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行佑一口气憋在胸中,突然抬手抓住袁终的肩膀,旁边的桃枝吓得叫出了声,幸而他随后就白眼一翻仰头晕过去了。
虽然事发突然,大家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毕竟,早上不是已经晕过一次了嘛……
袁终反应很快,扶住了秋行佑,才使得秋行佑那可怜的脑瓜子,躲过了接二连三被伤害的命运。
君子惠想凑上来搭搭脉看看病情如何,却被袁终拦住了:“惠郎中,用不着切脉,这就是又犯病了,跟早上那回简直如出一辙!”
“那就直接扎针。”君子惠打开了药箱,这药箱本是为了晕倒的黄大娘带来的,里面什么都齐备,当然也包括银针,“只消扎上几个穴位,保他立时可醒。”
“何必费那个事,等会儿他自然就醒了,现在把他扎醒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满嘴疯言疯语,”袁终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拉住秋行佑的手悲悲切切的笑了起来,随后就落下泪来,“还不如就这么睡着,倒还像个正常人。”
君子惠看了看手中的银针,思量再三,又默默地把它们收回了药箱里。
黄大娘这些年经的事多,觉得袁终一个年轻小姑娘,遇见这样的事乱了心神,说出些消极丧气的话倒也正常,安慰道:“不扎就不扎,依我看,袁姑娘你跟着折腾了一早上,趁袁公子消停的这会儿,你先歇一歇,旁的先不去想,至于袁公子,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让惠郎中先配上几副药,吃吃看,保不齐袁公子就好了。”
听了黄大娘的话,君子惠“哗”的展开扇子,快速摇了几下,额头上微微渗出了些许汗水,点头应道:“好,这样也好,我这就回去配些药来。”
桃枝立刻道:“那我去生火,等惠郎中拿了药来,也好把药熬上,先让袁公子吃上一剂。”
“对对对,桃枝,你去把火生上,正好也该做晌午饭了,袁姑娘你就是非走不可,也先吃了饭,等阿胜和柱子回来了,送你们上城里去。”黄大娘很满意儿媳妇的勤快,脸上笑呵呵地,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忙问道,“你早上不是去洗衣服吗?衣服呢?”
桃枝登时睁大了眼睛,“啊”一声,紧接着后退两步,慌里慌张的挤开正走到门口的君子惠,一溜烟跑了出去。
黄大娘对着桃枝离开的方向,恨铁不成钢的大声责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刚被挤了个趔趄的君子惠听得一清二楚,不知怎的,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只好又“哗啦啦”扇了几下扇子,故作轻松地出门去了。
桃枝走了,君子惠走了,整个屋子就剩下袁终和黄大娘。
来人是客,断没有让客人生火起灶的规矩。
黄大娘出去之前特意叮嘱:“袁姑娘,千万别见外,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儿,就叫我一声啊!”
门没关,袁终眼瞧着黄大娘钻进了厨房,坐在灶台前面鼓捣着柴禾生火。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在院子里给炉灶支了个避雨的棚子。
因此,即使袁终在屋里,也能将黄大娘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现在,跟早上那会儿不还是没差?
即使过程完全不同,结果却还是一样。
袁终叹了口气,心里不忿,“啪”一声拍在秋行佑右肩,秋行佑立刻痛到呲牙咧嘴,又不敢惊扰了外面的黄大娘,只得深吸一口气把痛意咬牙咽下去:“你,你轻点!”
“已经很轻了,才使了三分力。”袁终冷冷道,“你这么怕疼,下次就别装了。”
秋行佑坐了起来,向门外使劲张望,确认那些人都走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装晕?”
“你真晕是什么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袁终斜睨一眼秋行佑,“一提到扎针,你的手就抖啊抖的,还出汗!”
她一边说一边扯过秋行佑的衣服仔仔细细的擦手,要不是袁终及时按住他,又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早就露馅了。
“好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闹剧到此为止,我们也该走了,”袁终很没有耐心,“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跟我走,二,我帮你走。”
他选三,不走。
秋行佑不知道袁终为什么如此执拗,也许执拗本身就是袁终脑子有病的一种表现。
执拗,暴戾,刁钻古怪,信口胡言……
既然如此,怎么能跟她走,走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而且又怎么能让她走。
袁终这么一个疯丫头,就是会些拳脚,对付对付秋行佑这样的病秧子那是够用了,不需要遇上什么高手,就是在这乡间碰上几个壮年男子,也是要吃大亏的。
还是得找到她的父母家人。
她的父母家人,说不定也正在找她。
秋行佑心中百转千回,有了主意:“我不是不走,是不能走。”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袁终皱起眉头,嘴边始终含着一抹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是的。
秋行佑当然不会傻到说出来,他心里反复默念着“我是为了她好”“我是为了她好”,努力压下心虚的感觉,无比真诚的对上袁终的眼睛,“怎么会呢?我当然相信你。正因为我相信你,才不能一走了之!”
“为什么?”袁终不解。
秋行佑指着外面的黄大娘,小声也掩不住的慷慨激昂:“这里有妖怪作乱,迷惑百姓,咱们怎么能只顾自己逃命,不管他人死活啊!”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迷惑了?说不定妖害命,人谋财,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呢?”
袁终明显很相信妖怪之说,秋行佑就从这方面入手:“那可是妖怪,人妖殊途!妖怪吃人可是不吐骨头的!你看那黄大娘,敢对那郎中指东指西的,要是知道他是妖怪,能有这个胆子?肯定是被妖怪欺瞒了啊!”
说的有道理,但袁终反问道:“即便如此,你如何救她们?难道你还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秋行佑被这话噎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含含糊糊道:“略通一点,略通一点。”
袁终似是相信了,眼睛眨也不眨,十分认真:“是吗?那你略通的这一点,能对付这两个妖怪吗?”
秋行佑心中暗喜,这个法子好像有效,“能不能对付他们,得看你愿不愿意帮忙。”
袁终面无表情,眼皮子都懒得动一动:“我可打不过他们。”
“不打不打,咱们要智取。”秋行佑柔声道,像哄小孩子一样,“你想想,他们为什么放我们走?甚至为了让我们走还愿意倒给钱?”
袁终陷入了沉思,从被截回来,除了防范秋行佑拖后腿,给他坐实了“脑子有病”以外,对于那伙妖人她一直是见招拆招,能到现在这个态势,袁终也没有想到。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有那个必要知道吗?
“管他们为什么呢!”
秋行佑瞥了眼外头,眼瞧着黄大娘还在忙活,小声道:“原来要留咱们,是为了敲咱们一笔钱,现在又急着让咱们走,说明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咱们久留,如果咱们留下来调查明白了……”
袁终接道:“就会死得很难看!”
秋行佑一时哭笑不得:“就不能是知道了他们的弱点,把这两个妖怪一网打尽吗?”
袁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行吧,你要真想降妖,那我也不拦你,留下来就留下来,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说在前头。”
秋行佑自觉已经达到了目的,正高兴着:“你说。”
袁终慢条斯理道:“万一事情败露,为了防止你死在那两个妖怪手里,我会先杀了你,到时候,你可得理解我、配合我,别又跟今天似的,碍手碍脚。”
秋行佑目瞪口呆,脑子都转不过圈来,理了半天,磕磕绊绊道:“为了不被他们杀,所以要被你杀?”
袁终点点头:“我是为了救你!”
秋行佑心中默默感叹,杀我是为了救我?好癫的想法,果然病得不轻!
“好,我答应你!”
事已至此,秋行佑也不跟一个疯子计较自己到底应该死在谁手里,保不齐犯了病,不用谁动手就上了黄泉路呢。
秋行佑答应的越是爽快,袁终越是明白他根本没信过自己。
春风不入驴耳,无所谓,反正话已说在前头,料想也不会等太久,袁终只消静待时机动手就是了。
“那你打算怎么留呢?刚刚已经说好了等你醒了就走。”
秋行佑立即躺平,歪了个头看向袁终:“我继续装晕!”
袁终赞道:“好主意,只要你忍得住扎针,肯定能顺利过关。”
也是,还有那个郎中的针要提防。
这个惠郎中连自己的心疾都看不出来,这医术属实一般,真要叫他扎两下,没病也要痛三天。
秋行佑讪笑着慢慢坐起来,忽然间福至心灵,一拍床榻:“我想到了!”
“出什么事了?”
黄大娘听见这好大的动静,连忙问了一声,撒了手里的柴火,急急忙忙赶到了房间。
秋行佑看着闻声而来的黄大娘,一时僵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的看向袁终。
而袁终口唇微动吐出了七个字,微若蚊蝇,秋行佑又刚刚好能听得清楚明白。
“早告诉你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