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足够一些人失去耐心了。
他们对聂明隐破口大骂:“这就是个软骨头!没用!”“好好好,聂家在他手里算是要完蛋了,是时候想想退路了。”
外面的纷纷扰扰,和庄园里的惬意祥和形成了巨大反差。
聂明隐用了半年完成戒断。
看似很长,会想,至于吗,至于用这么长时间吗。而往往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恐怕连戒断反应的一天都承受不住。那药剂比毒.品更甚,是国外军方投入战场使用的,其成分极其伤人。
当初麦苗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聂先生要自讨苦吃,自己给自己注射那破玩意儿,自己找难受呢。自从经历了聂明隐这件事后,他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注定不安全,万一什么时候被人劫走了,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做什么,后果不堪。
半年内,聂明隐也断断续续做康复训练,接受了医生的治疗,腿疾好转,医生说,最多再过一年,他就能独立行走了,但建议不要活动量太大,因为腿部肌肉还在恢复中。
回庄园后,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身份没有多大改变,麦苗能伸能缩,气焰比在外面时小了不少,也不敢对着聂明隐大吼大叫了,基本是,聂明隐出现在哪里,他立刻躲得远远的,八竿子打不着,开始这么做,还真躲了几天清闲,不过也就是几天而已,后来聂明隐提醒他如果下次再找不见他,让他自己准备好。准备什么?麦苗打了个冷颤。
聂明隐其实看不上他的工作能力的,他想要的是卫七那样的精英骨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全能型人才。偏偏麦苗和卫七的风格天差地别,卫七冷酷沉稳,麦苗宽容随性,卫七面面俱到,麦苗马马虎虎,总之,怎么看聂明隐都该找个人替换掉他,提拔更优秀的人才,但聂明隐依旧选择了用他。
麦苗心想,这就是天生打工人命格?
麦苗还专门问过聂明隐,“外面都说我是你的心腹了。他们夸我有本事。是真的吗?”
聂明隐嫌恶地扫了眼他,“出去。”
麦苗垂头丧气,“好的。”刚到门口,才要出门,身后人又道:“过来。”
“……”
过去以后,扶着聂明隐站起来,看样子,聂明隐要去散步了,麦苗当了半年的人体拐杖,有点累,有时候偷偷懒,想着反正庄园里还有人巴不得在聂明隐眼前晃荡呢,索性把他们叫来,让他们扶着聂明隐,那些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谁料聂明隐只是看了眼,就说:“他们怎么还在庄园,不是让遣散吗?”
麦苗震惊:“你什么时候说要遣散的?”
聂明隐反问:“我是不是该给你个教训让你好好回忆下?”
麦苗噎住,忍气吞声道:“抱歉,我现在去做。”
不过事后麦苗想了很久,仔仔细细回忆,他自认还没老糊涂,无比确信,聂明隐从未下过那个指令。呸!
所有人都散出去了,唯独李潇潇不肯走,麦苗拗不过他,把人带到聂明隐面前,给他一次机会。
两人谈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后来李潇潇的表情像是真的伤心欲绝了,麦苗进去看了下聂明隐,聂明隐问他信不信感情,麦苗:“……”有种他在无痛呻吟的错觉,配合地点头,“信吧?”
聂明隐说:“有了权力,才有感情。”
“嗯嗯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聂明隐的腿实打实是麦苗精心照顾出来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麦苗的认真,他定了闹钟,什么时候药浴,什么时候按摩,什么时候热敷,精确到每一分钟,他为此还专门和泰国老师傅学了按摩手法。
看见聂明隐可以站起来走动的那一刻,成就感满满,特别自豪。
而他这么努力也是有缘故的。
他向聂明隐提出,让聂明隐大人不记小人过,摒弃前嫌,看在他这么忠心的份上,放过方煦。
聂明隐同意了。
然后麦苗为了兑现这个承诺,一股脑的热情全部投入到了那双腿上。
他话多,有时候盯着对方的腿,就感慨:“好长的腿,你多高啊,之前你坐轮椅,我对你的身高没有概念,你如今一站起来,竟然比我高一个头。”
聂明隐一边看文件,一边应付他,“你本来就是矮子。”
“没有啊。”麦苗站起身,比划了一下,“长高了好多呢,一米七八,不低了吧?”
“我记着你小时候就矮。”聂明隐回忆起那个跪在他车边痛哭,求他救救人的小朋友,那时的麦苗像个玩具娃娃,很可爱。
麦苗被聂明隐看得后背发麻,他忙闭嘴,聂明隐忽然问他:“你和聂明迟做过吗?”
“做什么?”话毕,麦苗脸颊飞红,“啊,那个啊,没,没有的。”
“怎么没有呢?”聂明隐放下文件,姿态轻松,“我记着他很喜欢你。”
“……”
“说说。”
被聂明隐以前的惩罚吓出阴影里,麦苗怕自己不开口,又是什么魔鬼惩罚。他回忆了一下,垂眸道:“他说想成年了。”
聂明隐点点头,“有点可惜。”
“还有一个人……叫什么……你之前求我救的那个。”
“南野?”
“嗯,和他呢?”
“肯定没啊。”麦苗耳根都红了,“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啊!”
聂明隐心情愉悦,笑着调侃,“年龄不是枷锁,是禁忌的刺激。”他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你只和父亲有过关系。”
“嗯。”
“你喜欢他吗?”
“我分不清什么是喜欢。”麦苗没有撒谎,“以前我以为,只要产生了性关系,就肯定是有感情在的,但后来慢慢发现,也未必,天天做,日日做,夜夜做,也未必有爱,或许只是个发泄的工具。”
“你觉得父亲把你仅当做工具是么?”
麦苗沉默。
聂明隐不再说话,他看向窗外,夕阳余晖,金灿灿的。
那时,他也在想,他的好父亲,究竟是不是喜欢过麦苗呢。而什么,才叫做喜欢呢。
一年过去了。
例行体检。
麦苗在各种仪器里躺来躺去,又抽血又化验,说是这一年聂明隐对他和善,没怎么折腾他,但以前的病根在,宋特助看着体检报告,眉目深锁,连连叹息,“怎么搞的啊,血糖低,血氧低,整体指标都偏低,麦苗,你是不是没吃给你开的那些药?”
麦苗道:“冤枉啊大人,我可听话了好不好?”
“哎,你别跟我嘻嘻哈哈的,你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的身体太差了你明白吗,我都不求你长寿了,我真怕你哪天突然猝死了。”
麦苗打个哈气,“这么说我是不是得时刻给自己准备个好棺材了。”
宋特助冷笑:“你就贫吧。”他停了停道,“住院吧。”
麦苗惊愕:“住院??”
“你以为我在逗你玩吗,已经很严重了,住院吧。”
宋特助把体检情况汇报给了聂明隐,聂明隐沉默一秒,问他,是不是因为之前受的伤?宋特助委婉道:“不全是,但……大部分都是那个缘故。人的身体很脆弱的,麦苗体内的菌群在几次重病下混乱,我只是体检的时候和他相处了两天,都能感觉他体温不对劲,过冷过热,忽高忽低。”
聂明隐同意了麦苗的住院。
让麦苗说,他们就是没事找事,自己能唱能跳,能吃能喝,怎么就突然要住院治疗了呢,夸张了。
不过等他躺到那张病床上,犹如一个泄气的气球,蹭一下就没了力气,药物作用下,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个小时都是沉睡的,他说自己是睡美人,宋特助捏了把汗,惊心动魄,“前脚进医院,后脚进鬼门关。吓死人啊你。”
麦苗睁眼,朦朦胧胧,他问聂明隐身边现在是谁在跟着。
宋特助说暂时没人。
麦苗问他,聂明隐来看过他吗。
宋特助说没有。
麦苗松了口气。
住院的日子,枯燥乏味,不过没有聂明隐的存在,他自由得很。他待了一个月,聂明隐一个月都没来看一眼,说不失望是假的,养个阿猫阿狗突然要死了也会过问一句吧?
麦苗刷了刷存在感,每隔几天就骚扰聂明隐,要么语音,要么视频,要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聂明隐从容不迫,懒得和他说话,只是听,麦苗什么时候停下了,他才稍稍抬头看眼,然后麦苗就又叽里呱啦开始絮叨。
病重的时候,床都下不来,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星期,那一个星期麦苗猜想,聂明隐肯定觉得,耳根子总算清净了,那个星期麦苗很痛苦,口腔里都是一股药味,由于他身上的问题严重,医生请示聂明隐允许后,将他身下之前镶嵌的东西取了出来。
聂明隐主动看望他,麦苗躺在病床上,演着苦情剧,一副悲怆欲绝的模样,拽着聂明隐的衣袖,说:“我要先走一步了……”
演技太拙劣,聂明隐嫌弃道:“你还是当个哑巴吧。”
麦苗无精打采地哼唧,嘟囔不出什么多余的话,左右就是那一两句:“我好难受。”“让我死了吧。”“哪哪都好疼。”
有时候疼极了,也哭,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地掉,一边哭,一边说疼。
他哭的时候,聂明隐倒是一直在他身边,没走开过,他没安慰他,跟个死神一样,待在他床边等着他过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