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只要一落下去,冬天的寒冷就如一猝不及防的巴掌呼扇在脸上,又快又准。
栗颜发现自己的羽绒服不够暖,把脖子往自己的围巾里头缩,还不够,手僵得快,就把手往袖口去揣,结果袖口太小进不去,只好把手往自己脖子里去取暖。
发现大叔奇怪看他,悻悻然地:“我脖子不怕冷,手脚最怕冷。”
“那你的脚冷了也能往脖子那里伸?”
“噗~”栗颜笑出声,“哈哈…除非我是杂技团的演员,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窝,“往这里头盘,这里也不怕冷。”
说完接着笑了半天,他在想象脚往脖子伸是个什么奇怪的姿势,忽地止了那种想象,笑声停顿。
因为他想起z爱的某种姿势,虽然脚掌伸不到脖子处,可膝盖可以,那是个痛苦的姿势,整凶了腰会断…
可他腰没断过,意思是不是说,自己还真的可以去当杂技团的演员了?
“冷就进帐篷。”
大叔对他的突然笑和突然的思忖模式有点儿摸不透。
“我还想看星星呢,”栗颜不舍得这难得的机会,“这是我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今天看不到星星,刚刚你也看见了,云层很厚。”
“哦…这样…”
栗颜带着失望,爬进了那帐篷。
山顶的风声瞬间被隔绝在外,寒冷亦是,倍感温暖和安全。
见大叔没进来,把头探出去:“大叔?你不进来吗?”
大叔进了来,帐篷里立马变得非常狭小,栗颜这才发现这大叔体型有多大多壮。
大叔把睡袋递给他:“睡袋给你。”
栗颜接过睡袋卷,缓缓打开放地上,疑惑问:“就一个?”
“……”
“啊,对,我是不速之客。”
栗颜见大叔拢了拢自己的军大衣,往地上一躺准备睡觉,就把自己围巾脱了给他压头底下:“这个给你当枕头,”棉衣脱了往他棉衣上盖,“这个当加个被子…别冷到…”
脱了鞋往睡袋里钻,拉了睡袋拉链,露出个眼睛,抱歉状:“委屈你了大叔。”
大叔把棉帽往下扯,挡了眼睛,手兜在衣袖里,粗重了呼吸。
栗颜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不好打扰,心里盘算:我明天是不是得下山准备点和大叔一样的东西?他愿意跟我一起帮我列好清单再等我一起再上来吗?是不是得送点礼物表示感谢之类的呢…
嗯…明天问问看…
还没想完,身子沉腿酸,快速睡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他睡太过,起来的时候除了看见日头立在他头顶,还看见大叔厚重的身影打了几个阴影并且对他说:“你还是赶紧下山坐车回家吧,这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旅行。”
栗颜穿好自己的衣服手里拽着红色围巾一副被打击了的神情,张嘴要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决定权就在别人手里,就跟找工作是一个道理,人看你不合适,你再赖着保安就得上来招呼你。
栗颜把围巾围上,忘记了道谢,委屈巴巴地:“我以为我们昨天都说好了的。”
说完一种又被抛弃的感受袭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出现在哪里都是种不合时宜,他能待想待的地方都不让他待,拿手擦了眼角,不让眼泪吧嗒流下来,转身往来时的路走。
可没走一段距离,他发现他找不着自己上来的路了。
带着慌乱在山脊上四处去看,脚步跟着打乱,眼泪还是吧嗒落下,垂着脖子躬着背拿手肘去擦那不争气的泪水。
他哭的到底是迷了路回不了家还是被抛弃的后遗症,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忽然听见了一声叫喊。
“喂——!”
栗颜在那声尾音里转头,见那大叔站在远处,在回声里朝着他招手。
像是得了某种许可,一兴奋,带着泪花就往回跑,好像跑慢了就失去了某种赦免一样。
山脊路窄,他都没管会不会失足掉下去,快到大叔那块儿的时候,脚一滑,须臾之间又被大叔一把拽住了胳膊,脚一回落,顺势撞进了大叔怀里。
只能说,幸而大叔也快步走过去怕他那么跑摔下去,不然难讲他还能不能看见今天的夕阳。
栗颜眼泪婆娑在大叔那军大衣里找着安全感,仿佛回到小时候在他爸爸的怀里哭的光景,他爸说他:爱哭鬼。
他不想承认:才没哭!
此时大叔在他头顶说:“哭包?”
栗颜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大叔的身份,头埋更里擦干净那些不听话的眼泪说:“没哭。”
抱了没几分钟,大叔拍他背让他站直,然后认真带着告诫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需要调剂或者是逃离,可这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大山里危险难预估,你不算把命交给我,我不负任何责任。还有,我不喜欢走回头路,一旦走了就会一直往前走,如果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会住几天,一段时间回不了家,你还要跟着我走吗?”
“嗯。”
栗颜都没在意大叔说的一大堆内容,就听见他说的,“跟我走”了。
后发现自己该给个更确切的态度,于是说:“我一定听您的话,绝不当累赘。”
大叔笑了笑,尽管看不太出来:“就为了看云吗?”没等他回话问他,“现在,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拿给我看看。”
栗颜陶兜,衣兜裤兜掏完,只有一把钥匙,一个钱包,钱包里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好几张钱,还有一包卫生纸,三个糖果。
大叔瞧了眼他的身份证,神色有异,又转而又盯着这些无用的东西,犯难:“要不…我还是送你下山…”
“啊!”栗颜把糖果放大叔手里,“这个当谢礼,你救了我俩次,这是我那天在商场摇奖摇到的,不比买的糖,是幸运糖。”
“……”
栗颜把脸上的光辉发挥到极致,笑出一种无法拒绝的面目,还把好话一说:
“大叔你的内心绝对是我见过最柔软的了,就冲在公交车上靠你肩膀流那么多哈喇子你都没推开我,还把你的干粮给我吃,水给我喝,睡袋给我睡,看我哭不忍心赶我走…”
话没说完,俩人身上暗了一片阴影。
栗颜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到地上再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随着阴影的移动,一抬头…
一片似飞鸟的云朵从俩人的头顶飘过。
从移动的速度来看,风还挺大。
山顶风凉,栗颜的头发不似大叔那般已经结块还被帽子盖住,随之飞扬。
大叔目光停在那张仰望云朵的脸上,阴影从他脸上走过,留下一片清晰可见的五官和略带悲伤的明眸。
他看得有些入迷,不过在栗颜回转眼神的间隙赶忙收了视线,把糖果揣进口袋,去收拾帐篷和睡袋,打算赶路。
栗颜以为自己的甜言蜜语和糖果攻击有效,屁颠屁颠跟着收拾,他打算当好一个随从,寻找最好看的云去看。
为什么做这种打算还不管不顾,不让他跟着还想哭呢。
大约他看云的时候,满目空明,心随着云走,会让他真正忘却这一个多月闷在心头的苦楚和觉得自己特没用的懊恼。
还有听这“野人”描述那“斗云”的时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起眼下也许有那么个机会可以亲眼看见电视里那浩瀚的云瀑,就不想回到云山之远的地方。
“云山之远”除了本来的字面意思之外,还是老周给自己酒吧取名的时候,栗颜在一旁出的半份主意。
老周原本取名:云想或者云响。
他嫌弃之余,想到了大山,它是大地上最靠近云的高度,可我们离它太远,于是就这么一说,老周就取了这名。
跟紧“时事”有钱赚,跟紧“厨子”有饭吃,跟紧“野人”有云看。
这是他此时心里冒出来的唯一想法。
让大叔带着他穿越莽莽群山,去看比昨天看见的那些还好看的云朵。
从山脊上下去,就到达了一片看不清道路的树林,大叔说:“得爬过这座山才能到达比昨天更高的山头,路不好走,踩我踩过的地方,扶好能扶的树干。”
“好…”
大叔在路上捡了俩趁手的树枝当棍,递给栗颜:“厚叶太多,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动物,最怕的就是蛇了,所以要习惯用树棍探路。”
“好…”
栗颜接过棍子,抬头匆忙望了眼树冠。
冬天老叶落完,光秃秃的能看清长势,细细去看,已经抽了新芽。
他在后面跟紧了大叔,问:“这树还没立春就发芽了。”
“很多树在立冬的时候就已经分化了芽点。”
下坡路和上坡路一样费劲,加之栗颜是第一次这么运用自己的体力,尽管他在大学的时候还参加了琴城的长跑运动,工作后加班赚钱运动减少,虽说没有长多余的脂肪,却也难及当年的耐力。
可他不服输啊,呼吸着大口的空气,让自己不要那么喘,还问:“大叔,你背包里的东西,要不要我帮忙背一些。”
大叔停了停步伐,似乎是有所愣,好像自己独自走在山林突然有人在后头喊了他一声似的吓了一跳。
他转头去看那发出声音的人,几秒之后才有所反应这人怎么出现在他身后。
眼珠子里的含义非明,不过大概有: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看你喘成啥样了,之意。
不过半秒,栗颜看出来了,胸膛一挺:“虽然喘,可力气有。”
大叔找着一缓坡把包放下靠树干旁说:“休息会儿吧。”
栗颜非常赞同,一屁股坐在了坡上,棍子杵在当前,手紧握,脚承力,以免滑下去。
四周全是厚厚的落叶,堆得起码有一脚掌那么厚。
大叔从包里找了一捆绳,又在四周捡来了树枝,从腰间的小包里翻出夹钳,将树枝的侧枝剪下,再用一把折叠军工刀将树枝削得尽量平整。
栗颜不知他要做一个什么道具,数了数那整齐的木棍,长的有八根,短的有无数根。
他趁机会恢复体力的同时,肚子咕咕响了响,害羞把头偏到一边,假装那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大叔却一边拿绳子在那些木棍上打结一边说:“我只安排好了一个人的食物和水,现在多了一个人,得省着点用,实在是饿了渴了再补给能量,省水的最好方式,也是少吃。”
倒半杯水给他:“喝吧,省着些。”
“我没说我饿啊…”栗颜接过水抿着喝,暗想:此话是不是在说我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压缩了他的生存空间?快速转开话题,“你这是要做个什么?”
大叔手上的绳子熟练地在棍子于棍子的距离间穿梭绑定,最后呈现出来一个长方形框——木棍为框架,绳子为栏的框。
最后加上俩绳索肩带,递给他:“给你做个背包,你不是要帮我减轻点负担吗?”
“……”
“能行吗?”大叔试探问他。
“当…当然了…”
栗颜把那快速做出来的背包背上身,大叔从自己挂在包外的一扣盖双层不锈钢锅、和背包里的一水袋、一小型炉具装在他简易的背包里,导致栗颜眼睛张老大。
“这…这么多…”
大叔拿炭包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了回去,勒好自己的背包绳,把那减轻了不少的背包一背:“走吧。”
“哦…好…”
栗颜顶着一张莫可名状的面目和一堆本来不说话就不背在自己身上的重负继续跟着走,是一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强要自尊和面子的姿态,活该的姿态。
大叔从衣兜里递给他一颗糖,是他刚刚给他的三颗之一:“吃点儿糖,补点能量,虽然不多。”
栗颜接过那糖,不得不说,艰苦的路程,才刚刚开始。
赏云什么的,原来这么艰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