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地嘶吼震动苍穹,天地间狂风暴雨大作,仿佛在替他落下心中悲痛至极的眼泪!独独那个黑影不屑地冷笑一声,将嵌在梅花胸骨上的利刃拔了出来,欲再次当头击下!
连鹤鸣紧紧怀抱着梅花逐渐僵硬的身体,瞪红双眼,无数道淬了恨毒的视线穿透黑影,只恨不得剔其肉,饮其血,碎其骨!!
战恶扬起一抹得意的讥笑,轻轻用刀尖挑起连鹤鸣的下巴,看着他满眼的憎恨,满意的大笑一声,抽刀举起!
忽地,一声厉喝在雨中响起:“住手!!!”
遥眼望去,原是连凤戚带着一众护卫赶来,在他身后的,还有颜尘和藏苍二人。
战恶轻蔑一笑,可在看到颜尘之后,嘴角勾起的弧度僵了僵,而后慢慢垂了下去,眼中尽是寒毒。
话且不说,涅天境二人长剑出鞘,剑气破空而去,瞬间便与之战的火热。
剑影乱舞,水气与雾气重重交叠,众人只听见刀剑相碰的锵锵之声,三人身影如幻影般来去无痕,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另外一边,连凤戚连忙吩咐护卫将受伤众人转移到院内,只是轮到连鹤鸣时,护卫们却止步不敢上前。
只见连鹤鸣拥着梅花的身体坐在雨中,雨水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宛如一个即将溺死的人,任由大雨将他拉去无尽的深渊……
一名护卫不忍再看他这样,正要上前劝他,却听他嘴里发出一声撕裂的低吼:“滚!”
护卫顿下脚步,隐隐听见他嘴边重复喃喃着“梅花”二字,眼眶不由也跟着一红。
梅花虽跟在连鹤鸣身边时间不长,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对梅花是独一无二的,就连连灼和连夫人也知晓他们二人心意,早就有意将梅花纳入他的房中。只是近日诸事繁忙,原是想年后安排他们二人行礼,却突然遭逢突变!
先是连灼身首异处,眼下就连梅花也……
换成任何一人受此打击,怕不是再就疯了!
可他却不能疯,连府上下几百口人,还要靠他来支撑着,若是他就此疯了,那么连氏,就真的垮了。
连凤戚越过护卫,来到他身旁蹲下,将手覆盖在他紧紧环住梅花身子的手上,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鹤鸣,梅花向来讨厌雨天的,让人把她带回祠堂吧。”
连鹤鸣望着安静的躺在他怀中的梅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一般。睡醒过后,她便又会露出只对他一人展开的甜美笑颜,而后用她那清脆的声音唤着他。
“公子~”
“公子。”
“公子!”
“公子?”
有娇羞的,恼怒的,还有平平淡淡,却蕴藏了无数爱意的,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永不磨灭。
连鹤鸣终是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一声呜咽从他口中泄了出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早已斑驳了他的面容。在连凤戚悲痛的注视下,他缓缓松开了手,怔怔看着那个纤细的残影被带出他的视线,永永远远……
护卫们抬着梅花尸首走远之时,另一方向,又见几个人影渐近,手上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而为首的便是连凤的随从,青竹。
待几人走近之后,才发现竹青身后的几名护卫抬的竟是那把断刃,断尾!
暴雨莫名地越来越小,四周环境渐渐明朗起来。
青竹看着满地伤员,正是焦急之时,便发现了倚在墙下的连凤戚,他赶忙带着护卫们奔了过去,“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连凤逑往墙上靠了靠,止不住低咳几声,才道:“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危险,你...”
青竹连忙将他搀扶起身,道:“公子,先不说别的,你快看!”
连凤逑朝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就见两名护卫抬着一块板子,板上放着的正是断尾!
此时的断尾正狂躁地甩动身子,剑身上覆着一层淡淡光晕,时闪时灭。
“…这是?”连凤逑从未见过这样躁动不安的断尾,正要伸手去触碰它,却被它身周的光晕弹了回来。
连凤逑看着被烧焦的指尖,眉头紧紧蹙起。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幽幽的声音:“这是结界。”
连凤逑转过头,疑问:“结界?我从未听说断尾有结界,而且,断尾之前我也是可以拿的,为什么现在它不让我碰?”
地付抹了一脸的雨水,继续道:“一般来说,像这种有灵性的武器,只有在主人遇到极大危害,或者是它感应到有人在召唤它,才会展开自身结界,去保护主人或是等待召唤之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连门主已经过世,想来便是另一点,它感应到有人在召唤它。”
连凤逑看向远处正与涅天境的人斗得难分你我的战恶,心里一冷,脱口道:“这怎么可能,断尾绝不会认了那人做主人的!”
地付也偏过视线去看那个虚无的黑影,无力道:“刀剑不比人,它们往往只会随感应而随,无论好坏,只要是它认定的,便能择其为主,想必他与它之间,是有什么羁绊吧……唉,希望是我想错了。”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断尾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连凤逑撸起衣袖,伸手又去抓断尾的刀柄。
剑身光晕越强,可见其中闪着灼烈的闪光!
连凤逑的手掌瞬间变得焦红,但他却不甩手,仍是往光晕中逼去。
青竹两手拽上他的手臂将他往后拉扯,可是怎么也拉不动,不由惊吓道:“公子!公子!够了!再这样下去你的手就要废了!”
护卫们也相劝着:“公子!请快放手!”
“公子!”
连凤逑的面色已是煞白,满额的冷汗滑到他的眼睫,晕染了他的视线。他咬紧牙关,用力全力往光晕中探去,终于就要碰到刀柄!
可就在下一瞬,光晕大盛,“轰”地一声,断尾周边的人都被一道劲力弹开!
“哐当!”
断尾摔在了地上。
连凤逑整个人往后翻去,砸到院墙之下。
劲力眨眼便过。青竹连滚带爬地来到连凤逑身边:“公子!公子你的手!”
连凤逑整条右臂都已是瘀红,就这样挂在身上宛如废肢!
还未等连凤逑恍过神来,断尾却又有了状况。
只见断尾在地上不断跳动,嗡嗡发出一声声震鸣,紧接着剑身慢慢漂浮起来,剑尖一转,便飞了出去!
“不要!”连凤逑惊叫着想要上前阻止,身子却是不听使唤,才动了动脚,便又瘫软倒地。
谁知断尾携着疾风在半空中绕了一圈之后,却在连鹤鸣面前停了下来。
震鸣声越发的激烈。
连鹤鸣呆滞的瞳孔中映照着闪烁的光晕,他缓缓抬起手,一把握住了断尾的刀柄!
忽地,天地间狂风四起,雷霆轰鸣!
连鹤鸣站起身来,断尾在他手中疯狂鸣叫,他举刀朝天,一道闪电忽闪而来,击在断尾刀尖上!刀身霎时被电光包围,轰鸣之声震撼苍穹,云层涌动!
另一厢,激斗的三人皆被眼前场景震惊到停了动作,齐齐朝这边看来。
连鹤鸣仰头望向无边天际,那里除了风云汹涌,仿似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深深地注视着自己。他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紧握断尾,飞奔上前,一跃上了屋檐,与战恶对面站立。
战恶挥动手中大刀,面色狰狞,“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连鹤鸣眸色冷厉,举刀怒喝:“为父亲,为梅花,为每一个死在你刀下的亡魂!战二!给我滚回地狱去!!!!!”
狂风怒嚎!
天地变色!
战恶举刀迎挡,挡了两下,大刀便被斩成两半。
连鹤鸣挥刀连砍,逼得他频频后退,退无可退。
战恶跃身而起,与连鹤鸣四眸上下交视,只见他的左手如诡影般突然覆在连鹤鸣手腕上,接着伸手便要去夺断尾,却不料被断尾的结界弹开了去!
连鹤鸣随即出掌将他击飞,接着一刀挥砍下去,便见他抬起手臂去挡,双臂间迸发出一道黑气,堪堪挡住了断尾的刀刃。
二人交战片响,激光四射,倏地一道白光迸裂,地动山摇,二人齐齐向后跃去。
风尘漫天,连鹤鸣站在尘雾之中,身影被风沙映的巨大,宛如战神降临。而他手中的断尾,便是他斩杀世间恶鬼的利刃!
战恶脚下急退,一道灼热从胸口涌上嘴边,喷射而出。
尘土飞扬之下,战恶那张临危不乱的面孔终于出现了裂缝,只见他面上一片阴毒,暴怒而道:“凭什么!人人都知破云刃!知你们连氏!何人知我战家血汗!我今天就要用你们连氏一族的性命,祭奠我战家几百年来的不堪与屈辱!祭奠我可怜死去的爱妻!”
狂风乱舞,天地仿佛随之颠倒,混沌诡暗!
战恶双掌朝天,空中黑云开始翻滚聚拢,形成两条擎天巨龙,云层汹涌之下,怒吼声震碎天际,天雷随之滚滚落下!
战恶十指翻转,巨龙破云而下,竟全朝着连鹤鸣袭去!
巨龙无比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桂花山笼罩在内,四下无际黑暗,只有浓烈的杀气震慑着在场所有人的心扉。
霹雳轰隆声一浪接着一浪。
连鹤鸣站在这震荡的天地之间,目中一片平静。只见他扬起手中的断尾,雷电轰鸣,划破混沌之雾,将眼前巨龙击了粉碎!
随这一击,战恶身体突然凌空而起,无数黑雾从他体内爆发而出,渐渐散去之后,就见他重重摔落在地。
只消半刻时间,笼罩着这片天空的黑云尽数散去,远处隐约可见一丝光亮闪耀。
连鹤鸣站在战恶面前,眼睑微微垂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幽冥亡魂。在他的眼中,除了仇恨,还有一抹淡淡的悲痛。
这一抹悲痛,恰恰是对战恶最大的羞辱。
战恶跪坐在地上,眼中怨毒无所藏匿,他阴狠地盯着连鹤鸣许久,才重重道:“只要我魂魄不灭,我定再有复生的一天!到那时,我会血洗连氏一族,将你们杀个精光,让世上,再无连氏一人!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几声,又猛地咳了起来,口中不断溢出墨绿色的液体。
“够了!”
连凤逑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到他面前,望着他双眼,道:“够了,师傅。真的够了,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他的这一声师傅,让不知前因的人都小小惊讶了一番,也让五官扭曲的战恶忽地陷入了茫然。
只听他如风般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师傅,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场大火,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战恶茫然的神情慢慢染上惊惶,似有什么东西在瞬间被戳破。在他的眼中,忽地生出了一片正燃的猛烈的火花,那火花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朝他扑了过来,灼得他半个身体都是血肉模糊!
他痛啊!
他受不住地嘶叫狂嚎,却无人能将他从火海炼狱中拯救出来!
就在此时,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尖叫着,一句接着一句。
“师傅!”
“师傅!!”
“师傅!!!”
连凤逑再次轻声唤着他:“师傅,结束吧。让这一切都结束在当年的那场大火,那场你亲手放的火。”
他说的平静如水,就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般,只是那双眼,藏不住的热浪正在蔓延……
深夜不知时辰。
“快快快!走水啦!走水啦!”
“快打水过来!”
“有谁在里面?”
“门主!是大公子还有二小姐!!”
“子衿和溪姮?!他们怎么会在里面?”
“门主!是战,战二!他把大公子和二小姐绑在里面!”
“战二人呢???”
“不知道!他放了火后便跑了!我们的人追不上他,我派了人去找了!!但还没有找到!”
“门主!门主!不好了!别的院子也烧起来了!!”
“战二!!!子衿可是你的徒弟!你怎能如此狠心!!”
“门主!战二在所有院子都倒了煤油!!”
“门主!!不好了!!火势压不住了!!!”
“整个桂花山都烧起来啦!!!”
霎时间,漫山的火光!
火,犹如一只瞎了眼,发了疯的野兽胡乱乱窜,途径之地,万物皆亡。
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在漫天的烈火中嘶嚎不休。
轰隆闷雷劈开黑暗的浓雾,老天爷怜悯地飘起了雨丝。
雨,无声无息地落着,落在滚烫的火苗上,却是被灼烧成一缕热气,扬上被烈火蒸红的夜空,人间炼狱就在此刻上映。
“不不不!不是我!是你们!是老爷天在惩罚你们姓连的!”战恶甩着脑袋,恶狠狠道。
站在远处的连凤戚终是忍不住上前,厉声道:“你休再胡说!是你!你为你妻子制作凤凰点翠失火毁了容貌,而她却背着你对大伯父纠缠不休,大伯父碍你面子没有赶她出门,只是呵斥了几句。谁知她纠缠不成,便向你说大伯父猥亵她!你毁了容貌失了心性,天天疑神疑鬼,便听信了她的谗言,欲要加害大伯父,大伯父念在战家多年情分面上不与你计较,只是将你们夫妻二人赶出连府。
你那好妻子下山后也并非病死!!她是嫌弃你样丑,红杏出墙,被你撞见后,亲手将她和奸夫砍死的!!”
战恶圆目怒瞪,道:“你胡说!我妻子绝不会背叛我!!”
连凤戚重重吸了几口气,又一一道来:“你把他们二人杀了后,将奸夫的尸体拖到山野喂了饿狼,被人瞧见了报的官!官兵还在你家床上找到了你妻子的尸首!你将她梳洗干净放在床上,与她同榻而眠,当没事发生一般!
你狠心将她杀死,内心却又不敢承认!这才编造这个谎言欺骗自己!你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战恶两眼扩散,失了精神,只知不断地甩着头。
连凤戚的声音还在幽幽地飘进他的耳内:“事后你被逮扑入狱,判了秋后问斩!可你却始终不愿承认是你自己杀了你的妻子,便日夜自我催眠,将你妻子的死归到大伯父身上!
可大伯父为了你,为了你们战家你这一根唯一的根脉,日日同府衙求情饶你一命,而你呢!却是恩将仇报!
你使计从狱中逃出来,混进连府,一把火想将连府烧个精光!!
这一把火,你害多少人命!就连子衿和溪姮也差点……
即使你歹毒至此,大伯父最终还是念在战家的份上没有亲手了结了你!可你呢?!至今为止还是执迷不悟!甚至将大伯父,将一切无辜的人残忍杀害!”
战恶抱着脑袋嘶吼道:“你住嘴!!”
连凤戚恨不得将这辈子所知的恶毒语言都用在他身上,正要再出口,却被连凤逑拦了下来:“子言,够了。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