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苏胤进来的是贞元帝身边的二太监来喜公公,可见贞元帝对苏胤的重视。
北景三年,贞元帝南巡,在江南三镇遇见了随父兄出征的辅国将军府的大小姐苏应如,惊为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北景四年,贞元帝以帝王之礼,请当朝太傅、太师为媒,十里红妆,百里红绸,举国同庆以皇后之礼,将苏家的大小姐娶回皇宫。
为了表明帝后同心,特赐封号贞德皇后,可谓是宠冠后宫。
北景五年,贞德皇后诞下一子,大禹朝的嫡子。
同年,南疆战乱,苏大将军为国前往南疆抗敌,贞德皇后知道后悲伤欲绝难产,九死一生产下嫡皇子不足半年便殁了。
只留下一位娇小可爱的七皇子,贞元帝大恸,为七皇子取名胤,司徒胤,原本按祖宗礼法,皇子应当满周岁方可正式入皇室玉牒。
而贞元帝一意孤行,不顾群臣劝诫,一纸诏书,封嫡子司徒胤为皇太子,正式入皇室宗庙,记入玉牒。
可能是贞元帝的雷霆手段,让太多人忌惮,那位刚刚被立为储君的太子,尚在襁褓之中,还没出满月,就因为感染风寒,没熬两天就殁了。贞元帝大恸,听太常寺建议,大赦天下,为皇太子祈福。
北景六年,在大家都以为在南疆牺牲的苏家的独子苏获,因为一直在外征战,未曾成亲,也就不可能留血脉于世,苏家此后再无后人,不少百姓都为之伤心同曦。
从南疆过来的一位姑娘,怀里抱了不满周岁的孩子出现在辅国将军府门前,带着苏获的遗书,滴血认亲:这人是苏将军的遗孤。
贞元帝知道后,感念辅国将军满门忠烈,又想起自己可怜的太子,不顾群臣劝诫,为这位婴儿赐名为胤,取字怀瑾。
北景十四年,苏胤初入太学学堂,贞元帝亲至,为苏胤主持入学。
皇恩盛宠,不过如此。
贞元帝看到苏胤来了,一双透露着精明的眼光中,竟然让人难得的觉出几分慈祥的意味:“胤儿来啦。”
苏胤一步步缓缓上前,不紧不慢,行至殿中,轻轻掀起衣摆,施施然跪了下来:“怀瑾叩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胤儿快起吧,不必多礼。”贞元帝伸出手虚浮了一下,“这几日不见,你的风寒可好些了?朕派人给你送去的药材可有用?”
“谢陛下。”面对贞元帝连珠炮一般的慰问,苏胤淡淡地站了起来,旁边的来喜公公第一时间上去想搀扶苏胤起来,被苏胤轻轻地制止了。
苏胤刚好在萧长衍的正前方,看着苏胤的侧脸,萧长衍一阵出神,微微皱眉,心想,
旁人也是这般跪,怎么不见有这人这般好看呢。
萧长衍的眼神一向是极好的,今天苏胤因为没有穿狐裘,一张俊秀如天神般完美的侧脸,完整地呈现在了萧长衍眼前。
萧长衍眼尖的瞥见了苏胤仿若浩玉的耳垂上,好像有一枚浅浅的细细的小痣。
这个发现让萧长衍深邃的瞳孔深了几许,仿佛发现了天神在制造这个完美作品的时候,故意添上一丝人间味。
萧长衍心里嘀咕了一下,怪不得,称之为谪仙,可不是被天帝贬谪凡间的仙人吗。
“多谢陛下关心,怀瑾的身子已然无恙。”
苏胤的声音不轻不重,淡淡地在大殿萦绕。
“好好,无碍就好,无碍就好。”贞元帝连连点头,“苏国公今晚没有陪胤儿一起来吗?”
往年的宫宴都是苏胤陪着苏国公一起来参加的。
“昨夜风疾雨历,祖父不小心感染风寒,为了避免惊扰圣驾,今夜的宫宴特地让臣怀瑾请罪,请陛下恕罪!”苏胤虽尚未弱冠,可举手投足间的儒雅清贵之气,总让萧长衍忍不住多看两眼。
萧长衍心绪有些飘:十九岁的苏胤,似乎比前世顺眼了太多。
“苏国公可好些了,小顺子,快,传太医去辅国将军府去瞧瞧。”
“多谢陛下关心,祖父今天早上已经请大夫过府诊治,大夫也开了药,不必劳烦太医院再去跑一趟了。”苏胤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纵然皇恩浩荡,与他来说,亦是平平。
贞元帝听了苏胤的话,也没有对苏胤的态度表示生气,还是吩咐了他身边的大太监曹顺道:“小顺子,你去叫太医院准备几副调理的药,差人给苏国公送去。”
苏胤与贞元帝说完话后,便转身,慢悠悠地走向辅国将军府的酒席。
精致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刚刚那场皇恩不过是逢场做戏一般,苏胤敛着清浅的眸子,如蝶翼般漂亮的睫毛在苏胤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光影。
可是某人的眼光实在过于黏腻,让苏胤想忽略都无法做到。
苏胤行至座榻前,微微抬眸。
只见萧长衍这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症,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苏胤的脸上看,就算对上了苏胤的眼神,也是微微流露出一惊,而后轻轻顿了顿。
萧长衍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开口道:“恭喜苏公子无恙。”
苏胤原本对上了萧长衍的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目光,已然觉得过了,原以为这人会装作不介意般避开,没想到这人不仅跟他打了招呼,还主动同他说了话。
苏胤自五岁以后,便年年随祖父参加宫宴,因为同位四辅,所以他跟萧长衍永远都是坐在旁边的位置。
可是这几年,他们两人却未曾这般平静安稳地打过招呼。
苏胤心中虽然疑惑不解,微微冲着萧长衍点了点头,两片纤薄的红唇中,缓缓轻吐,
“多谢。”
偌大的食席之上,明明可以坐下三个人,却只看看坐了苏胤一人。
萧长衍见苏胤瘦削的身板,便觉得有些单薄。
刚刚苏胤从他身边路过,因为他刚好侧身前倾与苏胤打招呼,故而离得极近。
萧长衍从苏胤滑过的衣袖上,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如竹茶般的冷香,这股味道,让萧长衍的脑子感觉一抽。
这股味道……为何让人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当年在大理寺牢狱里,萧长衍便在浓重的血腥味中闻到了淡淡的一丝丝冷香,似茶似竹……好像记忆中闻到过,但是又全然不记得……
萧长衍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苏府,也是一院子的绿竹,还有那缕若隐若现的竹茶香,由于隔了五步之远,让人闻的不那么真切。
今天这看看擦肩,竟然让萧长衍阴差阳错得辩了个清楚。
萧长衍看着苏胤心底只觉得有些乱得莫名其妙,最后脑子里只理出了一句话:
这人应当是极爱喝茶的吧。
萧长衍自然知道苏胤刚才那瞬间的诧异,因为自己的居然示好。
若是曾经的自己,肯定不会去搭理苏胤。也不会这般平静地打量苏胤。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了。
当自己唯一认可的对手,不再是对立之后。
那种惺惺相惜、欣赏之情,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撑得萧长衍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觉得又堵又慌。
萧长衍转了转自己手里的酒杯,苦笑地扯了扯嘴角:苏胤怕不是以为我有病吧,又或者又有什么新的招数在等着他了吧。
不知道这一世,自己与苏胤可还能……
可是萧小将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鉴于他的累累前科,让苏胤相信他?握手言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萧长衍心里弱弱地感慨了一句。
萧长衍又微微侧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苏胤两眼,确定对方实在是无意搭理自己之后,才强行压下自己想举杯停箸与苏胤一酒泯恩仇的念头。
在次席之上,五皇子司徒瑾裕因为坐在高位,所以底下朝臣们的举动自然是一览无余的。
从萧长衍他们来到殿内,司徒瑾裕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萧长衍身上。
刚刚萧长衍与苏胤之间的互动也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司徒瑾裕不停地安慰自己,不能多想,要相信萧长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功亏一篑。
不怪司徒瑾裕不安。这七年来,萧长衍因为与司徒瑾裕之间的关系,跟苏胤一直都是非常敌对的状态。
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难道是因为追月节,苏胤下水去救了萧长衍?
让萧长衍心生感激之情了吗?
所以对苏胤的态度有所缓和,还是他们之间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么苏胤为何会去救萧长衍,这让司徒瑾裕也是十分费解。
当然这些也都是司徒瑾裕的猜测,无论如何,只要萧长衍始终站在自己身边,他就都不在乎。
可是萧长衍的反常不仅仅是对苏胤的态度,还有对他的态度。
今天萧长衍在席间一直在躲避司徒瑾裕的眼神。
萧长衍对他也过于冷淡了一些,这个认知,让司徒瑾裕呼吸一乱。
萧长衍早就感受到了司徒瑾裕的眼神,他怕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难藏眼底的厌恶之意,索性眼不见为净。
再者就是被……苏胤扰乱了注意力。
皇帝给了他们萧家荣宠,萧家本就手握兵权,能兵善战的只需要一个就够了,自己成长起来以后,父亲和兄长的相继惨死,难说这里面不会有司徒家的手笔。
一如前世皇帝为了制衡萧家,明知道萧长衍和司徒瑾裕之间的事,却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萧长衍,牵制萧家。
萧长衍眼下还无法确定这场阴谋中间,司徒瑾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甚至想不出来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口一句“阿湛,幸好有你”的司徒瑾裕,从一开始对他的交好就是一场算计,是一场耻辱。
以至于他登上帝位,第一个动手的就是铲除的就是自己……
前世的背叛还历历在目,萧长衍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心态,这一世,他要是不把京中的水搅浑了,他就白做了这么多年的“神”。
司徒家的那些手段,上辈子他领教了,如今我要做的,得先把司徒瑾裕和身边的隐患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