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拂万灵 第11章 歇乏养神

一觉至自然醒，睡眠还算不错，曲尧自认为很有当凡人的天赋了。

文记当时说了，下凡如凡人，会饿会困。万顺君百般担心，甚至想找本关于食、睡的书来给曲尧，不听曲尧的劝阻就飞向天书阁。阅说元君曾吹说，天书阁的典籍包罗万象，无书不有！结果就是没有万顺君要的那劳什子书，来来去去折腾好一会。如今看来，他是多虑了。

窗明几净，软榻舒适，一夜……好梦？没有，曲尧不会做梦，倒是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敞着扇帘，晨风和杂声顺利吹进屋里。风暖声噪，近百双脚踏响石板，充满精气神的“吼”声，越过了不知多少间院子，曲尧居此偏处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来至正殿，陶长老便笑着上前。

曲尧说过不必称天人，既然是凡间，只需叫名字。陶虞长老可不习惯直呼神仙大名……犹豫了下，说道：“曲尧天人……早膳已经备好，殷宗主还未归来，宗中有几处景色不错，您用膳之后，我同您逛逛，而后去门虎殿，那儿有些器物麻烦您指点。”

曲尧自然应允。下凡前，文培念了两点，一是助镇妖宗除妖，二是稳固发扬镇妖宗。都是很合理的任务，不除妖的话，妖群慢慢壮大，早晚觉着祸害人间不够，然后重演乌妖上天……

陶长老说了除妖一事不急，先等殷宗主回来，等就等，又不急，曲尧毫不在意，并未觉得被怠慢。

昨晚，连夜打扫多出三四个院子，供曲尧施用，一作客厅，二作睡室，三作饭堂……

此处风景好，镇妖宗的西南位。亭台水榭，一路蜿蜒，环着廊亭的池水，从山泉引来。饭后，曲尧与陶虞在这廊道散步。

这几个院子，百年都无人住过。初建时，特意造得宜人，原是想等镇妖宗三宗之主莅临，给那位大人居住，可惜她这宗府在东南边，而那首创镇妖宗的那位大人物在顶顶北边，相隔千万里，山重重，水复复，来往不便。如今巧来天人，也算没白费她们当年对晴霞殿、炊云阁、霖华轩等等下的功夫。话说这霖华轩是十分华美了，还能俯瞰青林秀水，陶长老默默感慨。

走着走着，自然来到了陶虞清晨所说，需要曲尧指点的门虎殿。

小陶长老以及几个徒士在殿前候着。

宗中各个院子都不一样，这片就不如曲尧住处那般景色秀丽。拱形洞门，白墙灰瓦，四四方方的一座殿，中规中矩。

徒士低头作揖，陶长老同曲尧边谈笑边进了殿内，说曲尧天人有威严，把往日里顽皮的徒儿们镇得不敢抬头。

“这儿全是镇妖宗多年积攒下的法器，我们看不出个好赖，只知道都能用，幸而您来了，现劳烦您掌眼，分辨分辨。好的留下，不好的就不要了，免得占地方。”

门虎殿不比正殿小多少，其中器物众多，靠墙三面格架，层层都堆积了好些物件，长条的方块的……千奇百怪。

几人绕着中间二十七座矮台，走墙边的道，先审视架子上的法器，小陶长老拿着竹筐接被曲尧鉴定为无用的物件，陶长老则介绍各样法器的来路。

什么深山高人赠送、前前长老亲自锻造、与镇妖宗交好的修士的遗物……来路大多不同，夸张的更有：仙人馈赠的银线、从天而降的石头……这也是陶长老听前长老所说，她知若再谣传给下代，只会误人，因此必须尽快清理废物。

转眼间，小陶长老的竹筐满了一个又一个，架子上的法器们终于不再互相挤压，可以独个躺一片地。

“若是仙器，以你的修为也是能看出来的，不必不敢丢弃传闻是神仙的东西，即便是，用不了也不如扔了，更何况不是。”言毕，曲尧又取下一物放进小陶长老的竹筐里。

陶长老点头：“天人说的是，殷宗主也这般说过，只是我与陈长老都怕万一是真货，丢了可惜，再次感谢您愿意下凡助我镇妖宗。”

角落里有近人高的木柜，没门也没物件，曲尧多看了两眼。

“原本是有物的，是面灰色的大镜，传说是神仙掉下的，能照出妖精化身的原型。只是过于笨重，没等我们抓只妖来验镜真假，就被妖怪偷了去……”

陶长老滔滔不绝讲起往事，话匣子往外倒，曲尧则是在尽心择出无用物件。

小陶长老招呼门外人进来，几个徒士低眉顺眼和小陶长老如出一辙，背上竹筐就奔向杂物院，耳边还飘着陶长老的片语：“……竟也只偷了那一个物件，按理说，寻常的妖是靠近不得镇妖宗的……”

就属殷三柳跑得最欢，听陶长老讲老掉牙的宗门事故实在太无趣了些，巴不得早早离开。今早抢着要这份差事，就是为了此时！五个人把五箩筐的废物倒了一地，迅速上手扒拉，挑挑拣拣。

宗中凡是到了杂物院的东西，长老默认随意给徒儿们取。平日碰不得真器，现在有假的拿来练手了，殷三柳心里欢喜，手下动作更快了。

师妹师弟哪抢得过她，最后四个人满手捧着废中废的绳子石头，眼巴巴看着她，说着求师姐让着点小的之类的老套话。

殷三柳撇嘴，从怀里挑出个破圈，在食指上转了转，甩向四人上空：“谁抢到就是谁的！”

至于她，率先回内室放好法器，又赶去门虎殿复命。

半路上遇见了小陶长老，见他一番比划，大意是曲尧天人与陶长老已走，让人去正殿。

天人和三位长老都在，殷三柳正弄不清状况，被交好的殷小礼拉到一旁说小话：“陶长老与陈长老意见不合，又起摩擦了！”

殷小礼当然兴奋了，陶长老命众人陪同曲尧天人去邻近的雨安县上，正是集市，热闹非凡。碰巧陈长老带着他几个入室弟子来了，说不如先除去那隗妖。

曲尧坐主位上，没说话，喝了一口陶长老斟的茶。

陶虞淡定转瓷盖，刮去浮沫：“陈长老，不急那一时，宗主说了，一切等她回来做决。”

“我也是怕耽误天人，凡事还是快些解决较好。当然了，先如何后如何，但看天人心情。”陈长老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却没变化。

曲尧向陶长老点头那刻，众徒的欢呼声便响至山下。

青年们三五成群下山，个个笑得灿烂。

几人争先恐后跑坡，望见那半腰阁上运气不好的两位同门，恰逢今日得轮班守山。守山职务和什么休假都无关，盯着妖林海精怪，防止妖魔出山作乱乃一等一的大事，那二人在高阁上垂头丧气往下看，无奈地朝着得意奔跑的同门做做鬼脸。

少年们只顾着嬉闹，殷三柳为首，老规矩，约定着比谁先下山，于是，数人飞奔，掀起阵阵快风，好一派青春洋溢。

“还都是孩子，能顶事的不过三两个。”陶长老出宗门相送，“您放心，除了镇妖宗人，无人知晓天人下凡。”

陶虞是想多留一留曲尧，她十分好奇神仙之事。

镇妖宗众人虽不是血脉相传的望族，却也是家喻户晓的名门，若她这个长老表现得没见识，扯着天人问东问西，那像什么话。这才第一天，曲尧的意思也是会多住些时日。

陶虞其实还是个法器迷，刚刚听曲尧说，架上的一卷银丝倒是值得单独放矮台上，心中惦记着，按捺到此时，目送曲尧离开才复回门虎殿。

妖林海石头洞。

正是阳光冒半天的时候，群妖酣睡，群鬼无力，隗却精神抖擞换衣装。

伥鬼耷拉着眉毛，呆坐在石头凳上，怨气深重。而那位妖王，没了夜里时那般阴气森森，收敛了妖气，换上色彩鲜亮的人装，在一面镜前自照。

伥鬼不敢靠近，那破镜子会把隗妖以外的妖鬼照得非常丑陋。多年看来，对隗妖这举动已经见怪不怪，有时真怀疑他是人投错了胎。

晨光自石墙缝隙穿来，稀碎的光亮洒在石地各处，伥鬼往阴暗处挪了挪。

“隗王，镇妖宗请到了神仙下凡！”伥鬼想起这茬，赶忙说出。

“难怪，原来如此。”隗妖抬眉看向镜中的自己。

伥鬼心里叫苦，这么大的事，隗妖知道了却说几个没头没尾的字，还有闲心照镜子！唉，不过，不得不承认，隗王的确像极了人，有个词是什么来着，叫青年才俊，但它呸！隗妖没才，只有俊，怪不得引得……

一块碎玻璃直往伥鬼嘴巴打来，活生生穿透了它的妖身。

伥鬼修为不够，心里想的全都能被隗妖听见。

“大王饶命！小的不会乱想了。”伥鬼扑通跪地，隗妖没给眼神，也没继续动手，碗大个伤口缓慢愈合。

心里话哪是说停就能停，隗王这般厌恶鬼怪，却和妖精合得来，还不是因为嫌弃鬼怪吃人肉，没吃过人肉，当然不知道人肉的美味，若他愿意吃一回人肉……

伥鬼咯咯邪笑，从镜子里看见隗王不悦的目光又笑不出了。

在暗处的某只睡着的精怪翻了个身，弄出了细小的动静，伥鬼瞟着四周贴附石壁的妖精，恨不得一把火烧死它们。隗王不怎么理睬鬼族，却愿意和妖精称兄道弟，历代妖王居住的这黑石王殿，不但被隗妖简单称作石头洞，还称石头洞宽旷，同意了部分无处可归的妖怪入住。

伥鬼能入石头洞，是因为资历老，自那天界灭了众多妖鬼后，妖鬼两方一直有和解的意思。它肩负重任，可隗王从不给一个好脸色，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伥鬼沉浸伤感，瞥见隗妖鲜艳的衣服消失在石头洞门口，突然回神，追上去喊道：“隗王，您不会要出山吧！万万不可啊，不是好多年不出去了吗？”

原以为隗王花枝招展打扮成人的模样，又是一时兴起而已。

隗的身影消失得不带一点犹豫，好像全然忘了当年闹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