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孤寂之地后开始逃离 第14章 海岸（三）

而现在，出现了有趣的转折。

它像一根芒刺卡在我的脑袋里，我此前听过这些话？

“那么，亲爱的人类，你是说你并不熟悉这里吗？”

我犹豫地打量着人鱼，我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渴求，很明显，她的眼神表明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只是可惜，这个答案我无法给她，我不想对她说谎。

犹豫片刻后，我再一次告诉她——但是这次，我稍微进行了加工。

我告诉人鱼，我是从遥远国度来的旅者，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初来乍到，对海湾周围的环境和更远的地方都很陌生，因此，我不知道是否如人鱼的猜测那样，灾难已经降临于这片土地。

但是，如果她害怕这附近所有的人类都已经因某种神秘的疾病而长眠，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因为我还活着，我可以满足她对人类世界的好奇心。

“……嗯，当然有你在。我很感激你的出现，但是……”人鱼叹气道。

“我更希望你能给我带来附近的村庄和居民的消息，哪怕是一点也好。”这句话勾起了我的兴趣。

那个村子里有她特别亲密的人吗？

“你能想到办法吗？”人鱼轻轻笑着，“你是个聪明人，对吧？”

我小小地微笑了下，暗自为她的称赞高兴，然后问出了我的猜测。

“只是猜测的话，已经非常准确了。你说的没错，我在附近的村庄曾有一位密友，她是我的至爱。”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类，但是，和我说话的那个人类是特别的。因为她是属于我的人类——我非常珍视她。”我听出了人鱼话语中的占有欲。

“她总会在深夜忙完家务后，到岩石这里找我聊天，我问了她很多关于人类世界的事情。”

“恐怕我没完没了的提问很无聊，也很乏味吧，但是她会一直高兴地包容我，她从来不会因为我的无知而嘲笑我，从来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不论她有多忙，她总是会抽出时间来陪我。”

“她是农民的女儿，从早到晚都要忙于农活，她还说过她会掘墓。”

“她和我聊了她干的活，我对她赞叹不已。虽然她身材瘦削，却拥有惊人的力量，不比男人差多少。”

“一直生活在海洋中的我，做不到像她那样辛勤地劳作，做不到毫无怨言地担起重担，做不到无视难听的言语。”

“她不是世上最美的人类，但是我不在乎，她就是最好的人类。”

“与她的交谈很有趣，而且在我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中，我明白她不怀恶意，她的内在无比善良。”

人鱼对她朋友的描述让我想到了掘墓人，她们在大体上是相似的，她们会是同一人吗？

人鱼谈起她朋友时流露出的思念之情，有那么一瞬间令我心中萌生出某种丑陋的情感，是嫉妒吗？

听到别人对他们珍爱之人的抒情和想念，难过充斥我的心间，因为我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自从许多年前起，我就孤身一人……

但现在的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与人鱼在一起，她也与我在一起，虽然她可能更喜欢那个不知名的朋友，思念她，但她不在这里，是我在这里。

“她去哪了呢？……”我发出疑问。

“唉，我不知道。某一天，她突然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于这样一段亲密的关系，这个结局显得有些突兀和仓促。

“她没有事先告诉你，自己有一天会消失吗？”

“她没有事先告诉过我，真的很突然。”

“她没有给过你任何预警吗？”我觉得人鱼受到冒犯。

“什么也没有……噢，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身体似乎很不舒服，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连皮肤都皱得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一样……她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人鱼很担忧。

她的症状像是掘墓人形容过的瘟疫……我心里有几分猜测。

“我不清楚。她就此销声匿迹了吗？”我继续问。

“我……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时间似乎是不同的概念——在海平面上下，时间的流逝有所差别。”

“你们人类有种奇怪的强迫症，喜欢给任何事物贴标签，包括季节、月份，还有一星期里的几天。一切都那么精确。”

“但是，我们人鱼并不关心这些，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寿命比你们要长得多。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因此不必详细记录所度过的日子。”人鱼说了很多，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说话，我没有打断她。

不过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人鱼究竟能活多久？

单从外貌来看她并不比我年长多少，但我好奇她的真实年龄。

“哎呀呀，好管闲事了么不是？”人鱼这样说着，而后如银铃般轻柔地笑了，她看出了我的想法，也让我脸上泛起了红晕。

也许是的，我对那些枯燥、陈腐的学术知识毫无兴趣，反倒对怪诞的奇人异事求知若渴。

“我也很难说具体有多少……如果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人鱼应该能活几百年吧。”

几百年？！可真令人吃惊，仔细一想又并不奇怪。

“但是，我自等待我的朋友回来起还没有过去那么久，也许只过去了几个季度吧，也许并不长久，可是……我从未如此在意过时间。”

“我的一生中有过无数次渴望，但都比不上想要再见到她的愿望。我想要她坐在我身边，和我说话，陪伴我，安慰我，哪怕一次也好……”

“也许已经不可能了吧。我已经等了很久，她大概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吧。”

“我害怕她身上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她的家庭，抑或是整个村庄的变故。”

我能听出人鱼心中跳动着的，强烈的忧虑，她对那个人类女孩的悲伤和思念之情深邃黑暗而不可测，我不能让自己陷进去太久，否则，我害怕自己会沉溺进去。

我沮丧地对人鱼说：“很抱歉，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一个旅者，我对附近的村庄并不了解。”

虽然之前因为掘墓人，我知道了村庄的事情，但我并不清楚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万一不是呢？还有，我私心不想人鱼再去回忆她的人类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