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 第97章 初查钱粮

离了曹府，二人回到养心殿中，才在东暖阁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底下人传话，川陕总督年羹尧求见。胤祥心想，来得倒是及时。二人互相看了看，胤禛便命人在炕前遮上屏风，再让年羹尧进来。

年羹尧今日已来过一次，养心殿下人道皇上早间不见大臣，年将军心中疑惑，又回到兵部坐了一些时候，下午再来。如今小心翼翼踏入东暖阁，见皇上设起屏风，心下想着今日不会太好过了。他小心跪下向皇帝请安，然后慢慢开口：“启禀皇上，微臣昨日听闻户部称陕省财务计算有缺，故今特来向皇上解释。”

屏中寂静许久，年羹尧不禁开始担心，心想，怡亲王在户部盘算，皇帝应当会偏心他多些。今天自己大着胆子来解释，还被拒见，现在还看不着皇帝，难道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终于，屏风中，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地传了出来。可能皇上是因风寒才不方便见他吧，年羹尧自我安慰着。只听皇帝低沉问道：“川陕总督怎知户部计算之事。”

年羹尧有些慌了，部门间互相走动也不是没有的事，自己在各部都算有熟人，自然知道消息也快一些，皇帝对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怎的怪罪起来，难道是跟户部有关。于是小心答道：“回皇上，昨日臣恰有事务交户部查办，正值户部官员议事，列举财务错误的名单中恰有陕省，我便无意听到。”说完还是不安，小心补上一句：“怡亲王昨日也在。”

只听屏中佛珠声响，皇帝沙哑的声音温柔了些，年羹尧以为是皇帝接受自己的解释了，没想到说出的却是，“王弟，年羹尧此言为真？”怡亲王还没有回答，年羹尧脑中已是一震，怡亲王怎么又在养心殿，不自觉连忙将头往地上磕：“微臣给王爷请安。”又弱弱跟上：“方才未知王爷亦在，皇上赎罪。”

胤禛这次出声得快，低低地，慢慢地回道：“王常于此辅弼朕躬，各部大臣俱知，最清楚的莫过于张廷玉。年将军与其日日关心他部之事，不如多学学王与礼部尚书的勤勉。”又补了一句：“以后若是难有定论，便当怡亲王亦在。”好似很善解人意。

年羹尧磕头应下，希望这段插曲能将方才的对峙尽快略去。谁知，怡亲王那冰冷的声音还是很不如意地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流水，但说出的话对年羹尧来说，更像是冰锥，仿佛要刺向自己。“年将军昨日是来了户部，只是臣等没收到什么新事务，倒是少了两口茶。”胤禛听了，低低冷笑一声，并不评论，只是唤了苏培盛，严肃说道：“苏培盛，传谕总理事务太保公舅舅隆科多奉旨，各部院会议，闲杂人等不许混乱进前探听。”苏培盛积极接了旨，迅捷地出了养心殿，留下一脸担忧趴在地上的年羹尧。

正当年羹尧准备被皇帝批责时，胤禛却是没再提方才的事，让他心里又放松了些。然而，怡亲王接着淡淡开口：“年将军道准备解释亏空一事，本王也愿一听。”

年羹尧心下一寒，方才整理的腹稿早已被皇帝与怡亲王打散了些，现在只得努力镇定下来，强行禀道：“回皇上，怡亲王，臣仔细核算，终究还有不少百姓拖欠着草豆，故有亏空。”年羹尧说完，只听屏中怡亲王慢慢对皇帝说道：“皇上，臣相信年将军为人，应已仔细筹算。只是地方上尚有不肖官吏，以亏空捏称民欠，滥邀旷典。”

又是一番寂静，年羹尧心中恨起这个王爷的“信任”，那般虚伪，倒不如跪出屏来与自己对峙。正是心中恼火，皇帝已经低低出声：“陕省自军兴以来，大兵驻剳，运送粮饷，供支草豆，无一不需民力。皇考每为轸念，今当大沛恩膏，子惠元元。”说完，帐内响起案笔声，皇帝的声音又变温和了些：“王弟可否为朕拟旨。”胤祥应到：“臣弟接旨。”年羹尧随即听到折子打开的声音。

皇帝慢慢说道：“除方才所说，传谕户部，所有康熙六十年以前，陕西全省，除借给籽种，著该督抚查明定议，分年带征外，其余凡有民屯卫所，实在未完银米草豆，悉予蠲免。”此旨一出已是暗暗记了年羹尧一笔。接着皇帝停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在等怡亲王，让年羹尧越来越煎熬，膝下跟着有些酸，不知还会有什么下文。终于，皇帝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傥有不肖官吏，以亏空捏称民欠，滥邀旷典者，一经发觉，罪在不赦，该部作速行文，毋得迟留。”年羹尧隔着屏风也感受到，皇帝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于是听皇帝说完，已是诚惶诚恐地接旨，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更像是认罪。好在皇帝没有回，怡亲王也没有说话。

终于，胤祥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空气：“皇上，臣拟好了。”胤禛一笑，接过后亲手递了出去，冷冷朝年羹尧说道：“有劳年总督去户部传旨了。”年羹尧如释重负地叩拜，而后准备接旨，无奈皇帝仿佛握得紧了一些，自己拿不下来，又不敢用力。终于，僵持了一下，胤禛轻轻松开，年羹尧一下失力，又连忙努力稳下身形，维持住接旨的姿势，向皇帝磕头跪了安，死里逃生般地出了养心殿。

年羹尧一走，胤祥便躺上胤禛的腿，抱怨道：“哥哥为什么让我拟旨。”胤禛低头，宠着一吻：“王子明明偷省了好几字。”胤祥一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胤禛不过是想让年羹尧感到自己代拟的圣旨烫手，好恭敬地去户部传旨。胤祥心中不禁一叹：胤禛真坏，要是我，现在就把年羹尧除了。不过他打仗有两把刷子，先留两年无妨吧。正想着，胤禛已埋头深吻起来，哑声要求道：“王弟脑子里不要想其他男子。”

许久，待胤禛松口，胤祥一个起身说道：“我想我自己的，不想其他男子。我忘向皇上讨要钱粮了。”胤祥脑中浮现出昨日画面，当时自己正经过内务府，从中冲出来庄亲王允禄跟自己打招呼，仿佛是特地在那等着。胤祥感到奇怪地回了个午好。果然，允禄接着腼腆地说道：“兄长，我在内务府查了几天旧例。”话音刚落，殷切地看向胤祥，胤祥虽然心里还是想走，但在允禄殷切的眼神下，还是配合地投去淡淡的疑惑眼光。允禄仿佛受到了鼓励，才接着说道：”以往给亲王所属柏唐阿等都是给发二年钱粮，只有裕亲王叔给发了六年。内务府不知应如何给兄长安排才算妥当。”

胤祥听了一笑，好似瞬间化解了允禄的担心，风轻云淡道：“不如向皇上请示吧。”胤祥说着，笑着望向养心殿。允禄看到胤祥软下来的眼光，先是觉得太过漂亮，又是难以理解怡亲王为何在看养心殿时反而眼光柔软了些，接着更是为对方口中答案感到痛心。但无论如何，允禄都想赶紧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一个迈步准备抱上胤祥的手臂，被胤祥一下绕开，只听怡亲王严正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说罢，庄亲王希望我帮什么？”

允禄仿佛被拯救，小心说道：“兄长能否，略过内务府，直接向皇上要一下？这样弟呈的折子估计是不会有问题了。”胤祥又是一笑，答应道，“好，我会请示皇上。”允禄兴奋于胤祥的答应，开心得不行，不枉自己在这蹲了一天，看着胤祥已迈开步子，便不再阻拦，高声答谢后默默退开。

如今养心殿中，胤祥完整地向胤禛复述着这个故事，胤禛先是被逗笑，而后越发有些烦，尤其是胤祥说到允禄居然试图抓王弟手臂的时候，皇帝再难忍受，一边听一边找出内务府今日递上来的折子，果然是允禄呈上来的”内务府奏请给发和硕怡亲王新收之柏唐阿等钱粮折”。胤禛快速扫了一眼，拿起朱笔批到：“旧例已俱奏请谕旨，惟怡亲王尔等如此裁后，又请王请朕恩，何意？甚属不合，交付吏部、刑部，审明查明缘由，严加议罪具奏。”胤祥在一旁静静坐着，也不多说，有些同情地看着允禄交上来的折子，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