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颤颤起身,“既如此,和离罢,你我一别两宽。”
姜诚德一点没被吓到,“我自是可以和离,只要你觉得家中的孩子们在你我和离后谈婚论嫁不受影响,现在我就去找人拟了和离书来。”
吴氏那一瞬间呼吸不上来,重重向后跌回椅中,姜璎上去想搀扶她,可她根本没力气起来。
之前无数次,她都是拿着自家孩子的前程、婚事来逼着姜诚德妥协,现在人家也抓住了这软肋,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你既然如此不念旧情,好,好,很好……”
“照我说,你把惜娘好生接进来。”看到吴氏要反驳,姜诚德抬手拦住,“你先别急着斥我,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就说惜娘本是你先前给我看好的,养在外头是因为请了算命先生来算过,她与府中风水相冲,如今府中已修葺完毕改了风水,迎她进门就刚刚好。”
姜璎怯怯地拉住吴氏的袖子,“阿娘,若照这个法子,也可以蒙混过去了,至少外人看来比和离好许多……大哥哥还要娶亲呢。”
姜会宁在旁,也是一脸紧张相。
“你懂什么?你爹能有这个脑子想出这样的法子?”吴氏恨极了,“姜诚德,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究竟这法子是你想的,还是那个贱人想的?!”
姜诚德不正面回答,只说:“这重要吗?总归对大家都好,你何必那么计较。”
“果然,果然,狼子野心!”
姜诚德随她怎么说,负手站在那里,只等着一个结果。
吴氏环视四周,儿女都帮不上什么忙,身边陪嫁的嬷嬷唉声叹气,没法插手主家的事情,心中只觉得无限悲凉。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是白忙一场,什么姜家内宅都握在手中,不过是哄自己的笑话。
只要姜诚德还活着,她就得永远依附;而姜诚德若死了,整个姜家会更加艰难。
何其不公!
吴氏慢慢站起来,冷然道:“既然是要去接人,就要做出个规规矩矩的样子,另外家中一双儿女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我既然已经退让,还请主君赶紧找两门好亲事,不然我没了指望,做出些鱼死网破的事情,谁也别想好过。”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姜诚德又恢复成原先那种谨小慎微的模样,脸上赔着温和的笑,“会宁和璎儿也是我的亲生孩儿,还是嫡出,我对他们一般地上心。那崔家大姑娘是求娶不成了,可是青州好人家还多着呢。”
吴氏不再说话,起身往外走。
这地方,她多呆一刻都嫌恶心。
姜会宁和姜璎匆匆行了一礼,跟在吴氏身后出去,浑没注意到身后姜诚德已是笑开了花;前边儿吴氏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你们还跟着我做甚?将来的前程要你们自己去挣了。”
“阿娘……”
“本来以为你们只是不如琬丫头,现在看来,是我一贯纵容,把你们都养废了,这家里没有一个能顶事的,只瞧着吧,那贱人过门,将来定会把你们全都踩在脚下。”
姜会宁还不死心,“可是崔凌雪……”
“你还有脸提她么?”吴氏声音很缓,却重于千斤,“不要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如果崔凌雪真的对你有意,当初提亲,崔家已经允诺了;退一步说,现在闹成这样,崔家更看不上咱们,你还要我这个做母亲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姜璎忍不住说:“那之前阿娘撺掇着让我嫁入侯府,也是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啊。”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必想了。将来你所嫁哪怕不是高门大户也不要紧,只要能守住内宅,守住你的夫君,就比什么都强。”
“原来阿娘是认输了。”姜璎好生失望,“我这样的才情,却要屈居姜琬之下……阿娘也不会再同姜琬过不去了是么?”
吴氏冷笑一声,眼角凝着一股子寒气,“如果我能让姜琬死,我恨不得她下一刻就死在我面前,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你做得到么?”
姜璎有点害怕,摇了摇头。
“那你说些许废话做什么?人家姜琬为了守住爹娘的东西,可以豁出性命不要,何况一个区区婚事。你们呢?你们这两个白眼狼,除了不断向我伸手,有没有想过为我这个做娘的做些什么?有没有想过站出来说‘婚事不要了,只要那贱人不得过门’?没有,什么都没有。”
吴氏撑了许久,说到这句话,真是忍不住想哭,她一拂袖,带着几个心腹大步离去。
徒留姜璎同姜会宁在原地嘟囔。
“我们大多时候也是很孝顺嘛……”
“真说不要婚事,母亲还是会着急的……”
*
姜府里一处空着的院落被紧锣密鼓地收拾出来,姜琬偶尔看到动静,便知道那外室不日要进门,听说外室名叫唐惜,生下的儿子叫姜会宣,将来人人都会称一声“唐姨娘”。
有这么个人在府上,对于吴慕贞来说就如骨鲠在喉,估摸着也没空来找自己的麻烦了,姜琬便在读书之余,又想法子见了纪容川一面。
她准备了一些银子,算是谢定北侯府送来两个女使。
纪容川当然瞧不上,直把银袋子往回推,“藏岳藏锋都是我母亲亲自教出来的,你要是想谢,就去谢谢她。我可不想总做传话的。”
姜琬想想也是,便问:“说起来,侯爵娘子是不是不大喜欢我,并不希望我嫁入侯府?”
“这……这……”纪容川不知怎么,很不想答实话。
姜琬见他神色就明白,满不在乎地说:“这样正好,等退婚的时候,我亲去向她叩谢,再备一份大礼。”
纪容川撇了撇嘴,“你现在同我说话就不离‘退婚’,莫非已找好退路了?是哪户人家?”
姜琬失笑,“我才十四,来了青州又闹出那么些事,哪有空去找退路?不知纪公子那里可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纪容川大手一挥,“我看我自己最好,这青州男儿,尽皆不如我。”
“嘁……这青州第一公子,分明是阮公子。”眼见着对方不高兴,姜琬又哄,“自然了,各花各入眼嘛,反正不论你还是阮公子,我都不做他想,顶好寻个家贫的、容貌普通的,只要品性性格不错便是。”
纪容川开始犯愁。
怎么办,没钱倒是做得到 ,反正侯府将来由兄长继承,他大不了净身出户白手起家,可是这容貌……
他就是生得好看,总不能自毁容貌吧!
姜琬见他半晌不答,笑了笑说:“看来小公子身边都是些风流倜傥财力丰厚的人物,是我多嘴一问。还是讲讲正事——小公子还需帮我最后一个忙。”
纪容川很显然放错了重点,“最后一个忙?怎么就最后了?”
姜琬好奇,“咱们这笔交易,岂不是早结早好?莫非合作了这么久,小公子有些舍不得?”
“我没有,不可能,别胡说。”纪容川的头摇成拨浪鼓,“我就是觉得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要是没有婚约那个事,拜个把子也不是不行。”
“这个容易啊!”姜琬拍掌,“等退了婚,看你爹娘愿不愿认个干女儿,这样咱们以后就以兄妹相称,我喊你一声‘大哥’,你唤我一句‘二弟’……哦不,‘二妹’。”
纪容川反应极大,“这怎么能行?!”
“哦对对,是不行,你还有一个大哥,所以我只能做‘三妹’。”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容川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好在姜琬给他解了围,“好了好了,这是以后的事了,还是先说说我今天的请求。”
*
同姜琬分开后,纪容川有些丧气,偏生纪容尘那边传来话,说有事要同他说,只能强打精神去了兄长那边。
纪容尘还是书卷不离手,看到纪容川过来,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坐罢。”
纪容川安安静静坐下了,又安安静静接过兄长递过来的茶小酌一口。
纪容尘甚是奇怪,抬头看他几眼,问:“怎么了?”
“什么?”
“你今天不似往日。”
纪容川有些闷闷,“很明显么?”
纪容尘肯定地点头,“很明显。唔,你该不会是情场受挫了吧?”
纪容川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大哥,你何时见过我在这种事上输了分毫!”
纪容尘怀疑地望着他,“那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吗?我一点也不激动!”
“总归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理,我现在要同你说的是关乎天下和我们这个家的大事。”纪容尘放下手里的书卷,“你可知道近来京中对立储一事已闹翻了天?”
纪容川有点心虚,“好像……好像听说了一些。”
纪容尘看着他长大,才一眼就知这小子根本没上心,忍不住拿起一旁的清扫的鸡毛掸子往他头上敲,敲得灰尘满天飞,“成日斗鸡走狗也就罢了,难道你们在一处从来不说一点正事儿?”
“大哥,停手,停手,我这个年纪了,你就别打我了。”纪容川简直要跳脚,“有事说事嘛……别和阿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