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 第289章 祭鼓节-高歌

修儒见到李霸地的时候一直哭。

“阿星哥……”

他扑进李霸地的怀里，泪水很快把李霸地的衣襟打得透湿。

“呜哇啊——我以为你回不来了……那帮人，那帮人特别凶，他们不让我跟着……呜呜……”

李霸地刚坐回自己房间的床上，这会没什么招，只好拍着他的背，哄他。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事了啊。你说不让跟是怎么回事？他们伤着你了没？来转一圈让我看看。”

修儒把脑袋扎进李霸地的颈窝里蹭了蹭，没动。

“我没受伤，阿星哥。朱杏阿姨保护了我……”

李霸地揉着他的头发。

原来修儒被他扔出包围圈的时候还想往里冲，但是士兵的力气很大，他一下子被推出好几米远。当他爬起来想继续冲的时候，朱杏用不容置疑的力气把他拉走了。

“你……你在干什么？”修儒下意识挣扎，“放开我，我要去救……”

“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

朱杏的语气，比她攥住修儒手腕的力道还要笃定。修儒张口结舌，一时忘了反抗，被朱杏一路拽到某处僻静的房间门前。

“你是叫修儒吧？听好。”

她平静地嘱托修儒。

“这次混乱非同小可，在外面安静下来之前，你都在这里待着。我要和别人一起保护宫中物品不被抢夺，一切顺利，我会来接你。”

修儒下意识地阻拦：“你……”

朱杏说：“坤仪载星将你推出去，就是为了让你做他失踪的见证人。如果苗王的人找到你，知无不言吧。”

她把房门推开后，转身走了。修儒拦不住她，只好依她所说，一直在房间里等到慕云追逸破门而入。

“然后，我就把你的事告诉他了。”修儒抽抽搭搭的，“他说苗王已经去找你了，就把我带回我自己的房间。一直到你回来……”

他紧紧攥住李霸地的衣服。

“阿星哥，我好害怕。现在我理解你为什么每天都在做那些练习了……我，要是我足够厉害，哪怕只是像师尊那样，有自己的一招半式，我……”

李霸地将他抱紧了些。

“练武功什么时候都可以，至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修儒低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现在李霸地也不好推开他，就慢慢地摸他的头发，让他安定下来。此时外面一阵嘈杂，绯桃拎着裙子风风火火跑进来，一看到李霸地现在的状态，她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李霸地说：“我不是断袖。”

绯桃哆嗦着嘴唇瞪了他一眼，转身拎着裙子又跑了出去。

“绯桃姐姐，绯桃姐姐慢一点啊！”

忆无心从外面追了过来。看到李霸地，她欠身扶了一下斗笠：“阿星哥！看样子你没事。绯桃姐姐想告诉你，她喉咙处的术法解开了。我明明告诉过她不要跑……”

她探身往屋里看了一眼。

“既然你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了，请。”

李霸地安静地看着忆无心离开。

“行了，快起来。”他拍了下修儒的后脑勺，“再这样抱下去，我本来都不清白的名声……呃就更不清白了。”

修儒不情不愿地起身，用袖子擦干净眼泪。

“阿星哥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受欢迎啦。我只是听了一下心跳。这样的刺激，很容易造成身体上的紧张，再出现什么症状就不好了。”

李霸地无奈地笑道：“那我有什么症状吗？”

修儒摇摇头：“暂且没有。一定要说，你的心跳比刚到苗疆时更加沉重，也更加缓慢。不知道会怎样……”

他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

“所有的药我都配过了，没有一点头绪。师尊他还没回来……”

李霸地说：“肯定会的。”

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到房门前，那脚步轻缓下来。通报过后苍狼推门而入，站在床前将李霸地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你还好吗？”

他不敢大声说话。

修儒从床边弹起来告退，苍狼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我本来以为，只要你远离骚乱中心，就没事了。苗疆内部暴动，所为当然是我的王位，不该牵扯到你……”

他朝李霸地伸出手去，在碰到肩膀之前，和目光一起垂落下来。

“涉事人员，我都已经羁押了。孟赫所率士兵中，有一些受伤较轻的人，我也将他们压进大牢，你有什么问题想问，随时可以去。只有一点……”

苍狼抬起视线。

“我要和你一起。”

李霸地由着他慢慢地整理床单，掖紧被角，消化这劫后余生的后怕与担忧。等到苍狼开始抱着他的手搓，李霸地才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苍狼忧愁地注视着他，最后沉重地叹了一声。

“赤羽信之介……也在被羁押的人员当中。此事瞒不过霜姑娘，我已经和她陈明利害，让她搬往更安全的居处，又增派了一些保护她的人手。目前他们两人暂时没什么动作，只是我在探视赤羽时，他说……”

苍狼梳理着耳旁的发辫。

“他说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李霸地下意识问道：“俏如来呢？”

苍狼说：“俏如来正在对赤羽进行讯问。本来，我要作为苗方代表和他一同审讯，但是赤羽信之介忽然提出了刚才的要求。我和俏如来商讨过后，觉得还是满足他的好。”

李霸地仔细感受了一下周身经脉状况，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说道：“只是这种要求的话，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没事，我的身体现在还好，他既然要和我对话，那自然是及早摸清对方目的，省得到时候出变数。”

他又想了想。

“不过，既然俏如来在那里，那我进去之前，想问他几个问题。”

俏如来欣然应约。

“赤羽并未显出‘坤仪载星才是中原代表’或‘俏如来不能代表中原’的意思。”

他推着李霸地的轮椅，在牢房外面的树林中慢慢地走。

“孤鸣一族，本就是苗疆众多部族之一，自然也和那些部族一样，带了些许排外的习性。在中苗海和平条约缔结后的第一个祭鼓节，这样重大的节日，苗疆方面也只是接收了胜邪封盾的贺礼，并未邀请盾主前来。

“但辩证地讲，也正是这一点的排外，将中原方面的损失降到了最低。于公于私，作为前尚同会副盟主，和本次动乱唯一中原方受害者的你，或许的确比俏如来更适合与赤羽交涉。”

李霸地说：“你这句‘唯一中原方受害者’，怎么听起来那么心酸呢。道理的确不错，而且我问这个，也是怀疑他是不是想借我的官方身份，进行施压或者进一步的条件交换。如果那样，恐怕由不得他，还是要咱们两人一起审讯才行。他确实说的是单独会面吗？”

俏如来说：“没错。”

李霸地搓了搓下巴：“大家都是一个脑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整什么花样。对了，我回房间做检查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你们就已经审上了，动作真快。那这段时间，你们都审了他什么？”

俏如来说：“没有那么久，因为神田京一尚未归案。赤羽信之介在你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被苗王关在地牢之内，直到一炷香前，我们发现到处都找不到神田京一，只好决定先行审问。接着，赤羽就说只有先和你单独会面，才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

李霸地问：“就是还没审呢。他是单独被关着的吗？”

俏如来说：“嗯。包括先前你和剑无极发现的，独闯后花园的那个人，赤羽进去之前，我们就把他提到另外的牢房关押了。”

是嘛。联想到从苗兵体内延伸出的内力线条，李霸地隐约有个猜想。

“你是临时中断对赤羽的讯问，出来接应我的吗？”

俏如来说：“对。他的内力已经被封锁，牢房内还有两名铁军卫看守，少侠不用忧心。”

李霸地敲了敲扶手：“好，那让他再多等一会，麻烦你陪我在后花园转转。”

他们一路逛着一路探讨赤羽找李霸地的目的，在湖边亭遇到了匆匆赶路的铁骕求衣。他戴了兜帽和面具，但额前标志性的兽角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见到李霸地，本打算继续赶路的铁骕求衣脚步顿了顿，还是在俏如来的招呼下停了下来。

“所以这会雁王在东门？”听完铁骕求衣的陈述，李霸地问道，“但你为什么自己去？要是想把他赶跑，让铁军卫杀过去不就好了。”

铁骕求衣说：“雁王曾在尚贤宫现身，这次又要和苗疆人员会面，我担心他的目的，不只是祸乱墨家。”

李霸地又问：“那你对现在苗王宫的情况有把握吗？”

铁骕求衣抱起胳膊，盯了李霸地一会。

最后，他点了点头。

“灵族余孽，已被铁军卫收监。八刀痕借东瀛咒符现身苗疆祠堂，赤羽信之介难辞其咎。吾也已经派人去追捕神田京一，不论死活，不日便可有消息。雨音霜的态度尚不明确，但我相信王上。至于你……”

他向李霸地走近一步，微微俯身。

“你这幅身躯，也要步入漩涡吗？”

李霸地说：“你都敢去，我凭什么不能去？不过，我想带俏如来一起。怎么样，俏如来？咱们让赤羽再等一会？”

俏如来弯下腰，和李霸地抬起的视线对视了一下，笑了笑。

“全凭少侠吩咐。”

苗王宫东门外是一处广袤的草原，草原深处是漫漫黄沙。出了苗王宫后，推着李霸地轮椅的便换成铁骕求衣。待到出了草原边界，连铁骕求衣也松开了手。

“不是你要来，是他要见你。”

铁骕求衣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影隐入黄沙之中。

“若有事，唤我即可。”

李霸地真心实意地问候了铁骕求衣的十八代祖宗。他再转身，面向眼前无垠沙丘，高远蓝天之下，果然是那一道黑红色身影。

上官鸿信慢慢地走近了。

李霸地说：“我今天很忙，你有事快说。”

上官鸿信说：“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何？”

李霸地笑道：“还行，美人救英雄，也是一段佳话。”

上官鸿信的眼睛眯了起来：“为那些微不足道的角色拼命，这是胜邪封盾的信条，还是你的？”

李霸地说：“我这会要是还能站起来，肯定得跟你论个短长；但我是病人，所以只有四个字：不用你管。”

上官鸿信低笑一声。这一声笑中包含的恶意，让李霸地抱着胳膊的手，将衣袖攥紧了些。

“我可以不管，因为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你性命中的看客。你以为你是那些普通人的救世主，但实际上，你只能保护你自己。哪怕是你健全的曾经，张三，你也……”

“住口！”

李霸地在反应过来之前就狠拍一下轮椅扶手，死死攥着它，要站起身来。他动不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不知道雁王到现在还提张大哥是为什么。

只觉得愤怒和委屈在胸腔再一次燃烧。

上官鸿信慢条斯理地挪了个方向，他的眼神李霸地在语文书里读过，叫“侧目而视”。

“你愤怒了，半年过去，你仍然释怀不了。我与你讲过，英雄总是伴随着孤独与黑暗。如果不是你要逞强救下那些魔瘟病人，张三，至少能安然隐退。英雄是你自己选择的，人，自然也是你杀的。如果你在当时没能用出飘渺剑法，绯桃，就是第二个张三。”

李霸地感到上官鸿信离得更近了。他低头紧攥着轮椅扶手，颤抖着，想要站起来。

他站不起来。

“我能明白你的执着。”

上官鸿信的耳语邪恶又甜蜜。

“救下一人，日后他就是你功绩的传播者，他会赞颂你，崇拜你，他是你名声的活化身。但你不能保证，他会回馈你。你还没尝过被拯救的人背叛的滋味。努力到最后，全部的付出皆尽东流，到那时，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李霸地紧攥扶手的手指放松了。他好像抓住了上官鸿信想问他的是什么，他抬起了头。

“你说完了？”

他的声音有点哑。而上官鸿信回以沉默。

“所以……在你的印象里，所有想救人的人，都会像你说的那样，图名图利吗？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那些病人？”

上官鸿信说：“指定一人用性命换我的药，或者全部等死。”

李霸地苦涩的笑声，尾音带着冷意。

“这就是你救世的方式吗？将人命摆在天秤上，任你随意调整砝码，好达到你的结果？”

上官鸿信说：“一人死，万人活，这很划算。”

“放屁！这是你的划算！”

李霸地感到承受拍击的轮椅扶手在他掌心颤栗。

“你既然说得出魔瘟这个名字，就该知道这种病在中原代表什么！那些病人承受着来自魔世的无妄之灾，还要被你挑三拣四！这种疫病，本就应该尽举国之力快速解决并治疗，不是用来给你考验人性的！你没资格考验他们！”

上官鸿信冷然道：“比起花时间研究配方，这是最快的办法。”

李霸地说：“凭什么相信你的配方没有问题？你既然有药，早先必然研究过药理和病因，此时提出，必有蹊跷。再退一步，既然你可以研究出解药，那中原人也可以！

他盯着上官鸿信毫无情感波动的双眼。

“你是在凭空制造危机！人生病，有许多解决办法，唯独不是和你做交易！你预设了一个叫他们没有其他选择的立场，还要反过来拷问我！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做病人的看客！你真的是要救他们吗？你根本是想看他们为了求生而挣扎的丑态！你是在用解药引诱那些无路可走的人！你……你连那些为名利的人都不如！”

他深呼吸了一下，缓了缓心跳。再开口，李霸地的声音平和许多。

“事实上，我针对玄之玄，就是因为疾病溯源溯到了他的身上。哪怕真如你所说，需得一人死，该死的也是他。张大哥的遭遇是个悲剧，我从来到苗疆起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再发生。

“你说我没被救过的人背叛过……或许吧。因为我相信善有善报。别低估了别人，你考验人性，人性也有一天会反过来考验你。到时候，你可以猜猜，我会不会做你的看客。”

李霸地拉动轮椅往后退，他准备走了。冰冷的厌恶在他胸腹中游动，所以他决定，送上官鸿信一点剧透内容。

“如果我记得不错，默苍离是你的老师，对吧？”

上官鸿信转身的动作僵了一下。

“在羽国发生的事，我只能说节哀。你一直在模仿他，但默苍离只有一个。默苍离洞悉人心，但他不会去玩弄它。所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他最后没有选你。”

上官鸿信慢慢地转回身来。他脸上的表情极其骇人，但李霸地转了过去，不去在意了。他听到身后上官鸿信踏前一步，又在俏如来的声音下停在原地。

“到此为止吧，师兄。”

李霸地任俏如来将他推走。愤怒和激动都很消耗体力，路上他闭目养神，不小心睡过去了一会。再睁眼，眼前就是坐在监牢之后的赤羽信之介了。

李霸地伸了个懒腰，将轮椅往前推了推。

现在才算正式开始交锋呢。

为国庆假期攒稿，下周日先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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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祭鼓节-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