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胤祥与胤禛起得很早,正一起用着早膳,见胤祥时不时瞥一瞥桌上盛着杏花露的匙箸瓶,胤禛问道:“王弟想什么?”胤祥笑笑,回道:“觉得这个瓶子不够好看,想换一个。”胤禛莞尔,说道:“王子反正每日都要去造办处,今日交代下去重做一个好看的便是。”胤祥惊喜今日不用和胤禛斗智斗勇地溜出养心殿,顺着话说下去“兄长觉得什么花样好看?”胤禛认真地想了想,看着王弟身上的中绿竹纹常服袍,微微一笑说道:“绿竹纹样甚好。”胤祥若有所思点点头,同意道:“好,那便做一个珐琅绿竹纹样匙著瓶,另配做铜镀金匙著一分。胤禛笑回:“有劳王弟,吩咐完早些回来。”胤祥还是感到胤禛今日的友善不太对劲,但也半信半疑地应下,用完早膳,就在前殿明间与胤禛分开,见胤禛走进西暖阁办事去,才出了养心殿。
胤祥刚出养心殿,恰好在殿门口碰见了张廷玉。张廷玉见怡亲王,连忙行礼请安,胤祥笑笑:“尚书来得早。”张廷玉恭敬谦虚回道:“不如王爷勤勉。”胤祥轻松一笑,便快步走了,身如秀竹,袍似清影。张廷玉进了西暖阁,觉得几日不见,这次间有些见小,也不知为何,后来终于发现,原来是少了一面镜子,就不再多想,先是恭敬向皇帝行礼请安,而后慢慢禀道:“皇上,微臣今日来回禀恭送梓宫诸礼。”胤禛早知道张廷玉近日会来汇报此事,料想又是漫长的讲述过程,不禁心生疲倦。听说他到了,便已叫人加上屏风,给张廷玉免了礼,命他在外条奏,自己坐在御座上,一边看折子,一边听。
只听张廷玉详细缓慢地讲述着那繁琐的仪式,当说道“明季帝王皆不亲送梓宫,故令亲王大臣奉主回宫”一句时,胤禛微微打断了一下,说道:“朕既与前人不同,预备亲往,若不躬奉神主,于心何安。俟山陵事毕,点主礼成,朕亲奉皇考神主回京。途间如何分站,及先还预备逢迎之处,一并详议具奏。”张廷玉恭敬应下,被皇帝示意接着说,又继续解释了好一些细节:“圣祖仁皇帝梓宫,奉安地宫礼毕,应设黄舆于享殿丹陛上,享殿内设安奉神主宝座,俟点主礼成,内府官恭捧神主跪安宝座,皇上恭捧奉安黄舆内,乘舆随后行。途次按程设置黄幄,仍朝夕致奠。”终于停下,胤禛仿佛想起什么,问道:“升祔何时?”张廷玉从容答道:“升祔前一日皇上还宫,恭候逢迎神主入太庙,行升祔礼。”胤禛一并应下,没再多问,让张廷玉退下了。
张廷玉出了养心殿,走到隆宗门,又刚好看见那熟悉的竹纹绿袍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走着,随即被一座黄色宝轿给接了,料想怡亲王又要去户部办事了,真是操劳。然而,正当张廷玉对即将远去的宝轿投去无限敬佩的眼光时,那黄色轿辇却是朝自己而来,于是连忙低头,往一旁躬身等着。待轿辇经过自己,张廷玉余光看见怡亲王的轿子显然是向养心殿去了,又猜测皇上该是有要务需与怡亲王再议,慨叹怡亲王果然还是比自己辛苦许多,便更加恭谨地走向保和殿后右门,回午门外的户部去。
胤祥上了那黄色轿辇,正感到奇怪,隆宗门已是离养心殿不远,为何要派轿。很快轿停在了养心殿门前,刚一着地,胤祥也不着急出去,果然没过一会儿就见皇帝探身进来,对胤祥温温笑道:“王弟,今日事可都办妥?”胤祥笑着握住胤禛手,回道:‘都已办妥,造办处已做好一屏风,晚些送过来。”一边说着,感到轿已被慢慢抬起,只听身边胤禛轻笑道:“莫非是书桌旁的那扇楠木边流云吊屏?”胤祥轻轻一推胤禛:“就皇上记得清楚。”胤禛侧头靠上胤祥肩膀,悠闲说道:“怎么说也吓得我的王子两天不敢进宫,朕怎能不记得。”
一月前的事是那般历历在目,时光确如流水般匆匆而逝,胤祥不禁回忆第一次与胤禛在养心殿暖阁里逾越规矩的拥吻。那是印象里成年后胤禛第一次抱自己,自己还有些慌张,所以回府后两日没再进宫。虽是坦然答应了“负责”,却是没搞清楚自己要负什么责,便在府里读书、画画,叫人陪自己下棋,又陪儿子去骑马,耽搁了两日,终究没有想明白,只好再进宫看看胤禛,也许会有新想法。回来见到胤禛读破了那副对联,更知彼此心意,心才逐渐放下,终于明白过来那一夜两人不是因为允禟而生互相安慰的冲动,是一直积蓄在心的**开始萌发。但胤祥没想到,事情会在一月间发展成今天这番不可分别的地步,自己要负这样的责。
想着,胤祥不免一笑,只觉嘴角被胤禛轻轻划过,扳指冰冰凉凉地,才回过神来。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看,胤祥有些羞,掩饰地开口说起另一件事:“陕省近月账目不对,如今查起来,个别官员会拿百姓当借口。”个别官员指的当然是年羹尧,胤禛心里有数,胤祥也不道破,胤禛轻轻对答:“那便下旨警告一番。”胤祥笑笑,感到谈公事果然能带过方才的话头,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胤禛一手环过胤祥身后,温柔说道:“惠风和畅,正是赏春日,王弟昨日抱怨朕常将你关在养心殿,近日我们补公务也很辛苦,该出去放松下了,看琼岛春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