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摔伤了?
秋行佑一愣,摸了摸脑袋,看起来有些茫然,昨日确实摔伤了头,可是这袁终知道的啊,何必哭呢?
他道:“我头上的伤如今已无大碍,不必担心。”
袁终哽咽道:“怎么会没有大碍?刚刚可把我吓坏了!”
“刚刚?”
刚刚发生了什么,秋行佑心里很清楚,袁终心里更清楚,现在装模作样的是在干什么?
眼见秋行佑还搞不清楚状况,袁终立刻滚瓜流水地一口气说道:“哥哥,你是不是又忘了?自从你醒了之后,是这也忘了,那也忘了,我带你去找郎中瞧瞧,好端端走在路上就晕倒了,要不是惠郎中和桃枝姐姐过来,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袁终说罢,又捂着脸哭起来,泪珠儿一串串的。
虽然秋行佑才认识袁终半天,已经知道她的话不能尽信,即便要信,也得在脑子里多琢磨琢磨,话中必定另有一番意思。
譬如刚刚,多半是把自己打晕后,出了什么事,走也走不了,不得已才折了回来。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袁终把这儿当作龙潭虎穴,把这伙人当作妖怪匪徒,表面上如一朵风雨中的小白花可怜兮兮,实际上心里大概还在谋划着如何脱身。
还是暂且不说话,静观其变为好,免得挖倒了戏台子,按袁终的性子,文斗改了武斗,就难收场了。
袁终倒不怕这个,方才,好不容易搞定了秋行佑这个不省心的,回过身就碰上君子惠和桃枝过来,两相对照,颇有些尴尬,真是倒霉透顶。
幸而她急中生智,凄凄怜怜流了一路的眼泪,好不容易在秋行佑苏醒前打好了铺垫。
秋行佑有病,还是脑子有病,这可是大病!
现在在场这几个人,都知道秋行佑摔到了脑袋,又听了袁终的话,先入为主去看秋行佑,自然会觉得他哪里不太正常。
确如袁终所料,秋行佑心中迟疑不决,只是愣了一会儿,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脑子有点毛病的证据。
至于秋行佑会说什么,他愿意配合,那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意……
一个被认为脑子有病的人,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会当真呢?
桃枝拍了拍袁终的手,轻声细语道:“袁姑娘,先别急啊,有惠郎中在,总能找到办法的!”
袁终抬起头,红红的眼睛望向了君子惠,道:“惠郎中自然是个好人,但这脑子出了问题是大事,想来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我还是带他回家去治吧。”
桃枝拉住袁终的衣袖,关切道:“袁小姐,你和袁公子是外地来的,又没带什么随从,出了这等事,山高路远的,如果回去的路上袁公子又犯病晕倒或者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黄大娘素来看不惯有钱人,她是实打实认为这两兄妹是富贵窝里娇养惯了,好端端的,吃饱了撑的才来爬小莲花山,但又着实倒霉,多少有些心软:“桃枝说的有理,出了事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更要紧的是,你们的盘缠可是袁公子收着的?这会儿,他还记得起来放哪里了吗?”
什么盘缠?袁终编的。
昨日他们要二十两的诊金,袁终没有,只得拿秋行佑的小金牌对付了一下,推说盘缠银两都是秋行佑收着的,自己不知道放在哪儿。
这两人一言一语听起来都是替袁终考虑,可说到盘缠,袁终心中冷笑,假意拭了拭眼泪:“大娘,惠郎中,你们不必担心,我带哥哥回到客栈,仔仔细细找了,必能找得到,自然把诊金和在此过夜的钱都使人送来。 ”
君子惠叹道:“如今还说什么诊金,这个,还给你们。”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小金牌,袁终一手抹着眼泪一手“唰”的把小金牌夺了过来,一把塞进了秋行佑手里,这一连环动作行云流水,分外潇洒。
君子惠虽然意外,但还是又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掏出一个银稞子,递向袁终:“沿着大路往东走二里地有个驿站,用这个钱搭辆顺路的马车,能直接坐到城里,比走路翻山省力,路上有什么事,车夫还能帮个忙。”
袁终一愣,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伸出手就要去拿,在旁边许久无言的秋行佑突然拉住了她:“袁姑娘,这钱不能要!”
“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
袁终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委屈道:“哥哥,我什么时候说他们是坏人了?”
若说之前袁终讲的故事秋行佑信了有七分,那现在是只信一分了,毕竟除了人名对的上号,其他都有可能掺了十足的水分。
眼前这些所谓贪财骗钱的匪徒,妖怪之说就不提了,太过离谱,现在是诊金也不要了,小金牌也不要了,还倒给钱,所言句句为他二人着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秋行佑早知她不会认,看着面前这么些人,料想袁终动手也占不得上风,何况这里头刚好还有大夫……
他打定主意,向众人坦白:“各位,我不知道袁姑娘是怎么同你们说的,但我真的没病,真正有病的是她。”
又向君子惠道:“大夫,劳烦您给她好好看看,她的病症十分明显,忽而妄言妄语,忽而癫狂伤人。”
听着这话,众人心中各有想法,悄悄看袁终一眼,她看起来并不惊讶,面对秋行佑的说辞很是平静。
黄大娘大为不解,又心直口快:“袁姑娘犯病?可是,不是你摔到头了吗?”
“是,但是…”
“那怎么会是袁姑娘犯病呢?”
人跟人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天涯我在海角,而是明明就在眼前,却一个说前门楼子一个说胯骨轴子。
“其实,我与她素不相识…”秋行佑不知从何说起,“适才也是她把我打晕的。”
秋行佑恨不得把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从头到尾说个清楚明白,可惜,袁终说话了。
“是,是我打晕的你,那又如何!”她的眼眸骤然圆睁,唇齿间压抑着未尽的愤懑。
她认了!
“早上你醒过来后,不认识我就罢了,可你看谁都像坏人,别人都要害你,打晕了黄大娘,说自己要回家,跑到那么老高的地方,转眼就跳下来,我能怎么办?除了把你打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
什么叫颠倒黑白,今天,秋行佑算是见识到了,他瞠目结舌,只说得出一句:“你胡说!”
信息量太大,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不是胡说,他们心里自有定夺。
黄大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确实有些隐隐作痛,她使劲回想晕倒前发生的事,自己正要去扶袁公子,是袁公子打晕的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桃枝想起在路上看见袁终和袁公子的情形,如梦方醒:“原来如此!”怪不得袁公子灰头土脸的,而袁终身上不染纤尘,原来是袁公子发疯从山上跳下来自杀造成的啊。
君子惠则思索片刻道:“如此便说的通了,袁公子方才故作平常,想来也是因为患病才把我们当作不轨之人,不愿据实以告,这病情如此严重,袁姑娘你还要独自带他走,实在是太危险了。”
袁终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微微低头:“我知道,正因为病情严重,留在这里才更不是办法,常言道,树高百尺,落叶归根。无论如何,我得带他回家去,不然,我怎么跟家里交代,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也不活了!”
她说罢放声痛哭,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周围人也不禁动容,桃枝忙用自己的手帕为袁终擦眼泪,小声安慰:“说什么呢,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黄大娘心情也是复杂,无端被打又不能和疯子计较,留下此人更是自找麻烦,但这小姑娘又着实可怜,思来想去说:“桃枝,去把阿胜和柱子叫回来,让他俩去你王叔家借辆牛车,把袁姑娘和袁公子送到城里去。”
桃枝应了声,把手帕轻轻塞在袁终手心,才要起身,秋行佑叫住了她。
“且等一下。”秋行佑想到了应对之法,即刻翻身下床,也不管这黄土地面又脏又硌,赤脚站在地上,“你们听我说,这个袁姑娘根本不认识我,我根本不姓袁!”
“哥哥,你是不是好点了?是不是想起来了?”袁终欣然一笑,擦了擦泪痕,抬高了音调,一字一顿,生怕秋行佑听不清楚,“你当然不姓袁,你姓秋,四季秋,秋行佑,秋临四野,行有神佑。”
然后向旁边的三人欠身赔礼:“他是我继母带来的孩子,我爹宽宥,依旧许他跟着他生父的姓氏,不过,我从来把他当亲哥哥看待,姓什么都是一样的,所以不曾说的那么清楚。”
袁终笑靥如花看向秋行佑,犹带泪光的眼眸闪闪发光:“哥哥,你说是不是?”
秋行佑看着君子惠、黄大娘、桃枝对袁终深信不疑,只觉心中“咯噔”一声。
完了,原来有病的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