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在家?”未琛明打开院门,见到来人后隐隐震惊。
孟鸷垂眸,指尖在背后攥紧衣角。
未琛明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笑了笑,没接着问。
孟鸷进门,他这趟来只带了相机和未琛明的两个本子。未琛明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心里一愣,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累吗?”
“什么都没干,累什么?”孟鸷半躺在摇椅上,眯着眼,让阳光洒在自己身上。
刚入春的光还没有那么夺目,落在身上暖意十足。很久没见这样恰到好处的晴天了。
“这样啊……”未琛明喃喃道。
下一刻,他俯身上前,呼出的热气打在孟鸷的脸颊上。
“未琛明,你是小狗吗?凑这么近。”孟鸷嘴上嗔怪着,手却搂上了对方的脖颈,将对方朝自己的方向又带了带。
“下午我们逃跑吧。”
“逃跑?你想去哪儿?”孟鸷睁开眼,望着他。
“去哪里都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也好。”未琛明眨巴着眼睛。
“那怎么忽然想出门了?”
“只是想到了,就想和你去。”未琛明细细密密地吻在孟鸷的下巴上,声音低哑。
再往前便是春分。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这些天见不到都晏哥和真真姐,日子似乎也少了许多乐趣,但孟鸷知道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还在忙婚礼的事,旁人不该再去打扰。
下午的天上飘起了云,太阳倒没有那么刺眼。孟鸷和未琛明走在街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泡桐。很多城市,甚至小一些的县城近些年都开始了植树活动,更何况他们所在小县城曾是贫瘠的盐碱地,更是要靠种植泡桐树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泡桐花长得像路边的喇叭花,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粉红偏紫的颜色,开在枝头绚丽了整个街区。除了典雅的气质,它的树干还是弦乐器的材料之一,从此带富了整座城。
桐花落在孟鸷的肩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每当桐花落尽时,正是一年春尽日。
“春天了,卖冰粉的多了。”未琛明一眼望去,街道上挤满了卖小吃和冷饮的小贩。
这条街离福禄街很近,离姐姐姐夫的住处很近。
兜兜转转间,他们居然真的到了穆林和杨无复所在的胡同。在此之前,全程他们都没怎么对话。
胡同里吵吵嚷嚷,入口处站了几个人,深入腹地还站着一堆人。
“这是做什么的?”孟鸷的心忽然悬到嗓子眼,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这些人看样子是冲着姐姐姐夫的住处去的。
他们有些人的脸上带笑,剩余的大多数形色各异,窃窃私语不断,时而还会打量冒头出来看热闹的邻居。
胡同口的两个男人看到孟鸷和未琛明停在这里,他们赶忙上前。
为首的男人身材矮小,尖嘴猴腮,讲话也带着些刻薄轻佻的意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你们住这儿?知道杨无复吗?”
果不其然,就是找姐夫的。
“你们是谁?”未琛明问。
“我们是他亲戚,来串门拜访的。”尖嘴男听出来这俩人认识,赶紧招呼身后的几个人一起围了上来,“你们是他啥人?邻居?他人现在在哪儿?”
“……我们不认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未琛明顿了一下,面色不改地回道。
孟鸷懂他的意思。
几个人闻声悻悻作罢,只得散去,继续打量过路的人。
未琛明带着孟鸷拐入另一个胡同,站在这里正好能窥视到那群人的动态,而且还不被发现。
孟鸷的声音忍不住压了下来,“他们是做什么的?”
“肯定不是好人。我们去给杨哥通个信……”
话还没说完,福禄街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杨无复和穆林?
没等孟鸷反应过来,不知谁喊了一声“他来了”,一大群人如蚂蚁般涌了出来,齐齐地围在杨无复身旁,吵闹声愈发大了。
“你们做什么!我找警察了!”穆林强装镇定,望着这一大群表情诡异的人,她像是白天看到了鬼。
刚刚那个尖嘴男上前,但他没理穆林,反而死死抓住了杨无复的手,“杨哥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三舅舅家的亲戚,听说你阔啦?我们特地来拜访你的。”
因这一句,其他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杨哥儿,我是你二表哥家的,你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家里五六个孩子,一天两顿饭都吃不起,你看你要是……”
“无复啊,你这名儿改得不好啊?没有原来的‘贵中’好听呀,富贵中生,多好听呀?名字都是父母给的,哪有自己给自己改名字的?”
“你也好久没回家啦,又改了名字。要我说你可是有些不孝了,抽时间也得多回去走走亲戚呀。”
他们的嗓门很大,大到孟鸷和未琛明也可以听清。
孟鸷越听越气,他正要跨出胡同去和那群人对峙,忽然间被未琛明拉住了。他诧异地看向未琛明,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先等等,咱们现在过去只会添乱。”未琛明轻声道,看向孟鸷的眼睛里只有诚恳。
再望过去,杨无复脸上表情平静,他攥着穆林的手拨开人群,无视邻居们探寻的眼神,一路朝门口走去。
尖嘴男见杨无复对自己爱答不理,他邪笑着将手插进牛仔裤兜里,样子和地痞流氓相差无几,“杨贵中!我们都是你娘喊来的!她老人家在老家受苦,你却在城里享福,我要是你就亲自抬着轿子把她接来住!”
“多少年没回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我还记得杨哥儿刚走那晚下着大雨,他在雨里跪了好些时辰,就为了这么个女人要和家里恩断义绝!还好老人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没给他一分钱,不然还不是自己用来享福去了?”
“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勾三搭四,日日不务正业,正事没做多少,电影院倒是被她逛了个遍!”
“我早就猜她妈妈是干‘那个’的,如今看来**不离十了!”
“白眼狼走到哪里都是白眼狼!”
“白眼狼配婊/子,天造地设!”
说罢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他们像是披着人皮的饿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面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脚步停下来的杨无复和穆林。即使不回头二人也觉得背后阵阵发冷。
穆林驻足回望,声音颤抖,“你们胡说什么……”
杨无复将穆林护在身后,悄声让她找机会先逃,然后上前去和尖嘴男交涉。
“你们想要多少?和我说,让她走。”平静的声音从杨无复喉头吐出,面对众人他一如既往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泰然自若。
或者说这是一如既往地如死水般的宁静,藏匿着的孟鸷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姐夫一向冷静,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就像是对方已经习惯了这些,也学会了视若无睹。
那天杨无复呵斥孟鸷不计后果地救人,或许是他为数不多地表露情绪吧。也不知道姐姐究竟爱上了他哪里……
尖嘴男笑了笑,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女人走,男的看住了。”
没等孟鸷想完,未琛明忽然攥紧了孟鸷的衣袖,对他使了个眼色。
“什么……?”
正当孟鸷发愣时,远处突地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杨无复被一个彪悍的光头男一把推上了墙!
看热闹的邻居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啪”地落锁,将门外门内世界完全隔开。
杨无复显然是被冲击到了,呼吸不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嘴角也被染上红色。光头男不顾所以狠狠扇着他巴掌,然后陡然松开手,让杨无复滑落在地。方才只会窃窃私语的人此时像是被壮了胆,也渐渐围了上去,狐假虎威般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靠!再等下去我姐夫就被他们打死了!”孟鸷二话不说抄起一块板砖纵身上前。
未琛明紧随其后,也不计较什么添不添乱,眼神里写满坚毅。
尖嘴男退在人群后抽烟,他的目光尚且在杨无复身上,没注意身后逼近的二人。孟鸷一脚横踢过来,尖嘴男应声倒地,尘土吃了一嘴,表情扭曲地望着来人,“我/操!谁?!”
孟鸷根本不给对方站起来的机会,跨足坐在尖嘴男身上,控制住他的双臂,将全身力量压在这人的胸口处,“未琛明!砖!”
未琛明懂孟鸷的意思,他立刻抢先众人一步捡起孟鸷搁置的板砖,盯着阳光下最耀眼的那颗光头砸去,顿时让对方脑门开了血花。
尖嘴男的小腿顿时收起,隔开孟鸷的身子,又趁孟鸷不注意时从衣服里勾出一把小刀,稳准狠地扎入孟鸷的大腿,刺痛感瞬间传至孟鸷的大脑皮层,他的神经一遍遍呼告着逃离!谁料尖嘴男并未拔出小刀,反而在血肉里转来转去,又让孟鸷的痛觉神经的敏感性达到顶峰!
未琛明立刻转身,飞身扑走尖嘴男,二人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连着滚了好几圈。趁尖嘴男眼冒金星之际,未琛明再次起身飞速后退,来到孟鸷身边。
小刀还在孟鸷腿里扎着,他咬紧牙关猛地将其抽出,接着未琛明干净利索地撕下自己裤腿处的布料堵在对方伤口处。
人群骚动不安,许多见到血的人低呼一声赶忙退开,甚至跑出胡同不知逃窜到了何方。
光头男只穿了个黑背心,花臂在阳光下一览无余,他抹了一把落进眼睛里的血,低声暗骂几句,认准刚刚砸过他的未琛明,一把将其抱起摔在地上,照着肚子出拳,拳拳到肉!未琛明觉得胃液翻滚,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却如何也吐不出。
臃肿的脸此刻显得无比狰狞,光头男像来自地狱的恶灵,此时正吞噬着生魂。
普通的打击似乎已不能满足光头男,他又抓起未琛明的脚脖将对方在地上拖拉,未琛明觉得自己的后背将要着火,粗糙的质感磨破了他的皮肉。光头男的脸上始终挂着毛骨悚然的笑意,得意中又透着凶恶,自认为自己成为了审判的神。
杨无复颤颤巍巍从边上站起,他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平静下额角青筋暴动,抽搐的嘴角忽然停滞,手指越收越紧,眼神死死盯着光头男!
下一刻他抽走孟鸷手里的刀刃,直直架在了光头的脖颈前!
“别动,松开他。”平静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轻轻扫在光头男的耳畔。
光头语气不屑,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你会用刀么?”
“你看我会不会用?”刀刃抵上光头的皮肤,划出血痕。
光头喘着粗气,嘴角却露出一抹不适宜的笑,“杨无复,你果然像我想的那样疯狂。”
所剩无几的人们忽然安静下来,尖嘴男站在胡同口一步一步向外退,最后竟退出了众人视野。
见尖嘴跑了,围观的人彻底散开,此时这里只剩光头一个还在负隅顽抗。
但见自己孤立无援,光头的气焰也减弱不少,此时已完全松开了未琛明。未琛明立即后退,强忍着不适坐在孟鸷身边,堵着的血液终于源源不断地从口中吐出,昏厥感顿时上头。
“别动!都别动!那些逃走的,都不准动!”一声大喊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
警/察到了。
穆林气喘吁吁地跑向孟鸷和未琛明,泪水夺眶而出,嚎啕声响彻胡同。
而在穆林身后,两个熟悉的身影也渐渐进入孟鸷的眼眶。
秦阿三和齐文格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