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两百?”
张如山翻来覆去地清点了几次肖亦坤给的钞票,但无论怎么数来数去,真的只有四张绿票,终于歇斯底里起来,声浪几乎要把面前的办公桌震碎:“肖亦坤,你打发叫花子吗!一个资深警员才值两百块钱?我来来去去的路费之类的都不止好不好!”
肖亦坤不为所动地稳坐在办公桌后,等张如山狂怒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能再多了,那人又不是你干掉的。我们大发慈悲给你点钱算是做慈善了,全看在你是我们一手培养的情分上——你这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另外,你别再给我在这里给我丢人,不然等着掉脑袋吧。”
此刻,他们在“茶马古道”津海分部——说是分部,实际上只是章鱼触须末端,遇到危险会自我切割;而张如山的顶头上司肖亦坤,是这条章鱼触须的主要负责人。即使被一手培养到大,张如山也并不知道“茶马古道”背后最大的“教父”的真名——不过也不用知道。只是偶尔想要吓唬一下任务目标时,才会学着肖亦坤喊“石老板”。
由于大部分时间在外奔波,张如山并不常来总部,来了就穿上西装制服三件套,和在总部办公的组织成员一样伪装成普通上班族。
张如山还是不服气:“说不定那家伙是听到我要来杀他了。害怕到自杀了也说不定。”
“还呆在这里干嘛?还不去工作,谁给你脸涎着脸站在这里的?”
“还有新任务?肖亦坤你要不要脸!听说隔壁什么人力服务公司员工还放双休呢,起码肯定有加班费!你们连基础工资都抠门不给,攒着当你棺材钱吗?”
“嘴巴放干净点儿,少说句话死不了。你说的别家机构只会宣传自家好处,并且别人想要的是履历干净的人,你真有本事自己洗干净的话,那你就跳槽啊,没人拦着你,小兔崽子。”
“你以为我真不敢了是吧?反正我的债马上就还清了,大不了我在别处再弄点钱!”
“喂,你这小崽子这么狂,信不信我请查尔瓦干掉你?”
张如山一愣,继而嗤笑道:“哈,查尔瓦?就是那个都市传说里专门杀杀手的顶级刺客查尔瓦吗?这种鬼话都拿出来吓人,当我三岁小屁孩儿吗?”
“给我听好了小兔崽子,有新任务了。明天之内给我干掉资料上这个人,名字是王溪和……喂,资料你给我拿好了。”
张如山不情不愿地瞥了一眼资料,眉头几乎皱成中国结:“一手交钱一手办事,这是规矩。何况你个混蛋钱还不肯给。”
肖亦坤冷笑道:“规矩?你这种家伙跟我讲规矩?这个女人是私家侦探,今天在石老板下面的店里边问东问西,还想调查我们的大客户,无论如何也不能留。毕竟是女人,长得还可以,只能给你干,免得那帮人动歪心思手脚不干净留破绽。这侦探住在北关——”
“先给钱再行动。否则,”张如山毫不留情地打断道,“等着这个女侦探查到你们这个贼窝吧!”
说罢张如山一脚踹门而去,弃肖亦坤不顾。走出很远还听得见他愤愤不平的跺脚声。
张如山把两百块钱分别激情贡献给达美乐和一点点后才终于冷静。肖亦坤这么做,无非是想用周小娅拴住他,毕竟在干脏活这方面他也是少有的少年天才,留住他既能收回训练费用,又能为分部的安全保驾护航,还能避免自己泄密——尽管他志不在此。有些鸟要怎么关也关不住,他们出淤泥而不染,不会甘愿一直同流合污。
何况肖老板那样的东西,干出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了。
张如山算了算,还差二十万就能重获自由——如果肖亦坤没黑吃掉那个叫余江的警察的报酬,只差五万。
想到这里张如山又愤愤然,不由得打开了资料看了一通,那个多管闲事乱打听的女侦探住在北关区大学城附近,干脆拿买吃的剩下的钱直接打车去北关好了。
既然你们这帮渣滓要我杀她,我偏不要你们得逞。
顺着地址一路找下去,张如山找到的是大学城里四层的老式红砖居民楼,一楼是吸引附近大学生的火锅店奶茶店什么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二楼有长条的半开放走廊,楼下的人看得清楚楼上楼道里一举一动。再往上,便是曾经的大学家属区了。女侦探王溪和住的213在左端楼梯口。想必这也是租给学生的房子人多也杂,张如山又提着汉堡奶茶做伪装,径直上了楼,却意外发现门没落锁。
在明显不对劲的夜总会留下名片已经够离谱了,出家门不上锁的行为更是令人无语。张如山觉得这女侦探安全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甚至一刹那之间感觉这一切说不定就是个欲擒故纵的陷阱。但既来之则安之,张如山关门开灯。
王溪和的寓所也是类似单身宿舍的一室一厅格局,不到十平方米的客厅里极为实用主义地排列着电视、冰箱、电磁炉、微波炉、电脑桌、沙发和茶几,隔断处拉着颇有年代感的塑料珠帘,隐隐约约能看见里边的床和衣柜。
此外,让张如山这个典型处女座印象最深刻且深恶痛绝的就是随处可见的乱糟糟的杂物了,最显眼的就是客厅中间横着一只办公转椅,估计是从阳台上的电脑桌前边漂移过来的,椅背上又是搭着精致的连衣裙又是搭着皱巴巴的睡衣睡裤,椅垫正中间还摆着吃了一半随便用橡皮筋封口的家庭装原味薯片,简直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里该出现的东西。
张如山移开散乱在沙发上的书籍和毛绒玩偶坐下,又拿走茶几上的零食和文具,好放下自己自带的晚餐,一边大嚼芋泥脆啵啵一边感慨这样粗心大意的家伙干什么不好偏偏怎么想着当侦探,外国电视剧剧看多了吧。
想到电视剧,张如山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每天晚上要看的偶像剧要开始了,不得不再次翻动杂物们找电视遥控器。
反正那倒霉女侦探还没回来,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东西一边等,三全其美,妙不可言。
*
石镇涛是情报贩子身份证和学生卡上的名字,虽然王溪和也照这个称呼他为“老石”,但石镇涛严正声明这并非他的真名,应该按照网名叫他“╬-☆舞动de★妖姬、、”。王溪和离开臻享公馆后没急着回家或是去局里,而是在回家路上去拜访了这位“妖姬”先生。
石镇涛今年二十岁出头,算是王溪和在北洋大学的学弟,只不过读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上了两年后主动休学,休学超期后肄业,即使如此也不打算重新高考,而是窝在大学城附近的电竞旅馆当情报贩子。好在技术在行内无可匹敌,王溪和常常来照顾生意。
电竞旅馆是这几年蹭热度改的名,石镇涛刚入行时这里就是带超高配置电脑的青年旅社,面向附近北洋大学和北关大学的学生,性价比出奇地高,长住更是骨折价。王溪和踩着年代久远的木地板上楼,找到233房间,开门的是年轻但神态过分老成的脸:“唷,溪和学姐大驾光临,请进请进。”
“上次见到你还是上次呢。”王溪和接过对方现开的玻璃瓶装可乐没话找话。
石镇涛面前的明基显示器上,刚才输入的代码正在攻击隔壁北关大学官网,偷偷把北关大学的宣传片换成江南style,点进去就死机的那种。
石镇涛习以为常地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学姐有何吩咐?”
“我刚刚在前台把你的房租又续了三个月。帮我查个人。”王溪和开门见山,拿出照片。
石镇涛也眼尖:“这不是那个大老板黄亮吗?”
“那旁边那女人是?”
“应该是黄亮的集团下面的人吧?我看看他们内部邮箱的记录。”须臾,坐回电脑前的石镇涛开口了:“啊!幸好资料没删干净……这女人在‘梅菲斯特’上投过简历,叫林夏子,今年30岁,身高1.72米,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擅长策划分析和变装。最开始在百越省的黑酒吧陪酒,之后经人提携当杀手,最擅长近身持械格斗和远程射击,最新的工作记录是一年前有人订购了她的长期服务,现在还没结束。”
“购买了她的服务的那个人,能查到吗?”
“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本来‘梅菲斯特’作为重要的犯罪网络,就有比其他暗网更厉害的多重加密技术;其次是买家可能用的是伪造的IP地址。不过应该能通过相似性在原数据里穷举,查到相关交易记录,看!这个买家同时还订购了这几个人的服务,学姐您过目一下。”
除开林夏子,还有名为薄翼的新手炸弹客,狙击手李一承,擅长近身格斗的混血拳手狄克·唐纳普——最近订购四人服务的买家使用了同样的序列号。看来至少目前,这四个人组成了小队行动。
如果的确是黄亮雇佣了他们,那究竟是其中的谁杀死了余江?
要伪装成自杀必然不能留下明显的外伤,而余江又是那样刚强的人,看来只有林夏子和狄克符合要求。但余江上午被害,下午林夏子就去保护黄亮,时间上对不上,所以下杀手的应该是狄克。
如果余江的死因是窒息,那手型和大小也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等许思远搞到尸检报告一对比便知。
喝了可乐买了情报,王溪和正欲起身离开,却被石镇涛突然叫住:“学姐,七夕节要到了,给你点东西。节日快乐。”
“有时间给我送东西,还是先找个女朋友吧。”
石镇涛置学姐的揶揄于不顾,从电脑旁的奥利奥铁盒子里掏出纽扣大小的东西:“之前组装新电脑,原来有些元件没用了,直接丢了又怪可惜的。我最近也没什么生意,闲着无聊,找我们学校机甲社团的弄了点零件,做了一堆胸针,分你点儿。”
“这些不是简单的胸针吧。”王溪和接过形状各异的小零碎,有的像细脚大蜘蛛或长腿花蚊子,有的像黑色的雪花碎片或实验室里的某种晶体,还有的就像搓成一团的头发。如果是胸针的话,那石镇涛的审美简直和网名一样不可理喻了。
石镇涛得意洋洋:“还是学姐懂我嘛!这是胸针信号发射器,很容易挂在别人身上的。可以定位,也可以监听。这不是七夕节要到了嘛,如果学姐谈恋爱了什么的可以把这玩意儿放你男朋友身上,包你放心。”
“借你吉言,不过我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哦。”王溪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