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飞舞,浑圆落日悬挂于地平线之上,晚霞余晖照得整片沙漠金灿灿的。
远远的,两匹马飞驰而来,迎着落日而去,马蹄溅踏起无数飞沙。
晚霞绚烂绮丽,凌莘被照得眯起眼睛,问:“距离下一间客栈还有多久?”
方芝元放缓速度,掏出怀里的地图,看了看,道:“天黑之前来得及抵达。”
凌莘也随之放缓速度,叹了口气,道:“我的大腿磨得生疼。”
他是生手,隐约只记得学过骑马,技巧却不够纯熟,坐在马上很是不适应。
方芝元安慰道:“快到了,你且忍忍。”
凌莘又叹了口气,问道:“你的腿疼不疼?”
方芝元诚实道:“略有些不适。”
凌莘拍掌,激动道:“看来天意如此啊,我的腿疼,你的腿也疼,证明上天暗示我们要就地休整,否则便会一直疼下去。”
方芝元:“……”
分析得有理有据,他无法反驳。
面对凌莘热切的目光,他实在无法说出一个不字,只好道:“那便休息一会儿。”
凌莘欢欢喜喜勒马下地,打开水壶咕噜咕噜喝水。
方芝元打开自己的水壶,倒不出一滴水了,心下不禁升起一起烦躁。
凌莘将手上的水壶递了过去,笑眯眯望着他,“喝罢。”
方芝元视线触及他唇边的小梨涡,心念一动,随口道:“凌兄这个梨涡倒比寻常女子的酒窝还可爱。”
凌莘:“?”他大怒,骂道:“我不允许你这么形容女子。”
这是对他一个异性恋的羞辱,怎么会有男孩比他喜欢的姑娘们还可爱呢!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方芝元讪讪挠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凌莘嫌弃道:“你哪天没说错话?”
方芝元茫然眨眼,“那如何是好?”
凌莘一本正经道:“不如这样,你每说错一句话就给我一两,直到你改变这个坏习惯为止。”
方芝元苦恼道:“可是我不在乎钱 。”
凌莘眨巴眨巴大眼睛,拼命压制住上扬的嘴角,“那么扣钱扣到你在乎为止。”
倒也不是不行,方芝元思索片刻,道:“便依凌兄所言。”
接下来的路程,凌莘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再没喊过一句苦。
他怕他晚上睡觉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地平线最后一丝残阳血色渐渐收拢,天空暗淡下来,二人停在一间客栈前。
一个伙计上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凌莘下了马,虚弱地咳嗽两声,夜晚沙漠风冷温低,吹得人脑瓜子生疼,“住店。”
“好嘞!”伙计高唱,“两位客官住店!”随后帮二人把马牵到后院。
两人走进店内,凌莘随手捡了一张凳子坐下来,左右打量,客栈大堂冷冷清清,不过坐了两三桌,皆是赶路的商人。
方芝元在他对面刚坐下,凌莘便递了一个眼色给他,“这些商人见多识广,可能见过灵草,你去问问。”
方芝元点头,“好。”朝几桌商人们走去。
他连问了几人,几人皆摇头,称从未见过所谓的灵草。
他来到最后一桌,是一个彪形大汉,生得五大三粗,双目瞪得像铜铃,嘴巴方阔似河马,穿着喜庆的艳红色衣裳,一身打扮说不出的古怪与奔放。
方芝元客客气气询问:“这位兄弟,可曾见过灵草?”
大汉满脸不耐烦地重重放下碗,语气恶劣,“什么灵草天草地草,没见过!”
方芝元礼礼貌貌道:“好的,有劳这位兄台了。”
说完,他并没有走,杵在大汉跟前。
大汉瞪他,“你还不走在这儿做什么?”
方芝元一脸诚恳,“这位兄弟,我看你的衣裳委实不太适合你,像你这样长得丑……”
“什么!”大汉狠狠将酒碗往地上一摔,随着清脆的陶裂声响起,酒碗化作片片陶瓦,“你说谁丑!”
大汉猛地站起来,揪起方芝元,在这壮硕的体型面前,清瘦的方芝元宛若一只小鸡仔,在老鹰跟前毫无抵抗能力。
方芝元看向凌莘方向求助,“凌兄……”
凌莘火速低下头,拼命喝茶,一碗接一碗,就是不看方芝元。
大汉拎着脚下腾空的方芝元,左摇右晃,横眉竖目道:“你说谁丑?你敢说老子丑?”
方芝元再度看向凌莘方向,无助极了,“凌兄……”
凌莘索性以袖掩面,心中祈祷,别喊,千万别喊。
大汉注意到方芝元的目光,循着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背影,还是用外袍包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的背影。
凌莘背对着二人,用外袍裹住头脸,念念有词,“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正在朝这边过来,凌莘撒腿就跑,一口气直奔回楼上客房,关上门,心惊肉跳气喘吁吁,吓死他了。
两刻钟后,门被敲响。
他小心翼翼贴着门缝,问道:“谁?”
方芝元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
“还有谁?”凌莘不放心地追问。
“只有我。”方芝元的声音很坦荡。
凌莘这才放下心,打开房门,大吃一惊,“哇!”
方芝元脸上顶着两只硕大无比的乌青熊猫眼,委屈巴巴走进来。
凌莘飞速关上门,“他打你了?”
方芝元扁嘴,“嗯。”
凌莘:“活该。”
方芝元毫不在意他的嘲笑,迫不及待献出刚刚想到的法子,“大漠如此之大,凭你我二人,人生地不熟 ,很难找到灵草,不若我们请人手帮忙?”
凌莘发问:“请谁?”
方芝元心中好似早已有了人选,胸有成竹将那个名字吐露出来,“这一带最厉害的剑客——余羽。”
凌莘眼睛一亮。
第二日。
凌莘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质疑,“你,就是这一带最厉害的剑客?”
面前的老大爷长着一双绿豆眼,一对招风耳,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看不出颜色的旧袍子,一副糟老头的模样,与“剑客”、“最厉害”这几个词实在无法沾边。
老大爷昂起脑袋,抱着长剑,高贵冷艳地“嗯”了一声。
方芝元喜形于色,“余大侠,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余羽高傲道:“说。”
“我们要寻一种灵草。”说着,方芝元掏出一幅图给余羽。
这幅图是他们在边关落脚歇息时找人画的灵草图。
余羽接过一看,深沉道:“这株——”
方芝元提醒,“余大侠,你看反了。”
余羽赶紧倒过来,接着道:“这株草应当生于东边。”
凌莘凑过来,“为何?”
余羽板起脸,“我说在东边就是东边,不准多问。”
方芝元生恐把这位看起来极为傲气的余大侠气跑,打圆场道:“余大侠所做一切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余大侠不喜多问,我们便不问了。”
凌莘煞有介事点头,“那天地之气,蕴养生机,日月精华,淬炼草花何解?我在一本有关灵草的书上看到的。”
方芝元迷茫地看了看凌莘。
余羽一拍桌子,喝道:“这就是灵草为止所在之处的提示!”
他疾步走出门外,凌莘二人跟随而上。
他伸出手,作豪情万丈展望天下状,“天地之气,现出生机;日月之精粹,凝练百草万物,”
凌莘不求甚解,一脸好学问道:“那么灵草在哪儿呢?”
余羽神色肃穆指向一束阳光照射的地方,“就在那里,凝聚日月之精华,天地之气韵的所在。”
方芝元:“……那是我们来时的方向。”
余羽轻咳一声,道:“是吗。”
他神情严肃道:“那便是灵草相关之书所写有误,”他转头看向凌莘,“你那本书哪儿来的?”
凌莘一脸认真道:“我写的。”
余羽:“……”
方芝元:“……”
望着老大爷抱着剑落荒而逃的背影,凌莘心有戚戚焉,“这年头的骗子真多啊。”
方芝元深有同感轻叹,“的确。”
靠近门边的一桌客人突然拔高声音,“那尹一程竟然如此厉害?”
店小二一边上菜一边道:“尹一程可是我们这一带最厉害的刀客,他不厉害谁厉害。”
凌莘转身道:“回去罢。”
二人走入客栈。
月夜,明月清晖笼罩大地。
漆黑中,他迷迷糊糊不情不愿坐起身嘟哝,“白日不应该喝那么多水。”
摸黑下床,找到靴子穿上,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了出门。
茅房在后院,门口挂着一盏亮堂堂的红灯笼,勉强可看清茅房里头的构造,不至于掉下去。
他上完茅房出来,跑到水缸边,舀水洗了把手。
此时对面走来一个人,看方向应当也是去茅房。
凌莘整个人位于大水缸后面,恰好处于视觉死角。
对方没看见他,他伸出脑袋,还来不及随口打招呼,月光下一柄闪烁着森冷寒光的刀蓦然出现在此人身后,长刀高高举起,划破夜空,伴随着破空声响起,此人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倒地了。
杀人了!
他倒抽口冷气,忙缩回水缸后面,蹲下来捂住口鼻,心跳如擂鼓。
月黑风高杀人夜!
前辈们总结下来的经验果真没错。
不知道蹲了多久,他的腿已经发麻了,手心里全是汗,眼也不敢眨,唯恐凶手发现自己。
直到东边一声鸡啼响彻云霄,天微微亮了,蕴含着清晨露水凉意的一阵微风拂过,他才发现背后早已紧张地汗湿。
他艰难地挪动双腿,屏声静气扶着水缸站起来,悄悄往水缸外瞄上一眼,地上只有一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居然是那日的红衣大汉,他会认得出来,着实是大汉身上的红衣太鲜艳。
他吃了一惊,虔诚划十字,“阿门,佛祖保佑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周围只得他与一具尸体,他飞快跑进屋里,来到方芝元门前,敲响房门。
方芝元揉着眼睛前来开门,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困意,“凌兄,这么早,有什么事?”
凌莘赶紧把他拽进屋里,反手锁上房门,紧张兮兮道:“我看见杀人了!”
方芝元的瞌睡不翼而飞,他不可思议地问了一遍,“什么?”
凌莘重复道:“我看见杀人了。”
随后,他将晚上如何起夜,如何吸收,如何躲过残忍的凶手原原本本告诉方芝元。
方芝元慌张道:“那如何是好?”
凌莘拦住他欲开门的手,“别出去,我怀疑凶手就在客栈里面。”
方芝元吓得一哆嗦。
凌莘甩掉靴子爬上他的床,笃定道:“等会客栈的人起来便会发现尸体了,我们等人多了再下去。”
方芝元也脱掉靴子上床,两个人裹着被子打冷颤。
“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吓人,我当时幸好躲得快,不然现在你都看不到我了。”
“别说了,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