量个遍,“你会赌?长得如此娇弱,怕不是走两步就晕了,你会赌个屁。”
“士可杀不可辱!”凌莘怒了。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充满威胁意味问道:“你说什么?”
凌莘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可辱不可杀。”
男人哼了一声,“再乱说话我把你的舌头砍下来。”
凌莘赔笑道:“大哥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他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好险。
“你会赌什么?”男人漫不经心将小刀放了回去。
一说起来,凌莘便不禁得意洋洋,“我什么都会。当年逢赌必赢赌遍西街无敌手,号称西街小赌神的正是在下——凌莘。”
男人提起些许兴趣,“赌神?那么骰子你应该也会?”
凌莘眼也不眨,“害,小意思。”
男人道:“我应当如何信你?”
凌莘不慌不忙道:“试两把不就知道了”
男人怀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半晌,“若是你说谎,我便把你的手指全部砍下来。”
凌莘信誓旦旦,“我从不说谎。”
男人掏出小刀,割断他身上的麻绳。
方芝元担忧地望着凌莘随男人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