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我也不拦着,只不过在这我事先说好啊,那院先前死过人,早年间就封了,如今正主回来你倒好,赶上去沾晦气。”
宋灼举起青花瓷碗放在光亮处照了照,瞧见成色极好脸上才露出笑容。
“这些年我待她也不薄,又为她寻了这么个良婿,说实在的,咱们也没必要八竿子打上去。”
“瞧着你们就是八字不合,怎么嫁出去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你就继续欣赏你那堆回礼,看着别掉进钱眼里。”
批驳着,云简禾转身整理衣着顺意而去,穿过回廊她踏入偏院。
放眼望去果真一片荒凉,野草青苔漫延遍布石板之上,路旁桂树合欢枝桠疯长,这青天白日走着也忽感冷意。
“夫人,前头拐过那个门院就到了。”
听着身旁丫鬟的报路,她扶手平直打理衣着,云简禾入府时这位嫡女便已出嫁,想来俩人应该连面都为曾见过。
宋时氏平静地挑夹盘中尚且能食用的菜,听闻外头脚步声接近不免侧头。
她端详那人走来的阵仗,脑中想过方才在门前与阿父同站的女子,看着她的容貌左右就是那人——后母吗?
按照规矩她放筷起身恭迎,怎料那人比她预想的更加热切。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套干什么?来得急还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子煮了几道应季的菜,你尝尝。”
云简禾示意丫鬟进屋撤掉桌上那几道烂货,从菜篓中取出热乎的摆上。
“怎样在夫家过得还习惯吗?”
她为宋时氏舀取一腕青鸡汤放在旁纳凉,瞧着俩人氛围逐渐僵持,她环顾四周才挥手遣散仆从。
“太久没回来,我知道你可能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有我这个后母,也对毕竟生母为大。”
“是他让你来的吗?那人可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宋时氏盯着面前的饭菜迟迟不敢动快,谁知道这俩人在背后打的什么算盘,但凡在菜中下毒她这是死在哪?傅府……还是娘家。
……传出去都会被人诟病。
“我知道,你是怨恨着你阿父的,但那毕竟也是你的父亲,血脉相连怎会不牵挂。”
她本想再劝劝,看着是否能让这孩子心善大度谅解。
“阿母,你到外头那株杏树下二尺地挖个半寸。”
闻言云简禾夹筷的手顿在半空,她先是心头一喜随后才略微蹙眉应下。
她起身移步杏树下,瞧着墙旁除了几个积满雨水的黄罐外,就在无别的掘地械具。
“这……没有工具怎么挖?”
正嘀估着,身后宋时氏不知从哪找来把坏掉的锄头站在右侧。
见她递来械具云简禾也没多想便接过挖掘起,她本是南部区衙门之女,生性好动儿时更是“泼辣子”,眼下这点事只要没被旁人看到,她便依旧是那个端庄的宋府夫人。
怎料一锄下地前头就像碰上石块般,随后伴随着厥锄几缕青丝便夹杂着黑土翻滚出。
“啊!”
待看清那土中的东西,云简禾忍不住惊呼出声扔掉锄具。
“怕什么,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以后的下场,对那人仁慈做什么?”
说着她蹲下身用纤白的手扒拉着土块,哪怕长期养护晕染开的指甲内被填满黑土。
“瞧啊,多么漂亮的头骨!你说我该不该在他面前原谅那个人呢?”
“啊……来人啊!救命啊!”
云简禾早已被吓得失神脚底发软,她注视着面前柔和的人,打心底不敢相信她会这般恶劣。
“你要不要猜猜,这土下的人是谁?”
宋时氏语气平缓用指间抠出眼凹处填满的泥土,抬眸端详着那人。
宋府发妻大丧,七日裹白二日布宴发放米粮积德行善,想当初那宋灼就差昭告天下主夫爱妻得深沉,如今词堂上空摆着块供奉的牌匾,尸身却埋于闲地。
“你难不成嫁人前一同与死人共居!你真的是荒谬至极!”
云简禾见她没有反驳本想询问这尸骨是谁,怎料方才叫喊的动静唤来了一批仆从,她赶忙回头摆手命令那些人退下。
“告诉我这人是谁?”
询问着她还是碍于恐惧没有再向前靠近半步,瞧那颅骨的色泽大概率有些年分了。
这院里地偏少有人走,况且府中少人管事的都会累积通报,年把顶多也不会缺人,现如今这人怕不是几年前就已经死于府中。
“那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她正躺于地下怎能开坟惊扰?”
宋灼先前摆弄着回礼顿感心头慌乱,又听下人来报说这头夫人叫喊“救命”,这才来此。
“宋郎,你怎么来了?”
闻言她回眸瞥向来人侧身让出位置。
宋灼站定她跟前垂眸露出鄙夷的神态,他倒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是这俩人硬生生在他心底活成梦魇。
想当初他顺着那媒妁之言娶入林竹清,谁知她却性情昼夜两级颠倒,迎娶进门刚过三载府中就已惨死五人。
当时宋时氏尚小不记事,便被她关进木箱与尸体共处二日,许是饿得实在受不她才哭泣引人寻到。
“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你让那些下人怎么看待你如今这幅疯癫模样?”
等了片刻,他才听着宋时氏平静地开口。
“那就晚些命人将尸骨刨出,用上等的绫罗绸缎包好,我带走。”
……
临近午时,三人主院同桌假面着共食气氛格外冷烈端重。
吃完回门饭,宋时氏接过仆从递来的包裹缓步登上回程马车,步入车厢她拆开包裹拿起一根指骨放在手头把玩。
身旁的陪从丫鬟哪见过这阵仗,身体因恐惧不由地颤抖,但碍于夫人跟前不得有失仪态,她只能扣着衣角强装镇定。
“你说我把这东西带回去,你觉得我疯了吗?”
丫鬟闻言连忙跪倒在地不敢正眼看她,生怕自个大意惹怒到她。
“……”
“你是哑巴吗?我问了话为什么不回!”
宋时氏如今压抑的愤怒即将冲破她虚伪的脸皮,取下发髻上的金簪她用脚撩起那丫鬟的头。
“把嘴巴张开我看看。”
她面色和蔼地说着手头却紧握金簪,等这人开口。
宋灼当初把她与林竹清一同关在偏院,便正是发现她与生母一般无二都是这般疯癫的人,时常以杀掠作为乐趣。
如今嫁与傅舟皎她也算是收敛了许多——真就应了同床夫妻,不分你我。
南疆域内祁爻处理完公务赶忙去往药铺,近些天事多让她几乎快忘却与师傅的约定。
“师傅,抱歉我忘记先前的话了。”
她走入院内推开药铺后门来到前柜,见铺中无人她又转入寝房在门前三敲。
“别敲了,你还知道来,我以为你病死了呢?”
陆生从侧门走来手里提着被捆好的书籍,他前两日便去拜访那位老友,怎料那人却让他吃了两次闭门羹,今日去还是碰上他出入门才将人拦下。
“喏,你要的书给你带来了,先前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祁爻知道陆生会如此询问,她却碍于近期公务繁忙乱事频出,压根没时间去看那些书。
这不回去还要审讯那不省心的军医,她耷拉个脸摇头:“最近事多,没来得及看完。”
“照你这能力,这些书就别拿回去了,给了你也是白瞎。”
他说着从腰间取下壶酒,一瘸一拐地走向药铺。
“过来我先教你一些理论,不然没准下次又难见上一面。”
祁爻也不傻分明前两日陆生还是四肢健全的人,如今再见却是一副瘸了腿模样,看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打断,拼接手法还不好应该算时间也长上肉了。
“你的腿怎么了?”
“还知道关心为师,看起来没有白收你做徒弟,前日上街摔的。”
陆生后头朝着祁爻露出一抹苦笑,天底下的仇家总是冤家路窄,几年前的老债那伙人下手也真是狠,要不是为了这个难得的徒弟。
他是打死隐姓都埋名,让那群讨债鬼这辈子都找不到他。
“你能走着把腿摔断?这得多大的霉运。”
她刚调侃完头上便被丢了一颗石子正中眉心。
“别跟我耍嘴皮子,过来我教你一些理论。”
祁爻看着他手中提的书,貌似与之前赠予她的不是同一批号,年份要更久远些书皮大部分已经脱落,页面也碎得不成样子。
“你的那位好友,是否喜爱收集这些书籍,瞧你的样子怕不是全部刮来了吧?”
她顺着绳结解开拿起上头一本,一股书页**的味道直冲脑门。
翻开第一页便是一份扎针绘图外加描述:凡刺之真必先治神,五脏已定,九候已明,后乃存针,众脉所见,众凶所闻。外内相得,无以先行,可玩往来,乃施于人。①《黄帝内经》
“难道记载下来的古医书籍,都是这么晦涩难懂的吗?”
调侃着祁爻从药柜中取出一套细针,有模有样的学着书页上头墨绘。
“师傅,你看我拿的准不准?”
“持针之道,欲端以正,安以静,左手执骨,右手循之,无与肉裹”和“如临深渊,手如握虎,神无营于众物。②《黄帝内经》
陆生随意瞥了眼便愁地直摇头,真不知是她手笨还是这榆木脑袋只适合提枪刷刀。
“你要这么拿针,病人就被你扎死了!给我,我给你示范一遍。”
递过针头祁爻仔细观察着陆生捻针的动作——食指中指轻捻上端,拇指外翻扣回提劲。
“看好了,针头直的落下不能偏不能斜半丝,不然扎偏穴位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说罢他将针扎在自身手腕上做示范,针入半截直至手头停顿。
“我目前扎的地方穴名列缺,专治头痛。”
续而他取出细针补充道:“我记得那老头子放了一本穴位全册,你找找看。”
把针扎上软布他弯腰从药柜最下层取出之前她带来的药渣,反正这几味药目前缺着也是缺着,还不上什么正事。
“你过来看一下你认得那些药,随后我打乱了提问那些你不认识的,错一个一扳手,直到你认得为止。”
①《黄帝内经》②《黄帝内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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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疯批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