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 第96章 京中访友

胤祥在太液池南面一个小屿醒来。

胤祥记得昨夜后来又躺在胤禛怀里，浑浑噩噩地，看他划了会儿船，便被抱下船，上了团城。团城周围有石墙，四面环水，胤祥记得胤禛抱着自己走了一会儿上坡，进了一座华丽的四角殿，料想这会儿应该是在承光殿。承光殿坐落在团城上，高出水面一丈，黄色琉璃瓦绿剪边，飞檐翘角，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条脊，方形重檐歇山顶向四周推出单檐卷棚抱厦。太液池的一池三山常被人称赞是蓬莱仙境，如今这团城就是瀛洲。胤祥不禁想到，自己果真与胤禛来到胶澳了，又收紧了环在胤禛腰间的手，眼光投向殿内中央井口天花上的二龙戏珠图样，欣赏起来。

胤禛察觉到胤祥醒了，侧头看去，弟弟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映着花纹似的看向别处，却仿佛没看到自己，于是霸道地挡住了胤祥的视线，倾身吻了上去，低低说道：“王子，早安。”胤祥看着胤禛一笑，反着品尝了起来。

两人又抱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胤祥突然说道：“胤禛，我怎么觉得这张床比养心殿的凉，难道是因为在水上。”胤禛轻轻一笑，摸了摸胤祥的额头，说道：“这是元朝的五山珍玉塌，不如木温，王子还是想念我的养心殿了。”胤祥向胤禛身上拱了拱，取取暖，点点头。

二人起身梳洗后，也不着急用早膳，便出了殿，撑上那支露水初干的舟楫，划着到了北池西岸。靠了岸，二人出了城门，到了西安门大街，右手边是正红旗界，界边设一马市。胤禛也没说什么，牵着胤祥先进了马市，这是一条长而窄的胡同，两边的青砖土墙里圈着各类马匹，马厩主人在前面吆喝买卖。二人沿胡同走着，默契地左右查看起来。按理说，民间马经御马、八旗官马与绿营马的层层筛选，已没剩下什么好的了，但难免有所遗漏在草莽。不一会儿，胤祥揪了揪身边胤禛的袖子，指向众马中一匹突出高大的青白色马，这马毛色略杂，鬃毛曳地，然仍意气风发。胤祥悄悄在胤禛耳边说道：“狮子骢，它在看我。”胤禛一笑，走向养马人，指着那马，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这马我要了。”卖马的一惊，连忙说道：“这位爷，这马……小的找不开您的银票啊。”胤禛淡淡一笑：“这马就值这个价。”身后的胤祥看着胤禛，笑着，走向前，从袖中掏出五十两，拿回胤禛的一百两，递给马商，说道：“值这个价。”养马的差点就准备接过方才的一百两，心里一疼，却在来人的气势下不敢吭声，恭敬接了，心中安慰自己五十两也赚了。这马虽然健壮，但长相奇特，桀骜难驯，一直没人买，马商正有些心烦，没想到不知哪来的两位权贵来这花冤枉钱，正合心意，五十两也是感恩戴德。很快就将马牵了出来，配了最好的马具，交给了对方。

胤祥接过马很是高兴，牵着马摸了摸，问胤禛：“兄长，我们去哪？”胤禛笑着回：“用早膳。”说完就给胤祥让开了地儿，让胤祥先翻上马背，自己再坐了上去。二人骑着马出了马市，胤禛在胤祥身后问道：“王弟，狮子骢不值一百两吗？”胤祥笑笑：“在兄长手里，五百两都买不到。但在刚才那，五十两就够了。”胤祥反手拍了拍胤禛的额头，继续说道：“值钱的是我们。”胤禛一笑，低头向胤祥恭敬道：“多谢王指点。”

出了马市的栅栏，二人穿过西四牌楼向北走，不一会儿，就在新街口停下了。原来胤禛带胤祥到了护国寺，这寺占地大，有山门三间，共九层殿。重要的是，殿周围是纵横的小吃街，二人将马牵着，进去逛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饱了，很是快活。

见胤祥吃完了，胤禛问道：“王爷，你前些日子说要去看看江南织造家公子，不如今日？”胤禛突然这么称呼自己，显然是准备掩饰身份，跟自己一起去，胤祥一笑：“想来江宁织造在金陵家财万贯，这小孩最近来暂住，也不会太差，去看看无妨。我记得是，崇文门外，蒜市口的曹府。”

胤禛应下，又驾马挽着胤祥，几乎绕过半座紫禁城，向城东的蒜市口去。果然，这府虽在东城，也是气派非凡，占地比护国寺还要宽上几倍。胤祥笑笑，与胤禛一同上前敲门。看门的探头一看，见两位一身贵气的满人，便小心鞠躬答道：“大人找谁？”胤祥说道：“找你家小少爷。”看门的认真应下，就跑进门去。

没一会儿，门中远远跑来一个身着大红绵纱小鼠袄子，绿绫弹墨夹裤，头戴嵌宝紫金冠，眉勒二龙抢珠金抹额的少年。他踏着那双青缎粉底小朝靴，欢快地冲向胤祥，在门槛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正起脸色，动作慢了下来，不太熟练地先是半膝着地，而后一并跪了下去，向站着的两位轻轻磕了个头，小心说道：“小人跪请王爷安。我家中人都出门去了，恰只有我在家，有失远迎，王爷莫见怪。”接着还没等身前人叫自己起来，已是眉目快活地抬头望向胤祥。胤祥轻轻一笑道：“看来回家被你叔父教训了，如今很是乖巧。”说罢，将小孩牵了起来，又说到：“我今日稍闲，到了附近，顺便来看看你。恰好你家中没大人，你可别再告诉旁人。”刚说完，少年便听见旁边那位穿着长相与怡亲王一般尊贵的男人发声问道：“你叫何名？”这声音低低的，看似温和，又带威严，问话人面目清贵温润，比怡亲王更带点冷酷的意思。小孩心生一点畏惧，心想这人与怡亲王一起，一定也是个王爷，小心回答道：“回王爷话，小儿曹霑。”那张冷而润的脸上突然划过一丝微笑，但也没再看向自己，只无言转头望着一脸笑意的怡亲王，很有情深义重的意思，少年心想。

曹霑大胆看向胤祥，殷切问道：“王爷要不要进来坐坐？”胤祥方才虽说要来看看，但怎么会真对普通官邸感兴趣，再好不过紫禁城。他看看胤禛，想着皇帝也不能在外面逛太久，一会儿这家大人回来，可就难以脱身了，便轻轻点了点小孩那水润圆红的脸说道：“下次邀你去我府里玩，今日还有些事，先不进了。”说着，脱下手上那串鹡鸰香珠串，对这小儿说道：“这是圣上我兄长所赠珠串，今日也没带别的礼物，就将这串送与你吧。”曹霑一时不敢接，看怡亲王的手停在那一直没动，仿佛等着自己，才小心地接过了，然后连忙跪下磕头道谢。一旁的胤禛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看着，只听胤祥轻轻说道：‘无妨，起来罢，好好学习六艺，后会有期。”说着便看向胤禛，示意可以走了。胤禛看了眼曹家门口那高大的石狮，些许惋惜地看了这少年一眼，转瞬即逝，接着与胤祥一起离开了曹府。

一等侍卫来保聪明，今早看皇上与怡亲王买马，默默守卫着不上前打扰，这时见两位要回宫了，很快在正阳门口备好了轿辇，等着皇帝与怡亲王到了，接过马后，将两位请上了轿，叫胤禛很是满意。不久之后，这侍卫就升作了内务府总管。

轿中，胤禛向胤祥疑问道：“王弟，我赠你的鹡鸰香珠串，不是昨日卸在养心殿后殿榻边的箱柜上吗？”胤祥骄傲笑道：“方才在护国寺，顺手买了串类似的，价格已是不菲。我兄长给我的，当是无价之宝，不能送人的。”胤禛听了，疑惑顿时解开，满意地搂上胤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