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送别杜女士,三人一起回到老家宅子,女友累了,留在房中歇息,我在大姨房间,同她聊天。
说实话,我很担心大姨。
大姨总是善解人意,反过来劝慰我:“我没事,你妈的性子,你也了解,她以前常说,我必须得走她后头,不然就算我到了阴曹地府,她也会对着遗照,每天骂我八百遍,你看,现在她不就如愿了吗。”
我被逗笑了,确实是杜女士的风格,极其霸道,不讲道理。
“人嘛,总有这一遭,迟早是要走的,我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你。”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和女朋友的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大姨笑笑,手指撩起我耳边的碎发,将其塞回耳后。
“我记得,你以前有个女朋友和你分手,是为了结婚?”
“嗯,有这么回事。”
“你还恨她吗?”
我摇头。彼时以为天崩地裂,在光阴流转下,也渐渐变淡。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过不去,也得过。
大姨点点头,“你和你妈脾气太像,那时候我不知道多担心你,爱一个人须得全心全意没错,但为了爱一个人而让自己痛苦,不值得,还好,你没你妈那么死心眼。”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想问问大姨,她和杜女士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身为晚辈,过分探究长辈的往事,终归不合适。
犹豫良久,我还是逾越问了一句:“你爱她吗?”也是杜女士最想问的。
大姨愣了愣,眼中尽是茫然。
我心下明了,或许,大姨也不知答案,于是转移了话题:“这本相册是你特意带回来的?”
“对,你看啊……”
大姨边翻相册边给我讲述照片背后的故事,如此一夜过去。
2.
几年后,我与女友为大姨送殡。
也是夜里,我和女友看着同一本相册。
“咦,这里面都是妈和大姨的合照。”
“嗯。”
大姨不爱拍照,相册这么厚,显然都是杜女士的杰作。
年轻时的不多,十来岁到三十多岁的,寥寥数张,杜女士从笑得灿烂变得面上不情不愿,大姨从拘谨变得略微尴尬,再到内敛地笑。三十多岁往后,合影便多了起来,每逢出去玩,杜女士都会拉着大姨留影纪念。
我隐约记得,有一年家里突然多了一台相机,听说是大姨买的,花了不少钱,姥姥为此念叨了很久:“你说你姐,花这个冤枉钱干啥,手机不能拍吗,非要买个相机。”杜女士难得为大姨说话。
我当时还纳闷,杜女士这是转性了?现在看来,杜女士分明是心虚了。
相册越往后翻,重复的越多,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景色,不同日期,看下来却也不觉沉闷。
“竹子,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很羡慕妈和大姨。”
“我也是。”
女友羡慕她们之间始终如一的亲情,而我羡慕她们之间始终如一的感情。
不知为何,我从未起过将杜女士与大姨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告诉女友的心思,或许是为了维护长辈的形象,或许是为了保全她们的名声。
相片里,老年的她们挽着对方的手,一同笑着,自在又从容。
我亲了一下女友额头,说:“希望我们也能相伴到老。”
“一定会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