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州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院落,屋内的木桌上,一盏清茶轻轻冒着热气。陆景澄走到南初的房间门前,手轻轻敲了敲门,门板发出清脆的回响。他低声轻唤:“南妹妹?”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里面无人回复,再敲了几下,“今天我带你出去逛逛。”还是没有人应答。他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人回应。于是陆景澄皱了皱眉,他轻轻推开门。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青州城的西厢房内,房间里显得格外宁静。西厢房比起主屋来,略显幽静,位置相对偏僻,四周被花木环绕,院外几棵高大的古树繁茂生长,枝叶遮挡住大部分阳光,留下斑驳的光影洒在地上。整个房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恬静氛围。
房间的陈设简单而雅致。素净的木质地板,墙边的屏风上雕刻着古老的云纹,古香古色的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床榻是典型的中式样式,淡色的绸缎床单轻柔而温润,枕头旁放着一本书,旁边的一只青瓷花瓶内,几枝盛开的梅花正倔强地舒展,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只是房内空无一人,只留下轻微的书香气息和床榻上略显凌乱的被褥。
见房内没有人影,陆景澄转身走向院子里,看到院中的小丫鬟正在扫地,见他走来,赶紧起身行礼。
“你见到南姑娘了吗?”陆景澄问道。
小翠原本正低头清扫,听到陆景澄唤自己,猛地抬起头,脸上浮起一丝羞涩的红晕,手中的扫帚都差点拿不稳。她眨了眨眼,低着头,语气有些轻快又有些拘谨地答道:“禀公子,南姑娘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办。”
陆景澄微微一怔,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她并不是不见了。只是,不知她又有什么事需要去处理。略带疑惑地,他又问道:“她说什么时间回来?”
丫鬟摇了摇头:“姑娘没说,听她意思,应该是办完事情就会回来。”
陆景澄听了小翠的回话,目光微微一闪,嘴角噙着若有所思的笑意。他倒是不急,南初行事一向有分寸,既然特意让小丫鬟传话,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转身迈步,沿着回廊缓缓前行,青石板上映着竹影斑驳,微风轻拂,带来一丝书香夹杂着院中桂花的淡淡幽香。
陆景澄从西厢房离开,走过游廊,穿过前厅,沿着石板路往书房方向走。
晨光透过回廊的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府内一片宁静。偶有微风拂过,带起庭院中青竹的沙沙声,与远处婢女交谈的轻语相映成趣。
行至前厅,正厅内传来低低的议论声。陆景澄脚步微顿,侧耳一听,只听管家正压低嗓音对几名下人说道:“老爷安排了,说有位朝廷安排的巡抚大人再过几日便要抵达青州,届时府上务必打点周全。老爷近日政务繁忙,诸位可要打起精神,莫要失了规矩。”
“巡抚大人?听说是新上任的?”有小厮低声问道。
管家点点头,神情肃然:“不错,新任巡抚大人姓苏,乃京中来的大员,听说是被贬到青州的,与当今圣上素有渊源。”
众人闻言,皆是露出几分好奇。
陆景澄略微挑眉,听到“被贬”二字时,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朝廷中人事纷争,他见得多了,但能被贬至青州的京官,多半不是寻常之辈。他思索片刻,眼底浮现几分探究之意。
他并未停留太久,只是淡淡一瞥,便继续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了书房门口,他抬头望了一眼前方高大的书房门,门前摆放着两只古朴的青铜灯架,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书写着“慎思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陆景澄迈步上前,抬手轻叩门扉,声音沉稳而有节奏。
“父亲,我进来了。”
他低声道,待得书房内传来一声略带威严的“进来”,他这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陆知府正伏案批阅公文,窗边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典籍古卷,案几上燃着一炉檀香,袅袅青烟弥漫开来,衬得整间书房静谧而沉稳。
陆景澄收敛了方才的随意,走上前拱手行礼:“父亲。”
陆知府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笔,微微颔首:“何事?”
陆景澄神色平静,缓缓开口:“听闻朝廷即将派一位新的巡抚来青州,父亲可曾收到确切消息?”
陆知府闻言,目光微微一沉,伸手拿起一封摊开的公函,指尖轻轻拂过封角,似在思索。
“确有此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新任巡抚姓苏,原本在京中任职,如今奉调至青州。”
陆景澄听到“苏”这个姓氏,眸色微动,追问道:“可是苏御?”
陆知府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看来你已经听闻了。”
陆景澄眉心微蹙,目光沉思:“苏御乃大理寺少卿,断案无数,声名在外,怎会突然被贬至青州?”
陆知府神色不变,语气却带了几分深意:“朝堂之事,岂是我们地方官吏能揣测的?不过,他既然来了,我们自当谨慎应对。青州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巡抚一职,非寻常人能坐稳。”
陆景澄听出了父亲言语中的隐忧,微微颔首:“父亲是担忧此次人事调动,背后另有深意?”
陆知府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缓缓放下手中公函,目光幽深:“不管如何,这位苏大人到来之后,青州怕是不会像往日那般平静了。”
书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檀香烟气缓缓升腾,仿佛也染上了一丝未明的变数。
暮春时节,微风拂过青州城,街巷熙攘,茶肆酒楼间人声鼎沸。
在城南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邸门前,悬挂着一块雕金镶边的匾额——“王府酒楼”。
阳光洒落街巷,微风带着淡淡的米酒香飘散在空气里。南初抬手掀开宽大的道袍袖子,感受着细微的风流动在指间。她站在王府酒楼门前,鼻尖嗅到院中隐隐传来的酿酒气息,却混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霉味。
她眯了眯眼,眸光在院门上方的匾额扫过,“王府酒楼”四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泽,然而金粉边缘却隐隐有些剥落的痕迹,像是岁月留下的暗示。
一名身着锦服的中年男子满脸愁容,恭敬地拱手迎上前来:“小道长,您可算来了。”
南初看向眼前这位王员外,发现他面色发黄,眼下隐隐青黑,像是许久未能安眠。她缓缓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王员外既然请贫道来,便不必客气,且带我去看看。”
王员外连忙侧身引路。
南初来到王府酒楼后院,微风拂过衣角,带着一丝潮湿的霉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但仔细一嗅,却有股异样的味道掺杂其中,像是发酵过度的陈酒,又像是某种**之气被掩盖在酒香之下,若有似无。
她低垂眉眼,静静打量院中的布局。
几个空酒坛静静地排列在井口四周,坛身覆着灰尘,却不显凌乱,隐隐透着一丝刻意的讲究。她缓步上前,手指轻拂酒坛的封纸,残破的符文隐没在黯淡的朱砂之下,仿佛在低语着某种被遗忘的禁忌。
她手腕微动,袖中的铜钱滑至指间,冰凉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沉。
这摆放……并非随意,而是阵。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坛口残留的雄黄粉末,指腹微微摩挲,粗粝而干燥,带着些许苦涩的气息。她轻轻一嗅,气息辛烈,似曾相识,却又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奇怪……”她低声呢喃。
王员外站在一旁,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搓了搓手,焦急问道:“道长,如何?”
南初未答,缓步走到井口。木板上覆着层层尘埃,四角压着几块不规则的青石,像是为了确保它不会轻易被掀开。她伸手按在木板上,指尖微微用力,触感潮湿,甚至隐隐有些发软,仿佛浸过水一般。
她敛眸,指尖沿着木板的边缘轻轻滑过,触到一处刻痕,顿住。
指腹摩挲之下,残破的符文浮现出来,朱砂褪色斑驳,已然失去效力。
——这是咒符。
她心头微颤,一瞬间像是有一丝寒意沿着脊背缓缓爬升。
镇魂符,七星阵。
有人在镇压此井。
她屏息静听,风声穿堂而过,远处大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整个后院安静得过于诡异。她侧耳细听,井底似乎有什么声音,极为轻微,像是水滴偶然落入**的泥水之中,发出黏腻而沉闷的“嗒”声。
她指尖微动,铜钱旋转,落入掌心,心中已有推测。
“道长?”王员外见她久久不语,神色更加慌乱,额上渗出冷汗。
南初回神,敛去眼底的幽光,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低缓:“这些酒坛,不是用来存酒的。”
王员外一怔,脸色微变:“那……那是?”
南初眸光微敛,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寒意:“这是阵法。”
王员外听得头皮发麻,嘴唇微微哆嗦,声音都有些不稳:“阵法?什么阵法?”
南初收回指尖的凉意,抬眸望向他,似笑非笑地道:“镇魂阵。”
王员外脸色一白,喉头滚动了一下,后退半步:“镇……镇魂?”
南初未答,目光落在那几坛酒上,若有所思地伸手拂去坛身的灰尘。封纸早已残破,朱砂符文暗淡无光,酒香弥漫,可那股**的味道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她微微偏头,指尖摩挲着符纸的一角,仿佛在思索什么。
良久,她轻声道:“王员外,近来可有人用过这口井?”
王员外连忙摆手:“不瞒道长,后院井水本来清冽甘甜,可……”他咽了咽口水,额角渗出冷汗,“可近来用这水酿的酒,总透着一丝怪味,连伙计们喝了都觉得不对劲。”
南初站在井边,指尖摩挲着袖中的铜钱,微凉的触感让她的心绪沉稳如镜。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醇厚绵长,按理说应是令人愉悦的味道,可她却嗅到了一丝不该存在的腥气——极淡,却逃不过她的鼻息,就像某种**的东西,被刻意压制,却终究无法彻底掩盖。
风穿堂而过,院中摆放的酒坛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簌簌声。酒坛表面的符文已经有些模糊,似是被风雨侵蚀,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南初微微侧耳,静静聆听着四周的动静——远处大堂的喧嚣被阻隔在厚重的木门外,仿佛这后院成了另一个世界,幽静得不合常理。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拂过酒坛的底部,那里隐约刻着七星阵的痕迹。她闭了闭眼,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镇符、阵法、封存的井口……有人在镇压此地。
可究竟是在镇什么?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拂过井沿,触手微凉。心念一转,她捻起铜钱,屈指一弹——“叮”的一声,铜钱坠入井中,划破寂静的空气,落入黑暗深处。
她屏息倾听。
片刻后,耳畔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嗒”——像是水滴落入泥泞之中,沉闷、滞涩,带着**的气息。
她的眉心微微一跳。
是水……但不全是水。
井底有东西。
她缓缓睁眼,掌心轻轻收拢,低声一笑:“可有打捞过井底?”
王员外无奈地叹口气到:“实不相瞒道长,下人不知打捞了多少次,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回头看了一眼井口,目光幽深。
可这井里,分明是……尸臭被酒香掩盖后的味道。
她心里已有了答案,但没有点破。
“道长,”王员外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已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拱手急道,“您见多识广,可有破解之法?”
南初缓缓收回目光,心中权衡片刻,随即神色淡然地笑道:“不难。”
王员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那敢问道长,该如何破解?”
南初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到“但凡事讲究因果。”她缓缓道,“若强行封井,怕是难以彻底平息。员外既然请我前来,自然要按道门规矩行事。”
王员外连连点头:“是,是!请道长明示。”
南初目光微动,指尖缓缓拂过袖中的铜钱,沉吟片刻,才道:“此井的源头,须得查清。”
王员外浑身一颤,声音发干:“道长想要怎么查?”
“我来做法。”她抬眸看向王员外,目光淡淡,“但需几日准备。”
王员外怔了一瞬,似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长要如何准备?需我做些什么?”
南初眸光微敛,袖中铜钱轻轻一转,缓缓道:“这几日,不要再用这口井。井水不可饮,院中也不可再存酒。”
王员外的神色微微一僵,似乎没想到南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嘴唇微微开合,像是想要辩解几句,可对上南初那双清澈而不容置疑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额上渗出冷汗,犹豫着开口:“道长,这酒楼……一日不开业便损失不小,若是几日不存酒……”
“活命重要,还是生意重要?”南初语气淡淡,指尖轻抚袖中的铜钱,微微一旋,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后院中格外清晰。
王员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他自认这些年生意做得干干净净,酒楼虽不比王公贵胄之家富丽堂皇,但在这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产业,怎会无端惹上这种诡事?
可南初的态度分明不是虚言恫吓,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沉静如水,却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笃定,仿佛她早已看穿一切,甚至连他此刻的犹豫和惊惧都尽在掌握之中。
王员外呼吸一滞,忍不住攥紧了衣袖,手心竟渗出一层细汗。
“道长……”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和探究,“井里,究竟有什么?”
南初缓缓抬眸,目光掠过那口古井,井壁斑驳,缝隙间隐约有青苔蔓延,而那些被仔细封死的符纸此刻正随夜风微微颤动,仿佛在竭力抵挡着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阴冷。
“三日后便能知晓”
她的声音轻柔,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威压,让王员外心底一紧。尽管她的年纪轻轻,话语中却充满了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决断,仿佛她并非刚刚走入这个世界的年轻道士,而是早已历经无数风雨,见过太多诡谲与阴森。
她的一句话,便能让空气中所有的不安都被凝固,甚至连那些隐秘的黑暗也似乎在她的注视下收敛了几分。
王员外只得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额角的冷汗更加显眼。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像一道飘然而过的影子,神秘又淡然。而在那份轻盈的步伐下,带着的却是足以震慑心灵的力量,让人不敢再问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