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声声尖锐的女人声音断断续续在他脑中回响不停。
“滚开!那么恶心!别想碰我!”
“我肯嫁给你,只是想借你在连府的身份好接近连门主,谁知那连门主不识好歹!哼!原还想着你没有门主的一半英姿,可也算是仪表堂堂,勉强还能对你展现半分温柔,可你如今却变成这样丑陋!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简直痴心妄想!”
“娘子!你怎能这样说我?我的脸,我的脸可是为了你才会被火烧伤的啊!我可都是为了你!你怎能这样!?”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个没用的丑货!那么多人死怎么不见你死!”
“看看你这猥琐的丑样,你不仅丑,还不是个男人!我还愿意和你同住,那是莫大的恩惠!你应该感激涕零,跪下来舔我脚才是!还想要我为你守活寡?!哼,你怎么不上天?!”
“你能让我享受这世上最美的欢愉吗?你能让我□□吗?你连一个男人的根本都没有了?!拿什么爱我?你不过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的一只狗而已!”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跟我的好情郎双宿双飞,你若敢拦我们!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狗男人跪在地上求你哦,真的跟狗一样耶,他那么听你话,不如就当狗养着也好。不如,你让他表演下狗吠吧?对了,他平时是不是吃屎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哼!他屎都不配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怒火蒙蔽了他的双眼!
眼前男女满脸的笑容宛如利刃不断地刺着他的灵魂!
杀!杀光他们!
血液横飞!猩红将黑夜击碎,变成一片血海炼狱!
杀杀杀!
“我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你不准离开我!”
“不能离开我!”
“就是死,也不准离开我!!!”
凄寒的血月挂在树梢上,冷冷地看着这场疯狂屠杀。
温暖的血液喷射到他的双眼,瞳孔一片血红!
月色之下,只见一个身影举起手中大刀,落下!!
砍砍砍!
杀杀杀!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永远不分开!!“
“勾引你的人都该死!!都该拿去喂狗!!”
“我不怪你。都怪他!都怪他勾引你!!”
“杀了你们!!!!”
“不准离开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我要杀光你们!!”
“住口!”
战恶抱着头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口中谩骂诅咒不断:“给我住口!你们休想骗我!都是你们!为了不让世人知道破云刃是你们连氏从我们战家手中夺走的,所以才这样残害我和我的妻子!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们!”他说得越是激动,右手五指一收,便要伸手擒上连凤逑的脖颈,却被连凤戚一脚踹翻在地。
“哈哈哈!”战恶躺在地上忽地大笑起来,嘴边还不停淌着诡异恶心的墨绿汁液,“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都要下地狱!”他嘶厉的声音飘上广阔的天空,悠悠回荡,就如当年他在刑场上那场恶毒咒骂,如风般无孔不入地穿透每个人的五脏六腑,深深地埋在众人的心中。
只是这一次,无人再惧怕他的诅咒。因为此刻的他,是世间上最可恨的人,同时也是最可悲的人。
善良的人总是怀有善意之心。
连鹤鸣缓缓举起断尾,欲要一刀结束了他这般执迷不悟的疯狂。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藏苍压了压他的刀刃,转向战恶,问道:“是谁帮你复活的?”
战恶双眼直直的看着天空透出的那缕光线,喃喃着:“是谁?我也不知道是谁?究竟是谁?”
他重复了好几句之后,猛地一顿,又道:“我知道了,是老天!没错,一天是上天的主意,上天不忍看我们战家如此可怜,这才复活了我,让我重回人间,找你们连氏报仇!哈哈!”
“连天都在帮我!!!”
“我没错!”
“错的是你们!你们都该死!!!”
“我不会死!!我的生命是上天的恩赐!我不会死!!!”
他朝天怒嚎一声,弹坐而起,欲要垂死挣扎!
可惜一切都已太迟。
连鹤鸣一刀劈下,刀光穿过他的身体,一闪即消。
只见他的脸裂成两半,一半向下坠去,另一半还挂在皮肉之上,摇摇欲坠!
此等场景何等惊骇!
只听他尖利的声音从剩下的半张嘴冲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会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肉眨眼便褪得一干二净,唯剩白骨森森。清风徐徐吹来,白骨化为黄土,融进万千尘埃之中……
尘灰乱扬,有一缕诡秘的气息忽地从那抔黄土中窜了出来,瞬间便飞远了。
藏苍立地喝道:“是冥魁的气息?!”
颜尘不假思索:“追!”
二人循着微弱的气息追到了破云废院,气息就此凭空消失,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藏苍恐防有诈,绕着破云院外沿勘察一遍,却是一无所获,“少境主,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颜尘将破秽插回剑鞘,声音低沉的吓人:“先将此事禀报师傅。”
“是。”
二人就要转身离去,屋内突然传来两声异响。
“咚~咚!”
极重极沉的两声,二人互视一眼,又回过身,往传去声音的那间厢房走去。
房门掩着一条细缝,昏暗不明。
藏苍上前用力将门一推,光线涌入,二人皆是面露惊色!
至此,连灼的头颅,终是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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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便是忙于连灼丧礼一事。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而活下来的人,却依旧要好好活着。
这日,楚燿来到双樨院,准备与连凤逑辞别。
经过这几日的冷静与沉淀,连凤逑终于算是恢复如常了。
连凤逑讶然道:“你要回去了?不再多呆几天么?我这手下还有一些大伯父的丧事还要处理,不能送你啊。”
楚燿摆摆手:“不用你送,我又不是孩童,用得着你护送么?再说了,不还是有涅天境的人跟着么。”
连凤逑:“也是。那你什么时候走?”
楚燿想了想,道:“明日吧。反正明日大哥和嫂子也来了,我就先回金陵好了。”
“哦~”连凤逑露出一丝不舍,还想再留他陪个几日,后来一想,还是作罢了。
楚燿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落,转了话题:“凤逑,那个战恶是你师傅?这件事怎么从没有听你说过?”
连凤逑方才有点人色的面色又阴了下来,静默片刻,才叹了叹气,道:“这事说来还真是话长。”
楚燿竖耳倾听。
连凤逑回忆起往事,慢慢道来:“小时有段时间,我总想着要为自己亲手打造一把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剑,大伯父听说了我这个宏图志愿,便将我带到了战二面前。
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刀匠,不过他倒是待我很好。我时常为了铸剑的一些问题叨扰他,他也很有耐心一一给我讲清来,后来我便拜他为师,想着专心跟他学习铸剑。只是这事父亲被知道之后,便严令我不准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事上,整日找人监督我习武练剑。
问题是我对习武根本没有半分兴趣啊。唉,怪只怪我天赋异禀,是连氏百年来难得的习武奇才。”
听到这里,楚燿忍不住送他一记白眼。
连凤逑得意的笑了笑,又道:“后面我就少了时间跟他相处,偶尔见他一面还要偷偷摸摸。不久之后他便娶了妻,那女子原是勾栏女子,也不知这女子给他灌了什么**汤,让他事事都由她摆布。
一开始还是些小钱小财,她用了便就用了。谁知她后面越是过分,整日拿着战家的名头在连府上下作威作福,恼人至极!
蕴姐出嫁时带的那支凤凰点翠你见过吧?也不知怎么的被那女子看了去,硬是缠着他要。可凤凰点翠是大伯母的嫁妆,哪能给她?战二也不可能开口问,只好凭着记忆打算亲手给她打造一支一模一样的。
谁知……在炼造的过程出了纰漏,失了火,在我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烧了他的半个身体,他那半张脸和身子,就此彻底毁了。自此,他的脾性越来越怪,好几次我去见他,他都将我拒之门外。
后面就如凤戚所说,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已然是疯了。记得他被问斩那日,天地变色,他当着无数镇民开始谩骂诅咒连氏,诅咒在场所有的人……”
“大伯父知道此事影响不好,勒令连府上下不准再提此人,镇民们对他的诅咒也是心有余悸,便也不敢再说起此人,慢慢的,这件事就淡化了……”
楚燿听完整件事情起因后果,还有一点疑惑不解:“我实在想不透他为什么这么恨你们连府?难不成真的只因为他妻子那事?总不能吧?你们连府先前对他不是很好吗?”
连凤逑抬眼遥望远方,蓝空白云,青山绿树,鸟语花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到世间所有的罪恶和仇恨,只需经过一场暴雨的洗涤,转日醒来,便又是新生。
可有的人,却在暴雨中迷失了自我,一心只想钻入秽土深处,与无尽的黑暗相伴。如果,他们能抬起头,睁开眼,就会看见,在他们头顶之处,是一片光芒璀璨。
连凤逑露出一抹苦笑,又道:“想来还是因为断尾吧。断尾原名为破云刃,是战家祖先打造的一把绝世名刀,战家也因此一跃成为了金玉朝有名的刀匠世家,期间也打造了无数刀剑,可再也没有一把像断尾这般,震撼世人。
久而久之,战家慢慢没落,直到战二那一辈,战家再也无法支撑,便来投靠了连府。
连府当然是欢迎至极,战家虽是没落,可他们对兵刃的造诣和了解那可是世上少有,于我们连府而言,也是好事。
可是镇上的人开始对战家指指点点,说他们当初飞腾的时候就撇下连府,现在衰败了,又想着来投靠连府了。战家刚回桂花山的时候没少被人暗地里戳骂,时间一长,战二变得越来越孤僻,就连当时与他最要好的大伯父,他也是以冷淡相待。
那时我只得七八岁,很多事情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有一件事很是轰动,原是和战二定了娃娃亲的一户人家嫌弃战家落败,便要与他断了婚约,听说当时战二还上门求了几次,可那户人家不但没给好脸色,还用扫帚将他当街赶出门口,骂他休想拉□□吃天鹅肉。自这件事后,战二就和那户人家断了婚约,后来那户人家的将女子给一户六旬富商做了小妾。
战二因此事受了打击借酒消愁,醉后他跟我吐了酒言,说断尾本就是他们战家之物,连氏只不过代为掌管,若是没有断尾,连氏怎会成为今日的连氏,为何人们都只会看这表面的荣耀,却想不起他们战家才是断尾真正的缔造者,他很是不甘!然后他又跟我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其实我也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只当他抱怨完也就过了。殊不知,后面会发生这样多的事……”
楚燿细细听他说来,既是无奈又是伤感,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只是这一处可怜,造成了多少无辜性命与之陨落。
不过世间就是如此,有善必有恶,有得必有失,只看你如何衡量,如何舍取罢了。
“但我之前听你说,断尾不是你们连府托他们打造的吗?怎么就成了他们战家之物了?”楚燿仍是不解问道。
“我也很是奇怪,不过我们谱上确实是有记载制作断尾的材料如何而得,以及它的样式绘本之类的记录,不过这些记载也有可能是后面补录。也许正如他所说,断尾本就是他们战家的……只是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也是。”楚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继续与他说,只能静静的看着他。
连凤逑在游廊边坐了下来,吹着细风,眯起眼睛,有感而发:“人活在世,真的要失去好多啊……”
楚燿也随着他坐下,双手托着脸颊,应道:“是啊……”
可失去了那么多,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