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司……你别胡闹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伏尔深知眼前人本性顽劣难移,向来嗜血好斗是个过街痞子。
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伏尔看不清那乌沉的眸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亦或者是在遮掩着什么?
“你和那些老古板还真像,只不过身子骨比他们好些。”
他放开手喝了口酒垂眸吃肉,怎料两口肉下肚面前的人也没有离去的动静。
“你要是想留在这里被冻死,去那边的角落里蹲着,别在我眼前碍事。”
伏尔这时才反应过来,表露在皮袄外的手如今早已被冻僵发痒,他转身前不放心的看了眼供桌上的人,伸手摸着那层单薄的布料。
“外头的人巴不得让你死,可你偏偏要是武力最出众的,别死了。”
说着他解下皮袄围上邬尧,又把帽子摘下来给他戴上,随后才顶着外头的冷风反琐房门匆匆离去。
“……”
西南布营中,吉沅坐在火堆旁卸去繁琐的衣物撩起上衣,白皙的腹部赫然印红泛紫出一块。
“阿姐,为何卓达他要派这人统领军队,分明这人就是个无赖,你瞧他今日说的,真可气没有喷他一身火。”
闻言她赶忙拦住眼前上药的人,以免她在胡说引火上身。
“闭嘴,你可是天女怎么能这么说?”
吉舍栖从腰间取下笪布恼火地甩落在地,从始至终她都不想当这个天女,按照旧部族规这届的天女理应是由阿姐担任。
可谁知族规中选拔的天女,凡有双胎最终只能留下一人,美其名曰:保证天女赐福的纯正。
家中叔伯外戚无不居心诡测,而她生来异瞳被视为妖孽之身,家父为求他那浅薄的颜面,打小便把她关在窖房中。
“阿姐!我是人,是你的妹妹,我不是天女!”
吉沅捡起地上的笪布放在手心擦去落灰,昂首看着她那动气泛蓝的眸色,从挂腰袋中取出一片薄叶。
“含着,如果不想暴露身份就给我安静些。”
接过薄叶她照常放入口中,过了半晌许是药效发作她顿感头晕恶心,下意识蹲身朝着阿姐怀中钻去寻求慰籍。
虽说这药吃了是常有这症状发生,让她十分难受甚至抗拒吃药,可一想是阿姐给的就毫无顾虑地吃下。
“我错了,阿姐不要生我的气,阿姐我头晕得厉害,像从前一样帮我揉揉吗?”
吉沅垂眸注视着倒在腿边蹙眉的人,抬头摸上她的头轻柔地按摩起来。
“阿姐从未有生气过,你可是阿姐的骄傲。”
话音刚落,吉舍栖原先紧蹙的眉头便悄然松懈。
过了片刻门帘被人推开,一阵冷气漫延上她的全身,使其打个寒颤。
“看这样子,你是又给她吃药了。”
伏尔腿脚哆嗦着跑到火堆旁,贪婪的将手放在火焰上烤汲取灼热的温度。
“话说,你打算多久才给她停药?”
吉沅不语只是抽手将撩起的衣服往下压了些,这事是她的私事,一个外人贸然介入着实有些另类。
“这不是你该问的。”
她瞥了眼火旁被冻得发抖的人,疑惑他身上御寒用的衣物去向,下一刻瞧见腰间悬挂着的钥匙,心底便也已明了。
“他被关三天,难不成你要冻个三天吗?”
调侃着她目光瞥向角落堆放的木箱,那里头都是一些陈年老物件,其中多半用不得,随意拼接缝合或许还能做到一件。
“你去那箱子中找找,看有没有你用得上的,有就拿走回自个布帐去。”
伏尔来此本就想卖个可怜,如今正中下怀他起身打开箱盖,怎料却被成年老灰呛了一脸。
“你这些皮料都放了多久了?待会都要生虫了。”
“好几年前的事,你那时还小才刚会上马,当初我跟你阿爷去秋地打猎,储存过冬的粮食剥下的皮,生虫的改天拿出去洗洗。”
翻找着他取出几段尚且能用的皮料,临走前他将皮料放在火上绕一圈表达诚意。
子时,祁爻驾马驮着伤员正巧赶上城门换岗,她“吁”马停于原地,等卫兵上前便掏出令牌。
过了半晌,她从偏门下马扶着纪驭渊让他靠墙站着,随后拉动门闩牵马进入。
“你们俩大晚上去哪?”
闻声俩人齐头看去,只见卢峰双手环胸头戴蓑笠身披蓑衣,满脸疑惑。
说来也是凑巧,他这刚出来轮班就撞见两人鬼鬼祟祟从偏门进来,大晚上孤男寡女外出,总不能说是出去浪迹天涯,如今负伤而归。
“家里人患病,我让他跟我去瞧瞧。”
祁爻应付着牵马走向马厩,她临走前留了个心眼偷瞄卢峰的反应,见他没打消疑虑又补充道:“他手脚笨,从马上摔下来,那匹老马也跑丢了。”
听此他也没那闲功夫深想,匆匆礼别便小跑着站定岗位。
她看着那人走远,回眸对纪驭渊低声道:“明日待我回来,我便要审你。”
“……”
伴随着雨声渐大俩人心照不宣般分道扬镳。
纪驭渊顶着满身伤痛面色铁青的走向药房,谁知刚推门而入柜前便坐着一人。
他下意识后退摆出防御姿态,结果顺着屋中微弱的光芒他看清里头人竟是付青姚。
“你不跟他们回房睡来这里做什么?”
闻声付青姚被冷不丁的吓一跳从睡梦中惊醒,放置在腿上的粗糙衣物也被抖落在地。
“主……纪医师。”
纪驭渊脱去外袍逐渐褪去里衣,扯动中他右臂处传来隐隐刺痛:“今晚他们没让你轮岗,你还不如回房跟他们睡着,修养一下。”
“纪医师,你的手……”
他点上灯看着纪驭渊展露出的右臂关节处,上下两块骨头明显发生了位移,目测应是没有断但也够疼了。
“没事,待会我自己正骨就行,你走吧,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吱声。”
付青姚无权也不敢反抗指令,只得将衣物摆上柜台然后侧身离去。
待人走远听不见踏雨脚步声,他才从内关上房门更换浸湿的衣服。
他仔细观察着周身,发现除了右臂之外左脚的脚腕处也稍微浮肿。
原先他想着,借山洪博得祁爻的心善或许还能谈一谈,谁知现在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驭渊咬紧牙关摸索着皮下骨骼,找准位置便使劲将其掰回正道,脚腕处也是同理。
此夜慢长两,纪驭渊怕惊扰老齐便没回房,祁爻正躺着嘴里呢喃行军令却迟迟没有睡意。
外头落雨绵绵却注定了今晚是一场无眠之夜。
翌日清晨,傅舟皎上朝前交代搬运的仆从,让其安排人库房靠近玄窗边的那几箱木匣搬上马车。
好说歹说也是回娘家,按他如今的身份回礼定不能寒酸,前阵子听闻宋府迎娶了位佳人,也不知是什么角色。
宋时氏在房中梳妆打扮好,盯着铜镜看了许久,她抽开抽屉从中取出傅舟皎前几日赠予的金簪,插在发髻上的红牡丹绒花旁。
“怎么就变得这么俗气了呢?”
她呢喃着身旁侍奉的仆从无一抬头,全然低垂着头手脚却麻利。
忽地一道声响划破宁静,惊得梳理发丝的仆从抖落木梳。
“许是夫人生来貌美,这金簪反而成了绿叶。”
宋时氏侧头冷眼瞥向那疏忽大意的仆从,随后转换脸上的神态化为和蔼的模样,四处找寻刚才说话的人。
“夫人,方才是小的说,还请夫人莫怪。”
房中的花卉旁一人双手平放跪扒下。
瞧着时间还早,宋时氏心里也来了兴致,她挥手示意旁边那人提醒她过来,这么跪趴着她也看不真切。
“你什么名字?年岁多少?”
面前人生得灵动,眉修如柳眼似杏仁那叫一个标致,脸颊两处又是饱满红润看着就让人怜爱。
“小的姓林单一字雪……啊!”
话头未尽便传了一道撕裂的喊声,屋中的人顺着声音看去,入眼就是那林雪倒在地上用手捂着左眼,血液混合着白污从手缝处流出。
而罪魁祸首仍拿着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银花簪,端坐无祥仿佛一切都是她的无心之举。
“疼吗?真不知道管事的怎么教的?让你怎么个人在我耳边回话。”
说罢她将手中的银簪丢回化妆台上起身离去,出了寝门她迅速变化神态,一朝回到人们口中的那位慈爱傅夫人。
此番出行的阵仗不大却闹得人尽皆知,寻常百姓就喜欢看这些乐子,前些日子祁府抄家的风头刚过,今日便添上新的饭后闲聊。
回门的路程并不算长,只是车马走得慢多少花了些时间,当她踏下马车入眼便是家中有位份的人以宋灼排列而开。
宋时氏望着那陌生的面孔心里不由得抵触,她脸上无样表露出一副十分想念的神态,毕恭毕敬的行完礼才被迎进门中。
她跟着府中的仆从径止绕过主院走向偏院,跨过一道门扉她被人领进自幼长大屋中,房忠灰尘满地只有摆着饭菜的檀香木桌被简单的擦拭了遍。
“请吧。”
待领路仆从恭敬地说完便也退去没了踪影,她进门时贴身丫鬟就被人暗中遣去,如今孤零零的呆在这还要上演一副慈爱包容的模样。
宋时氏不经露出厌烦的表情,按照规矩她还是顺从的坐下独自拿筷夹菜——还真是不待见,就连菜只有表面一层是能吃的,其余的全是烂馊味。
主院里云简禾特意等房中没人询问宋灼他这么做的用意,虽为一介妇人但她心肠可不歹毒,现如今她见不得这般欺负人的事。
“你为何要这么对你的女儿?她好不容易回门,你怎么就……”
宋灼没理会,反而拿起匣里的翡翠珠宝仔细端详着,他生来爱财至于那个女儿,能给他带来钱财便就是宝。
“你看看这翡翠色质多好,改日给你做一套首饰。”
“你别打岔,既然你不爱那我自个爱去,如果哪天看着不顺,不妨可以直接休去。”
云简禾说着命人安排厨房多备几个菜装在菜篓里,她待会自个去瞧那可怜的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