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名门 第25章 何去何从

“你要去干什么！”

在河上游了一会儿，裴客不胜游水，一开始落入水中是捞起来的，他呛了几口水，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执着，想要回头却怎么也没了力气：“星辰……我得回去……”

上官星辰和李著两人则只好艰难的搀着他，然而却在水上迷失了方向。

上官星辰有些烦躁，“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会陪你过来的。”

裴客没再说话，闭着眼睛，显得疲惫。

两人搀着一个不胜游水的人有些吃力，上官星辰则看了眼裴客，注意到他身上正穿着厚重的铠甲，啧了一声，于是伸手卸下铠甲，弄了半天，才卸下来，期间，还把人穿的雪白里衣给划破了。

裴客：“……”他眼晴半开，看着他。

李著：“……”

上官星辰：“……”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可当看见那人胸膛上众横交错的伤疤，上官星辰整个人都愣了愣。

“怎么办？”李著问。

“再看吧。”上官星辰心道，早知道这样就让李著他们来接应了。

心里有些后悔。

李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上官星辰当然也知道，一抬头隐隐看见前方有船驶来，并没有没有在意他的话。

船上正有人向他们挥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没想到，正是薛魏和沈寻迹的船，是来接应他们了。

上官星辰：“他们来了。快，游过去。”

李著疑惑，你就不知道在这等船开过来么？虽是如此，但依旧照做，和他一起搀扶着裴客，往船的方向艰难前行。

三人上了船，看见不远处烽烟四起，惨叫连天让他们脑中不觉浮现出敌军挥剑杀人的血腥场面。裴客想动，拳头径自捏紧，正咯咯作响，他站起来，却发现，他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远。

上官星辰看见他目中的不甘与悔恨，虽然没有表现的捶胸顿足，但却感觉到他下一秒就要奋不顾身而去。生怕他做出什么，也为保险起见，于是一记手刀毫不犹豫落在他的颈后。

裴客正陷沉吟之中，也是毫无防备，闷哼一声，倒在对方怀里。

“抱歉，我觉得你还是睡着更让人省心。”

不知是过了多少天，几人终于来到了江湖岛，然后来了红尘客栈，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客栈已经关了门。

但好在薛魏与那老板娘有些交情，进去跟人说了什么，然后便出来把几人带到楼上的客房里。

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上官星辰把裴客送到了床上，给他打理一番后，自己也累得在一旁倒下。

然而翌日清晨，裴客刚刚醒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旁边还睡着一个上官星辰。

裴客下了床，就急匆匆的往门外走。

上官星辰躺在他旁边，听见了动静，也醒过来，立即起身叫住他：“你要去干什么！”

裴客身形猛然顿住，没说话。

上官星辰从床上坐起，“你觉得你去了，还能改变什么？”

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他知道。

裴客沉吟片刻，走向前面的桌子，用低哑的声音道：“我只是想喝口水。”

上官星辰：“……”

裴客喝了口水，低着头，突然沉默了。

上官星辰：“你也不要怪我，很多时候，总该要顾全大局的。”

裴客仍然低着头，没说话。

他坐的很直，但头却低着，这让人看不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强忍着泪水不要流下来的通红的眼眶，他的心里，此时却说不上的痛。

他不再想为什么自己的努力为什么是如今这种结局，而这时，他的脑海里却满是破城地和边关的惨败，众横的尸体、满地狼藉……

裴客这样让上官星辰有些尴尬，走近后，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没事，对吧。”

裴客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呢？那是他多么在意的地方，是他即使拼死也要守护的地方……

没了，对于一个如此在意的人是莫大的悲痛。这种感觉，也如同那夜，他永远也忘不掉！

然这时，他却清楚地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的水似的东西从裴客眼睛里落下。

上官星辰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裴客他……竟然，哭了……

如果是上官星辰，遇到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肯定也会哭，甚至哭得更厉害。以至于现在面对别人的哭，有些不知所措。

裴客的泪是无声的，他很沉默，被人看出来的整个人强装的镇定让人觉得他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上官星辰看得心头微微酸涩。

他想了想，抱了裴客一下，拍拍他的背安抚，然而，不一会儿就松开。

这是在他难过的时候，母亲安慰他的方式，只不过他会在母亲怀里缩很久，而母亲也会一直抱着他，如此他便不会有那么的难受了。可如今，两个大男人若是长久抱着终究于理不合。

可适才这短暂的抱刚完，上官星辰就后悔了。

因为，两个男人抱着的感觉真的好奇怪……好、微妙……

裴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似在难受中无法自拔。

上官星辰没说话，径自走了。

“他怎么样？”李著跟薛魏和沈寻迹坐在一起，算是认识了，但面对着两个并不熟的人，还是显得些许尴尬。

他看见上官星辰从客栈的客房里出来，便问。

上官星辰摇了摇头，“很不好。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哎，今天的红尘客栈怎么不一样啊？”

后面那句是问薛魏的，昨天晚上太累了，他都没怎么注意，甚至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这红尘客栈也是有主儿的，而且是个老板娘。

红尘客栈的确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那时整栋木楼安静的一个人也没有，而此时的楼下却是喧嚣一片，似是很热闹。

薛魏解释：“每年的那个月份，是我把客栈包下的时候。”

上官星辰点点头，走近他们坐下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郑重其事，但最多是源于好奇，他小声文道：“程宣……跟我有多像？”

李著：“……”程宣是谁？你在问谁？你说什么？

薛魏：“很像。”

上官星辰看向沈寻迹，沈寻迹点了点头，特别赞同薛魏的说法。

李著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上官星辰：“虽然我没见过，但……我总觉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李著，你觉得世上有没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长得很像的可能？”

李著被这么一叫，“啊？”了一声，尴尬中的想要逃离思想立即又让他给拉了回来。

李著顿了顿，答道：“嗯——这个嘛，一般来说可能性是很小的，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最多只是五官的某处。这么说吧，就是最多会说某个和另一个人哪个部位很像，而不会说是某个人很像某个人。”

沈寻迹：“其实……”

薛魏：“我早就觉得你跟他有关系了。”

沈寻迹：“……”

上官星辰指了指沈寻迹，道：“你也这么觉得？”

沈寻迹：“嗯。”

上官星辰：“我也这么觉得。”

在场的三人：“……”

薛魏发现上官星辰也直求沈寻迹的意见，便问他：“你也认识程宣？”

沈寻迹苦笑道：“他和她的小情人儿曾经就住在我家对面，而且又是荆州丞相之子，不认识都难。”

上官星辰连忙问：“那你们知道他在哪么？”竟有些期盼。

“不知道。”

“不知道。”

薛魏和沈寻迹几乎异口同声。

上官星辰也不甚在意，这么多年了，他其实从来都不曾想过他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样的，也没想过要去找他们，死皮赖脸的问为什么要丢下他。他觉得这样没有必要，但是真有这么一天，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哎，算了。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有什么理由呢？

过去就过去了吧。

上官星辰早就想得很开了，他道：“好吧。不知道也好。”

而现在那些摸不着头脑的疑问丝毫没有线索，“你们饿不饿，先吃饭吧。”

上官星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薛魏。

薛魏叫来了小二，然后上了几盘菜。

薛魏有些迟疑：“星辰，有件事……”

上官星辰停住吃饭的动作，认真听他说话，“什么？”

薛魏：“我怀疑，四处招安的人，是程宣。”

上官星辰：“哦？何以见得？”

薛魏：“一种直觉。”

上官星辰：“……”白了他一眼，无稽之谈。

无语片刻，上官星辰继续吃着饭，却好似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李著人呢？”

沈寻迹：“他早就走了。”

原来李著是觉着尴尬到脚趾抓地，实在呆不下去，所以早在他们几个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出去转转。他竟是如此的没有存在感，这么久了才有人注意。

上官星辰：“这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去哪儿？”

沈寻迹怂了怂肩，道：“我哪知道？”

上官星辰：“好吧，一会儿我去找他。”

出了客栈，当再看见嘲哳的街道，人流如潮，心中却没那么感觉久违而温暖，只觉得面前的画面像是被盖住了一层氤氲，同薄雾，又如浅纱，朦胧不清而更觉得只是假象，亦如幻境，随时都可能消失。

可这人间的喧嚣，如此的真实。

……

李著能去哪呢？

上官星辰想。

客栈里一个衣着暴露，身披轻纱的女子见此上前来询问，“这位客官站在本客栈门前又不走，这是何意？阻碍我的生意？”

从她的话语中大概能知道，这就是红尘客栈的老板了。老板看起来年轻，五官端正，但看起来却有点不好相处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字字句句，傲慢的抬着下巴。

上官星辰见被老板娘误会，只好苦笑，道：“不是。我在……对了老板娘，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一位朋友？”

老板娘道：“我这红尘客栈来来往往的人多的事，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上官星辰想了想：“嗯……就一个挺温和的男子，比我矮一点儿，然后……浑身上下一股药味儿……”

前面的形容，让老板娘一时无语，心道像符合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正想说叫他说个独特的特征行不行，不行老娘懒得跟你在这费时间！而最后的“一股药味儿”一出口，老板娘的瞬间想起。

她平息好适才要失控的情绪，淡声道：“哦，方才那位客官问我哪里有医馆，”说着他指了指前方，“喏，我道前街的崔九堂，离这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上官星辰道了谢，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请问方才是不是有人来过医馆？”上官星辰问医馆里的一个伙计。

伙计：“……”

上官星辰则生搬硬套，心里觉得特不靠谱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硬邦邦的道：“就……一个挺温和的男子，比我矮一点儿，浑身上下一股药味儿……”

伙计想了想，来医馆的人身上怎么会没药味儿？就算是替别人来拿药，长期与人久待，保不齐也要沾上药味儿，你这么说怎么让人分辨。

伙计敷衍道：“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上官星辰：“他，没来多久，就刚刚的事儿，你在想想？”

想想刚才，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那男子长得隽秀，身上的药味儿却独一无二，很难不让人记住，这么一说，伙计立即想了起来，猛地一拍大腿，道：“哦！我想起来了，方才是有这么一位客官的，只不过他买了些混合的药材放在一个空荷包后就走了。”

上官星辰：“往哪走了？”

伙计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好像是这边。”

那个街道似是比较老旧，是曾经街市的旧巷，周围有人居住，但过往的人却少了起来，上官星辰心道，李著来这干什么？

而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猜想李著好像出事了，看着沿路的药材，虽然不是很密，但确是有意无意的间隔着，是在引人路线。

上官星辰加快了步伐跟着药材走，走着走着看见有人在扫地，把地上的药材扫做一堆，顿时让他感觉不知去向。

“那个，请问……”

“滚开！别打扰我扫地！不知哪厮到处乱丢东西，这让老子已经够烦了，你他娘的别来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看见对方暴躁的抬起竹扫就要挥过来的趋势，上官星辰：“……”

沾了一鼻子的灰，上官星辰特别识时务的走了，沿着巷子走，看见一家门庭院里整整齐齐的唯乱的一处晾衣杆歪斜着指着前面的岔路，上官星辰跟着指示持续走着，不一会儿就拐进了一个深幽的小巷。

这里阴暗又潮湿，让人很不舒服。

而且，这里的回音很大，连人呼吸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可却又很不对劲。上官星辰听到的以为是自己呼吸的回音，这时猛然发觉，这回音是如此的急促而慌乱，根本不是他的！

没一会儿，他又听见了剑锋出鞘的声音。

“等、等等！我想我们还是好好的谈一谈。”

“你他娘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他娘的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假意答应，就行了么？你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了，你若但凡有所异心，老子照样能杀了你！”

“……”

其中上官星辰听见里面有李著的声音。

他放轻了脚步，往声源而去。

“我真没有假意，我都是真心的。虽然一见面就把我带到这个地方，还把我捆着，但是你还是得告诉你那程宣大人，谢谢抬爱。”

“你！怎么会知道？”

李著哪能知道，但只不过是程宣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尴尬的瞬间，而且这个名字让他感到有些不爽，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却随着性子随口一说，顺便探探底细，争取多点时间跟他随便编个故事，没想到竟然还给说准了。

而且无语的是对方竟然连否认一下都不会。

对方恶狠狠的盯着他，眼里似乎有了杀气，下意识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让人知道了幕后黑手实锤了，对方当然不能放过他。

“竟然你知道了这么多，那就……留你不得了！”

李著此时不知是福是祸，看见朝他挥过来的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颗石子就弹飞了那剑。

“星辰！”李著大喜过望。

上官星辰跑过去，与那人内力交了一掌，幸那人稍比他逊色一分，落了下风。上官星辰持起地上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那人的脖颈间，瞬间让人无法动弹。

上官星辰：“说！程宣在哪？”

那人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你们知道的主上又如何，天下迟早是他的……哈哈……”

说完口出黑血，服毒身亡便倒地不起了，像是被他死前的笑声给笑断气了。

上官星辰则冷眼看他，把剑扔到一边，自顾自道：“对自己可真够狠的。”然后解开了李著身上的绳索。

上官星辰：“你说你到处乱跑什么？要是我没来找你，你就死了。”

李著笑道：“但好歹我不会曝尸荒野。”

上官星辰：“……”

李著：“有一件事，我从他们口中套出来的。”

上官星辰：“程宣？”

李著面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天下，比比皆是他程宣麾下的人，包括江湖岛。”

上官星辰愣了一下，没说话，脸色却很难看。

李著：“他们四处招揽人心，不愿者只不过一个死，天下也应该没多少人与我们站在一起，而我们呢？该何去何从？”

对呀，何去何从？

不知。

也许一开始他就走得众叛亲离，也注定不得所愿。但其实他一直走得都不是那么的坚定，他走着，会往后看，也会迟疑往前走的每一步，而且在做每一次决定时，总是在慌乱中度过。

可到头来，他只不过是一只没头没脑往前冲的笨鸟，他觉得自己往前走了，直到有人问他：何去何从呢？

好笑的是，他根本答不出来。

这时，他才惊觉，原来，他只是一只没有方向的笨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