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 | 杀死那个假面青梅 第12章 长夏无熄

角落的火焰在午夜将熄，颤抖地摇摆，映照着室内幽幽的人影。天花板乱糟糟的一团废弃蛛网，死死地缠着脆弱的灰眼飞蛾，像极了她现在的处境，他将竭力捆住她，束缚她，追问着她。

但他不会挑明这一切，就像她也拥有自己的骄傲。

在这片无穷无尽的静默之中，他们彼此脖颈上安装着定时炸弹吊坠，它捆着的表盘发出石英钟指针震动时滴答的嗡鸣声是唯一的配乐。

小丑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他最爱的喜剧节目，他在轮渡上所采纳的懦夫博弈。他喜欢将选择权交给对方，观摩人心。只是不幸，这招对于她而言，或许并不好使。

因为神明是没有心脏的。

监察员小姐挑了挑眉，顺着小丑的衬衫缝隙向下望去，看向如今他嵌在胸口处的引爆器，“噢，这是你新发明的夏日游戏吗？J，你不介绍一下这次的游戏规则么？”

“当然，或许你还剩三分钟。”小丑随口说道，他摆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根据她这次扮演的角色，她是一位正义化身的检察官，她应该履行自己的职责，“取悦我，救下他们。”

这是一句命令，可眼前的男人却将字句咬得太轻，他舔舔唇，这让它听上去显得更像是一句哀求，一个诱惑的行径。

可她显然不打算按照剧本走。这使得小丑唇角的笑咧得更大了些，从沙发下取出一瓶葡萄酒，欢快地摔开了瓶颈，“或者——嘭！我们下地狱去吧。”

他心知肚明，天堂并不会对他们这种怪物倘开大门。

望着小丑那双碧绿色如蛇瞳般的眼睛，监察员小姐笑了。

只因为她终于识破了他的意图，而这意图看起来是那么得令人感到惋惜。可怜的小疯子，他只给自己预留了那么一点时间。鉴于过往种种，他只敢给自己预留那么一点点时间。

但他应该知道，这个夏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嗯？他难道觉得，我真的关心他们？嗯？难道他真的觉得，我在意他？监察员小姐看向他，她的指尖揉过他那褪色的藻绿头发。

“亲爱的，给我三秒钟。”

监察员小姐咬住了他破碎的唇侧，舌尖轻轻舔过他半痊愈湿漉漉的伤口，她对他低语道：“满足你。”

面前的男人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他显然没有想过她的主动。她拨弄着他的头发，解开了他剩下的衣扣，那颗引爆器仿佛捆绑在他的心口，焕发出幽幽红光。他们拥吻着，唇齿相碰，更像是野兽打架。

一切都显得暧昧十足，倘若他没有拿着怨恨的眼神望着她，她没有回敬他平淡如水的凝视。除了那把互相顶在对方后脑勺的左轮手枪，在疯狂的杀戮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生理性的**。

一个悲惨的事实，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动情。贴着他的皮肤，她只是在想：老天，这个夏天实在太漫长了。

他只想让她感到恶心，哪怕这让他自己也感到无比恶心。

要继续下去吗？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吗？J 先生？

这只小丑关掉了电视机，制止了她的行为，却再度吻上了她，像是要确认些什么。

「易耗品」。

在重新见到这位老熟人的第一面起，监察员小姐01在脑内的判断便是这样的。

但值得嘲弄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被困在这个时空里执行任务的她也是个易耗品，只不过是可回收循环利用的那款。

她不会看不出来，如今能将他们心甘情愿捆绑在一起的是一个改装过的微型炸弹引爆器，或许是他的手笔。但她最清楚不过了，他一向是一个暴君式的专断自由主义者。这个游戏很简单——谁先动心，谁先丧命。

在这场博弈里，他考验的不是人性，是动物性。

他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在意些什么？

充分将彼此的性命交给对手，通过测量他们之间的生理激素和心率决定爆炸时间和机率，踩在死亡的临界点上，哪怕一点点过激的欢愉，都能让他们得到生还。对旁人而言，这很烂俗。倘若是伴侣，甚至带着一点微秒的刺激。

可对01而言，这很致命。

身为秩序监察员，她需要保持理性，维持自尊，也捍卫守则，因此甘愿与他互相杀戮，玩弄一千遍心智，也不愿意交欢与付诸真心。

与此同时，她了解这个世界里的小丑，由于他过往的经历，那**的母亲，失败的情史——她的手笔，人性阴暗面的洞察，他对于男欢女爱，自始至终都深感恶心。

这是或许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他们都太厌恶这种生理性接触。

虽然她和小丑都会说：性是人类正常交往活动的机制。但是他们共同咽下的话是：它恶心至极。

可这是他的地盘，此刻看上去她太慌乱，他太冷静。

如一个普通人般，她想求生，她想逃脱，他想求死。虽然她都对死亡这件事毫不在乎，但是她的确尽职扮演着这个角色，直到被对方迅速戳穿。

好吧，她只是想要窥探对方内心的隐秘。他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不惜逼迫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监察员小姐望着小丑通红的耳朵，干涸的唇瓣，布满血丝的眼白，海藻般发绿的头发。它们拼贴在一起，与那疯狂的共同组成了一张掉了妆而显得滑稽可怜的脸蛋。

她歪了歪头，眼里满是困惑的嘲弄：就这？她确定需要这样做吗？J？如果这件事让我们双方都感到难堪，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可他没有松口。

小丑懒懒地将他的项圈锁链放在了她的手心，并挑衅式咬了她一口她的指尖，他顺着她的手掌缓缓向上亲吻，一点点沿着动脉血管的方向移动，如小狗般笨拙地啃食着她的小臂内侧，她感觉一阵发痒，温热湿润的触感仿佛蔓延到心口。

监察员小姐仰起了头，下意识想要抽出手来，或者是转移这种不妙的感觉，但侧目时却无意捕捉到了他揶揄又嘲弄的神情，夹带着一点不自觉的乞怜。

她早该清楚答案。

这是他一桩预谋已久的复仇，他想把她也逼到极端。

为什么明明如此厌恶这种接触，还要继续下去呢？

此刻的她终于明白了，这只是因为他更想看见她服软，或者跪在他的脚下作呕的狼狈模样，这让他感到愉快，感到发自内心的兴奋。

可这有必要吗？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于是她垂眸，困惑地吻了吻他破损的唇，蜻蜓点水般，轻触为止。

她想他们之间也应该到此为止。

然而他像是得到了鼓励，变得更加主动起来。他按着她的后颈，侵略性地咬着她的唇瓣，舌尖缓缓顶开她的牙齿，她感到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草莓硬糖的甜腻，熟悉的，陌生的，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夏天。

这像是一场互相较量。

他们都没有闭眼，只等一方败下阵来。监察员01仰头，却看见眼前人眉间弥漫着挥之不去眷恋与悲伤。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真心仿佛被悉数倾覆在她这个原本玩笑般的吻里。

这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但她来不及细想自己遗漏的细节，他细微处的温柔缱绻很快就被暴力式的疯狂所替代。

下一刻，他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肩颈处，他吸吮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却在一点点加深这个不能成型的吻，刺痛又酥麻的感觉蔓延至她的脊椎尾骨。她忍不住发出声音，这种感觉像是被正午烈日晒晕了脑浆，她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这可不妙。

监察员小姐叹了口气，她贴着小丑的面，他额间冒出的汗使得他的妆容开始脱落，显得狼狈而混乱。她缓缓勒紧了他的项圈，滑过他脊背处一节节骨块，仿若一个死神般的拥抱，带着残忍的温柔。

他很瘦，比她刚认识他的时候更加单薄。他的身体拥有比过去更多的伤疤，但并不让人感到讨厌，更像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唤起她一种因生的渴望而对死亡的无限迷恋。夏日使得他们之间皮肤的温度达到滚烫，她听见他胸口处鲜活的跳跃声。

在午夜潮汐升涨之际，她轻轻吻上了他心脏位置的伤疤，最后凝望了他一眼，从那张破碎变形的脸蛋，到更多处。脖子，耳朵，眼睛，唇，舌头，头发，她想要记住他更多特征。

在潮水达到濒死的最高峰处，监察员小姐闭上了眼，摸上了他的后颈，更加用力攥紧了他的脖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接着平静地扣下了扳机。

她别无选择，他说得对，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空弹，一朵玫瑰跳跃出来，隔绝在她与他的视线交汇处。

她愣住了。

该死！她早该想到小丑随身携带都会是些花里胡哨的道具。

他呵呵地笑出声来，将那枝玫瑰插在她的鬓角，拨弄着她落在脸边湿漉的碎发，吻上了她的眼睑，“嘘……亲爱的，你不专心。”

监察员小姐皱起了眉，“那你呢？你下一步是要吃掉我的眼珠吗？”

他再度吻上了她，“亲爱的，或许更多。”

他落下了更多的吻，“甜心，或许远远不止。”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唔，你我都知道，这个夏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当然。”她笑了，她从沙发缝隙处摸出一把小刀来，她想要往他的心口处象征性地刻了一个 L，就像他试图对她做的一样。

“说实话。J，我不喜欢你如今一切含糊其辞的昵称。”

甜心，亲爱的，妖怪小姐，还有各种关于食物恶心的称呼，这只能说明一点，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他可以拿这些使唤太多人了。这让她感到恼怒。

虽然，她知道那些都不是他，他也不会存在。

“是吗？”

小丑像是听见了某个顶级的笑话般，笑得流泪。他手指抖动地掏着西服的口袋，接着为她戴上了那串蛇缠百合的项链，咬上了她的脖颈，“那你呢？Lily，你完全忘记了我的名字，对么？”

监察员小姐停下了手上的举动，她看向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