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 第63章 环水小村（1）

清脆的鸟鸣声在林间叶间穿梭着，一同到来的还有潺潺溪流声。远处传来悠扬的的乐声，隐隐伴随着“咚咚”的敲击声，还有渺茫的歌声。

“铛，铛，铛——”

钟声回荡在山谷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庄重低沉的隆隆鼓声。

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便从皑皑雪色变成盎然绿意。

江有汜将疑惑按下不表，动了动眼珠子，最终将视线放在一旁山头上一个半人高的人影上。

这里除了叶继予他们就只有她了。

小女孩披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橙色外套。外套较之她本人来说长了不少，显得有些不协调。

她很灵活地从山头上蹦了下来，瞪着眼睛好奇地盯着江有汜，突然开口道：“虽然冬天才刚刚过去，但你们也太怕冷了吧。难道是怕我们这里还在下雪，所以才穿这么厚的吗？对了，你们的行李在哪里？响钟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闻言，江有汜取下围巾和帽子，连带着厚重的外套一起拿在手里折了几折，倏忽成了一个膨起的背包。

“哇——”

女孩愣了一下，惊呼出声。

江有汜故技重施，将她为每个人准备好的背包分发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好厉害的魔术，我想学！”

江有汜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不是魔术，是魔法。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是学不会的。”

“啊？”

“你叫什么名字？”

“郁金，我叫郁金。你们怎么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啊，这就是旅行团吗？”对上她的神色，女孩忙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好了，我干导游很多年了，一定能带着你们在我们村好好游玩一遍！走，先跟我回家。”

这里和研学旅行中的环境很像，周围看不出什么路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光线还不错，阳光从一侧将树影打在人类的脸上。

郁金不断拨开途径上茂密的灌木丛开路，领着一行人朝着一侧的山坡上爬去。他们排成一列跟在她的身后，走在最前面的是江有汜和虞七月，叶继予负责垫后。

“你们这边有很多游客吗？”棠知是几人中唯一没有背着背包的人，他的背包正被身后的李迎提在手上。

“是挺多的，都是像你们这样一拨一拨来的。”边说着，她一边回过头，满眼自豪地看着江有汜，“有时候来这里的一拨人就能把整个山头占满呢！要不是村里人手不够，对旅游进行了限制，现在这里肯定全是人。不过就算是增加了各种限制，还是有很多人慕名前来。”

“那小导游准备带我们去玩些什么呢？”虞七月往前跨了一步，故意和江有汜并排，问道。

“唔……这还要看你们更喜欢什么。你们更喜欢什么呢？玩水吗？这儿河太深了不能去，但村里还有一条顺流而下的很长的小溪，清澈见底，中途还形成了几个水池。水中有鱼、虾，还能掀开石头找螃蟹呢！爬山吗？我们这里的裕山很出名的，山顶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里面有好多好看的、各种形状的石头！”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江有汜。

“嘿！”郁金突然看到了什么，脸色瞬变，“你们在做什么？不要乱动！”

说着，她灵活地从江有汜身侧跳开，很快便来到了队伍的末尾。仔细地看了看，她将叶继予身旁的一个和她人差不多高的灌木一枝上系着的棕线解了下来，顺带珍惜地摸了摸它的叶子，然后严肃地将棕线归还到他的手上。

“我们这里不允许留下‘到此一游’之类的标识，这样也不可以！”

阳光落在棕线上，莹莹光亮显得十分特别。

郁金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往来处走了几步，弯腰拾起一个指节大小的石头，重新塞回棠知的手中，说：“也不允许乱扔垃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统统不能留下！”

“抱歉。这些是用来祈福的东西。是不能挂在树枝上吗？那可以把它送给你吗,作为对你的祝福？”棠知立刻做出反应，将棕线从叶继予手中拿走，并将它递给了在它身上多停留了一秒视线的郁金。

“真的送给我吗？真的太感谢了！”她很惊喜，低下头珍惜地将棕线放进隐蔽的口袋之中。后面的发丝顺着往前倒，滑到她的脸颊附近，显得更加乱了。

郁金很粗暴地两只手同时从额前开始往后捋，试图让它们更乖巧一些，但它们显然并不怎么听她的话。

“真好啊。你在为谁祈福？”她问。

叶继予毫不犹豫道：“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也包括我吗？”郁金好奇地歪头看向他。

顿了一下，他点点头：“包括。”

“我也可以许愿吗？”

“当然。”

“那我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里，希望越来越多的游客选择来这里玩。”她虔诚地抬起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郁金再一次用掌心将头发往后压，然后挥了挥手，领着几人继续往前走。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江有汜继续问道。

“有倒是还有。”郁金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

江有汜立刻露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憋了一会儿，她终于继续说：“还可以坐船去拜送子庙，还有好几个洞。不过那里景色没什么好看的，真的。”

“咦，我们可以去哪里乘船呢？”

“哎呀。”郁金急起来了，“那里不属于我们这里的，而且船都被他们包起来搞‘一条龙’服务了，我没办法给你弄一条船出来啊。”

“‘他们’在哪？或许可以找他们。”

“别啊。加入‘一条龙’服务就只能一直跟着他们走，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船上了，而且上岸之后也是不停地走走走，接着就是下一个景点，完全没有游玩性的。我绝对能带你们在这里玩尽兴的，真的！”

见她这般，江有汜没再追问这件事。

翻过几座小山头，前面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房的背面。她带着他们绕到正面，不一样的景色终于映入眼瞳。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个三米高的水泥平台上。顺着狭窄而整齐的台阶而下是一条两米宽的小路，左右延伸而看不到尽头。小路再往前便是更加细长的阶梯。阶梯一级一级往下，很快便没入绿色的河水之中。

这就是郁金说的不能去的河吧，看上去又深又广，左右像是将这里抱在了怀中。更远处还有着别的山的影子，由深及浅，但根本没有河的尽头。

这个阶梯看上去倒像是个乘船的口岸。

“喂，郁金，你又一大早跑去抢游客！”楼房门口站着一和郁金差不多高的小孩，扬着眉毛朝她扔了一块石头，然后朝屋内大喊，“妈，郁金又不梳头跑去抢游客，还带游客抄近道！”

房屋里隐隐有人声，但他们听不清楚。

之间男孩一脸得意地再次看向郁金，说：“你这个样子真是太给我们村丢脸了。”

对附近的环境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后，江有汜问：“你们觉得呢，要去送子庙那些地方玩玩吗？”

如果得去那边的话，他们肯定需要在这里打听一些船的事情。

“这里也太大了吧。单就从我们刚走过的路来看，再看这左右的路，真要玩起来的话感觉十天半个月都不够玩的。”说着，李迎焦躁地碾碎了落在地面上的一片绿叶。

“来的路上也很快，我好像都没来得及休息。”虞七月有些恐慌地看着几人纷纷点了点头，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郁金安慰道：“是累了吗？再坚持一下，我带你们去我家里休息一会儿。”

“没事的，跟着我们的导游就可以了。”江有汜捏了捏虞七月的左手。

“那边太远了，就不去了吧。我不想走太远。”棠知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上去很淡定，这令其他人心安了不少。

“不去的话，万一错过了什么岂不是很遗憾吗？虽然远，但也没说不能去吧？”林琅提出了不一样的想法。

“就算错过了什么，我们能安全回家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现在看来就连这里的景点都不一定能游玩个遍，去更远处玩的话路上都要花费很多时间。”他觉得那几处地方很有可能是烟雾弹，是用来扰乱他们的视线的。

不能为了找线索而忘记他们真正的目的。虽然没有一点提示，但他们的目的只有过场，过场条件也不是要探索整个场能够探索的地方。

“那就不去吧，少游玩几个地方又不会怎么样。”叶继予也赞同棠知的说法。

郁金就站在一边，听到他们的话偷偷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房子里走出来一位匆忙的妇女。

妇女穿着朴素又整洁，一把拉开挡在门口的男孩，并把他往屋内推去，这才继续朝他们走来。

“欢迎各位来我们郁家村玩啊，我们这里风景可好了。郁金也是个很好的导游，我们村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她一清二楚。你们吃早饭没有？来我家吃了饭再继续玩呗。”女人笑着邀请道。

“谢谢，但我们都吃过了。”叶继予拒绝了她的邀请。

郁金的脸色僵了一下，拉过女人的手说：“郁婶子，他们有些累了，我先带他们回我家去休息。”

郁婶子拍了怕她的头，对江有汜几人歉意地笑了笑，说：“等一下，我给这孩子拿个馍。”

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一个白团递到了郁金手上。

郁金的手在上面印下几块黑色，忙道了谢狼吞虎咽起来，还边吃边招呼着几人一起离开。

江有汜和虞七月对视了一眼。

虞七月拦住她，说：“我们不着急，你就在这里吃吧。”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我们也可以自己去的。”江有汜说。

“我给她梳个头哈。”郁婶子争分夺秒地掏出一把木梳子，一边梳头一边帮郁金回答道，“她双亲走得早，就一个行动不便的奶奶在家里。她不是不懂礼貌，是不会梳头，又想早点跑去抢着当导游。那个点我都还没起哩，所以她才这样。”

郁金递出了个什么东西，郁婶子便将它接过去绑在了她的头发上。

“这没什么。”虞七月摇摇头。

郁金扯着江有汜的衣角不让他们离开，很快便将馍尽数咽了下去，喊道：“可以走了。”

几人跟着郁金左拐，顺着倾斜的小路一路向上。此时他们的左边是山壁，右边坎下是铺满的石头。小溪自前方一路下流，没过那些躺在一起的石头，发出悦耳的潺潺声，更远处则是高高的山峰。

越往上走，坎越高。坎下不再是满铺的石头，而是泥土地，不知名的树木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牲畜在树下泥土地上散步。小溪更远去了，在泥土地的尽头，因而弹奏出的乐曲声也一点点地远去了。

两侧的山峰都是越走越远去的，间或能在山沿上看到风格不同的房子——有的是村民的家，有的是饭店。再往前走，路的两旁便完全被房子所占据了，应是到达郁家村的聚居地带了。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路上就可以看到我说的几个水池了。再往上走，可以看到一座庙。那座庙是我们很尊崇的一个地方，不过游客们都不喜欢去祈愿，因为它很小，不够有气势。我很想带你们去看看的。你们送给我了一个愿望，或许也可以在那里许个愿。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它最近有一个祭祀活动呢。”

路上没什么人。郁金带着他们走进一座很不起眼的土房子里，小心地放下了门闩，转身飞奔到坐在桌旁的老人身上抱住了她。

“我回来了，奶奶！”

“妮妮回来了，我去给你做饭。”

“好。”郁金一口应下。

老人仿佛没有看到江有汜一行人一般，拖着腿一点点地挪去了客厅旁边的厨房。

郁金有些窘迫地将几人带去了自己的房间，说：“我们家只有两间卧室。我去和奶奶睡，你们睡我的房间，可以吗？”

没有人表示异议，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屋子。

郁金走后，几人有些沉默。

“我有点害怕，”虞七月咽了一下口水，“我有点害怕。”

“整个环境看上去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那我们就找找怎么能离开这里。没事的，虞七月，我们慢慢来。”叶继予将背包放在桌子上，一个个地检查起里面的东西。

“但这很难找，这里太大了。刚刚这一半的路程都有三十七户人家，这还不包括那些掩藏在山里的人家。往上走还有路，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家。”李迎也将两个背包甩到桌子上。

“怎么能保证更远的那些地方没有离开的线索呢？”林琅站在窗前思索着，“这里被河环绕着，离开的话应该首选船吧，为什么不先试试能不能乘船去那些景点，再看能不能乘船离开？”

“但‘我们’来的时候并不是乘船来的。那个位置，‘我们’不可能是乘船来的，那样不方便。”叶继予解释道。

“在山里、村子里找线索确实是太难了，纠结离开的交通工具也并不是一个好方法。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场的中心入手。”江有汜和虞七月并排站在床边，说道。

棠知顿了顿：“你是说，郁金？”

“对。如果说曙光城是江有宁的执念，那郁家村就是郁金的执念。我们可以从她入手，毕竟我们要的并不是离开郁家村，而是离开这个由她维持的场。不管能不能坐船离开，都要看她。既然场不给我们提示了，我们就直接找她。”

叶继予赞同道：“好主意。你准备怎么做？”

“直接问她吧。与其在这里猜她到底想做什么，不如直接和她交流。”说着，她拉开卧室的门，看向站在门口的郁金，“我们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就玩捉迷藏。从明天开始，在郁家村范围内寻找我，只要找到我我就告诉你们离开的方法。可以询问，可以用一切手段，找到最确定的那个答案。”

说完郁金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江有汜一行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是捉迷藏呢？”棠知不自觉地拧着眉头陷入苦思。

江有汜耸耸肩，随便扯了纱布在上面画了一下整个郁家村的简图。

其实郁家村的整体结构非常简单，山体众多，主路只有一条，只不过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往上走还有些什么。

李迎很是苦恼：“但是这范围也太大了。要分开行动吗？”

“我们来的时候翻越的那几座山应该没必要再去了。她应该不会藏进去吧？”虞七月一边提出自己的看法一边对自己说出来的建议感到不自信。

“就只是要找到她吗？怎么样才算找到她呢？万一她死了，找到她的尸体算找到她吗？找到她的衣服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算吗？”林琅给出了另一种思路。

棠知站在窗前，半晌也没有看到进出的身影，说：“有可能只是想让我们在郁家村走一圈；也可能是她的躲藏并不是常规的躲藏，比如你所说的后一种情况。”

叶继予放下背包，蹲下身子开始在卧室里翻找：“还有一点我也很不明白，什么叫‘找到最确定的那个答案’？难道还有一些假的‘郁金’吗？”

“总之，只能先找找试试看了。看上去目前没有死亡风险，但被困在这里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这是郁金的卧室，或许在之前是她父母的卧室。卧室内的东西很少，一张床，一张桌，桌面上放着块巴掌大的镜子和一把掉了很多齿的梳子。房间的边边角角满是灰尘，桌下、床边堆放的杂物已经看不清它们本来的颜色了。

虞七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但郁金并没有明确地给出时间条件，万一不是不限时间呢？”

“那就尽快找到她。既然是旅游的，那我们总得把景点都好好逛逛，就不分头行动了吧。”江有汜撑着脑袋趴在床上。

李迎反对道：“但这样就没办法把郁家村走遍了。”

“不需要走遍，我们只去郁金之前介绍过的几个地方。小溪，水池，裕山洞穴，小庙……”江有汜圈出一个个重点地方，又问起他们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应该就这些了。”叶继予答道。

“但是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万一走错了方向，万一……”李迎满腹忧虑，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筛选出来的最可靠的方案了。别太紧张，就算方向错了也能最大限度留出转向的时间，总比蒙着眼睛在这里瞎窜要可行。”江有汜没抬头，安慰性地拍了拍左侧李迎的胳膊。

自进入这个场以来，大家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不安的气息更加浓重地笼罩在一行人的头顶。他们很难不感到焦躁，尤其是李迎。

“我们不会无路可走的。”她接着说。

思考未果，棠知也对江有汜的决定表示了赞同：“我觉得可行。”

又商讨了一会儿，最终在收集完每一个人的意见后将整个方案确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