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也挺好,昏迷了药劲儿一上来,就不知道疼了。
麦苗背着聂明隐出山,地方过于偏僻,连个村庄都找不到,等到了公路上,才碰见一个大叔开着拖拉机过来,不过大叔一看他们浑身血的可怕模样,果断绕开他们走了,后来等了五六趟车,人家都不肯带他们一程,还是一对老夫妇,从城里卖完粮食回来,看麦苗啪叽直接跪下的样子,于心不忍,把他们带走了。
那是个小村子,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村子里的房一大半都是空着的,老夫妇给他们收拾出隔壁的空房子,说道:“这房子是我小儿子的,他不回来住了,你们先住着。”
麦苗感动道:“我现在手上没钱,付不起租金,您等我……”
“没事儿,我们这儿就空房子多,住着吧。”
后来老奶奶又给他们打了热水过来,让他们洗洗,没多问他们是遭遇了什么。
洗干净后,人也跟着凉快了许多,麦苗道:“算我们运气好,遇见好心人了。”
聂明隐喝了点水,吃了点饭,勉强能睁开眼了,看见麦苗还在的时候,难掩诧异,麦苗倒:“醒了?那正好不用喂你了,喏,自己喝。”
碗递过去,聂明隐道:“我不喝药的。”
“我知道,所以你喝了吐吐了喝,他妈的,光给你熬药了,但凡有点西药,我都给你一股脑全灌进去了。”
聂明隐蹙眉:“勺子呢?”
“要什么勺子啊?”
聂明隐手顿了下,“连勺子都没,你怎么给我喂的?”
麦苗眉梢挑起,戏谑地笑:“你猜呢?”
聂明隐表情有一丝崩坏。
麦苗故意道:“猜不到啊,那肯定是嘴对嘴啊。”
聂明隐表情彻底崩坏,又窒息又嫌弃又难掩怒意。
麦苗捧腹大笑:“你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啊,该不会是害羞了吧,怎么,和你家潇潇以前没亲过啊?我该不会抢了你初吻吧?”
聂明隐深深吸了口气,阴沉沉地笑了下,“你真是该死。”
“我死了谁照顾你?没良心哦,你得对我说声谢谢,不是我,你还能活着吗?”
麦苗抽空问,“我算了下啊,你复发的次数已经在变长变少了,这说明在好转。”
聂明隐一口闷了药,放下碗,“没那么容易戒断。”
麦苗点点头。
聂明隐清醒后,就开启了失眠状态,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麦苗被他吵得头疼,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麦苗恼怒,气急败坏:“你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呢,你再吵我把你扔外面了啊。”
聂明隐沉默。
麦苗以为自己太凶了,心想,人家难受着呢,折腾两下也能理解,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起码当初聂明隐虐待自己的时候,也没说让他不要叫唤啊,呸呸呸,能比吗,自己是无辜,聂明隐呢,聂明隐那是活该,活该是什么意思,活该就是他本来就该死,该死是什么意思,是他受再多折磨都是他该得的。
思及此,麦苗踏实了,在聂明隐又一次翻身的时候,一脚踹了过去,聂明隐被踹下床,吃痛地闷哼一声,瞪着他,麦苗冷冰冰地说:“闭嘴!说了让你安静点!”
然后麦苗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聂明隐总是睡不着了,因为腿伤。
药物作用下,腿部的伤会以十倍百倍的代价复发,聂明隐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
麦苗找了热水袋,给他敷在腿上,“疼你也不早说啊,就这么忍着?”
聂明隐冷冷的,不理他。
爱理不理。
傻逼。
麦苗嗤笑,“翻车的时候,你腿摔了,淤青下不去,奶奶找人来给你看了下,说不严重,你就庆幸吧。”他扶着聂明隐想要让对方站起身,“活动两下会好,起来,站站,我扶你。”
“不用。”
“起来。”
“你要是还想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你就听我的,起来。”
聂明隐挣扎不了,被麦苗搀扶得站了起来,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走动过了,麦苗欣喜道:“这不是能站吗,能站就能走。”
尽管聂明隐不愿意,但麦苗还是硬拽着人走动,康复训练似的,活动了两下,淤青变深了,还肿起来了,这不是噩耗,是好迹象,说明腿还没废。
外敷内服,好转了些。
过程并不容易,看似一切顺利,实则都是麦苗在控制,聂明隐因为戒断反应导致的情绪失控和易怒易躁,都是麦苗陪着的,在他看来,以前笑面虎的聂明隐还不如现在这个能发泄出来的呢。
聂明隐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对他说,找方煦,不想戒断了。
麦苗骂他没出息,故意用聂先生来刺激他,说聂先生要知道他这么没出息,当初位子都不交接给他了,会瞧不起他的。
聂明隐就又不说了。
一眨眼,十天过去了。
麦苗觉得可以回去了,在联系卫七后,告知了聂明隐一个好消息:“国外的两大军.火供应商已停止与聂家合作,聂家名下的盛鑫集团和安道科技被审查,另外,卫七那条供应链上的一些投资商也出现了问题,意外死亡两位,目前新人上任,交接不稳,已暂缓业务进展。”口吻极其幸灾乐祸。
讲明白点就是,因为聂明隐失踪的缘故,聂家已经损失了百分之三十的势力。要知道,当初聂先生在的时候,最夸张的损失都不到百分之三,就这,当时聂先生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风浪大了,鱼儿也要跳出水面了。”聂明隐说。
麦苗回庄园的那天,遇见了一个女人,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裙,温婉秀气,手下轻轻抚摸着腹部,看样子应该是怀孕了,难掩愁容的面孔带着明显的憔悴,她在庄园外踱步,听见周围动静,时不时得抬头看一眼,然后又恐惧地缩到了墙角,不敢动弹,直到等到麦苗出现的那一刻,两行清泪滚落,她跪在了麦苗身前,麦苗手足无措,忙道:“您先起来,有话好说。”
这些年求他办事儿的人也不算少,给他下跪的也比比皆是,但孕妇还是头一次,麦苗心中忙念叨罪过罪过。
女人不起身,恸哭道:“麦先生,求求您了,让他们放了方煦吧。他是一时糊涂,他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帮我吧。”
她哭声不止,惹得门内人驻足围观,麦苗想扶起她,换个地方说话,女人也不起来,只是哭,只是求,无奈,麦苗道:“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啊。”
足够显眼,足够刺目。
他肯定会救方煦,却也没想着这么赤.裸裸明晃晃去救,简直是在聂明隐头上作威作福。
女人说,她已经怀了方煦的孩子,方煦还不知道,她求麦苗怜悯,让孩子有个父亲。麦苗说应该的。他让人妥善照看女人,自己则去找了方煦。
方煦已经被卫七的人控制住了,如果不是麦苗提前沟通过,方煦一定被料理了,麦苗和方煦说了很久的话,他直言不讳:“聂家很大,你动不了根基,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够了。方煦,出国,别回来了。”
方煦说自己不怕死。
麦苗静默一秒,说:“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我的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接近方先生的。”
方煦眼睛渐渐湿润。
麦苗沉默一秒,道:“方先生和我的对话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考虑,他没有因为我的存在而恐惧,也没有因为我的威胁而胆怯,他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只想让你健康快乐的活下去,所以哪怕在我给他机会,让他出逃,他也不肯走。”
麦苗蹲在方煦身前,低声安慰,“所以你明白我意思吗?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你报仇了。方煦,你比任何人都有出息,你为你父亲报仇了。”说完,麦苗站起身,将准备好的证件和飞机票放到公文包里,又将方煦拽起来,公文包塞到他怀里,“别让你的孩子和你一样尝尽丧父之痛。”
方煦愣住了,“孩子……”说完,他捂头痛哭,“孩子……怎么会这个时候有了孩子……”
孩子是天赐的礼物,本应甜蜜,却出现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方煦已经准备赴死的时间里。
麦苗说完就走了。
方煦要是执意留下等死,那他也无计可施。
方煦的死或许会换来聂家短暂的重创,但总有恢复的那天,点到为止就够了,再多,用一条生命为代价,那是对生命的亵渎。
冷静下来的方煦离开了,飞往了大洋彼岸的另一端。
大戏拉开帷幕。
聂明隐重现大众视野之中。
聂明隐人还没回到庄园,就已处理了三波力量,由他亲自处置,麦苗随同,处置方式,简单暴力,没有任何方式可言,以死亡为结局。
杀鸡儆猴。
他们只是餐前甜品,尝个味道。
而后,雷霆手段,接连谈判了两家大型外资企业,作为补充聂家受损企业的后续支持,而牵扯最广,被竞争对手抢的损失最严重的便是军.火问题,聂明隐干脆利落,选择了放手。
这个做法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麦苗。
虽然麦苗不涉及太多核心业务,但也清楚,聂家就是靠军.火生意发家的,如此大胆放弃,是将聂家几代人的心血功亏一篑。聂明隐又是个有野心的人,怎么甘心的?
可他真的这么做了。
说放手就放手,生怕自己放弃得不够快。
如此清算,如果聂家以前的蛋糕是十块,如今能吃到嘴里的,恐怕连三块都不够了。
大家都以为这可能只是个铺垫,一定是聂明隐要有大动作了,然而再次出乎意料,静如处子,聂明隐再未做任何表态,并积极配合任何外界调查。而这样的时间持续了整整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