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申时付青姚许是蹲得久了没有留心身后,直到身后人形阴影完全覆盖住他才惊觉有人。
他怕误伤平民便没有轻举妄动,手却已经攥紧剑鞘等着身后那人发动攻击就直接取命。
“你在这里做什么?”
祁爻行军久了怎会不知道他的动作,竟然不能接触那就口头询问。
“我来找人。”
付青姚回头抬起斗笠看向那人,看着这人的长相他觉得眼熟却在脑海中思索许久也不知在哪里见过他?
“找人为何蹲在这里,看你这身打扮是渔夫?手中不拿渔网及渔具却握着剑,你到底是谁?”
听此他也不再浪费时间提剑便刺去,岂料刚挥舞两下便感到手臂处传来刺痛。
想来是冰冷的江水浸湿了衣服贴合在伤口处模糊去伤口裂开的疼痛。
祁爻见此并未想置他于死地留下个活口也好进行拷问,她举起剑鞘格挡侧身借力挑飞那人的剑,随后找准时机重击他的脖颈。
她对手头的力度有把握,见那人倒下便走出巷口招呼人来将他抬入营中关押在地牢中。
临走前祁爻捡起那人遗落的剑,岂料却从柄上她瞥见熟悉的标志——司州。
之前半路拦劫的山匪手中握着的武器也是从此制造而出,当时她还以为是残次品流入市场进行倒卖。
如今看着手中的剑她推翻了之前的理论,心头萌生出一丝不详。
“禀报将军,地牢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恐怕里面的栏板多半已烂,待那人醒拦不住。”
闻言她抬眸看向这名士兵将剑收回鞘中:“找几个绳子将他手脚捆住,切记要打死,待他醒了找我禀报。”
忽地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中途禁止任何人前去看望,如果他执意要看那就把他扣住,一同丢进牢中。”
纪驭渊闷在房中暂时还不知外面的情况,直到祁爻手捧簸箕推开房门,他认出那被随意丢在一旁的佩剑是早年间赠与付青姚的拜手礼。
“你是新换了把剑吗?以前没见你用过。”
祁爻没听出他那话中有话的意思,手中撩拨开尚且能用的当归,给个药柜的当归也就只有这些还能入药——简直暴遣天物。
午时日头烈当归片被晒到现在几乎失水,她捻起几片放在鼻尖闻了下见没有霉味不经勾起一抹笑。
“回来的路上抢的,说来也是奇怪那人就这么蹲在军营门前的巷子里,身后站着人也不知道。”
“是吗?那人你看着年轻吗?”
纪驭渊笑着取下她手头把玩的当归,连同簸箕中的一同装进药柜。
他心想:这把佩剑虽然没见付青姚使用过,却也不会轻易流落在别人手中,这么看他多半已经入南疆域内,只不过如今不能确定被擒的人是否是他。
“这么说来,我当时看着他就觉得年纪尚小,不像那种偷奸耍滑的人。”
听此纪驭渊手头一顿随后又故作低落地调侃道:“如今这世道沧桑,谁又能路路顺畅。”
说罢他注视着祁爻想从她的表情中揣测用意。
“你打算处理他?”
祁爻挑眉对上他的视线,说白了她也在思索该怎么办?
如果只是行事作风有些另类的普通平民,现遭受拷问放出去有损军中形象,要真的是暗线,就怕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民众也不好动用军法。
“关着,倘若最后误会了再从我的俸禄中取钱补偿给他。”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士兵通报的声音。
“将军那人醒了,不过……他看着好像痴傻般呆躺着一声不吭。”
得知情况她挥手遣散士兵准备转身离去,结果一只脚刚跨过门沿便不由得提起一嘴。
“你要去看看吗?之前听他说来找人,去看两眼万一是找你呢?”
此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纪驭渊变相的将这句话理解为——万一两人是熟人便坐实身份暴露。
可要是不去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下属亏损严重经不起再失去一人。
“嗯……”
俩人同步走到地牢门前,待看守的守卫打开门前的铁栏,入眼就是一条长满青苔向下延伸的简易石板台阶。
刚向下迈去十步一股陈年的腐臭味便顺着上涌的气流漫入鼻腔,正如同先前士兵所说般地牢已经许久没人打理,四周墙壁斑驳布满裂痕。
俩人一前一后踏上平地,隔着鞋底祁爻能明显感受到脚下传来的粘腻触感,据老人说牢中多半有爬虫臭鼠以人肉为食,看着地上深色的粘稠物她不经感到作呕。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说话?”
她蹲下注视着面前的人,谁知还是一副无可恋的模样。
付青姚本想装死硬熬,岂料一撇头就见自家主上阴沉个脸站在面前。
他刚想说话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见纪驭渊摆出四六指示意他闭嘴,随后又摆出三七指示意他见机行事。
“我是来找人的。”
听见他开口祁爻不由得瞪大瞳孔,她继续询问道:“你来找谁?我看你的面貌也不像是这里的人,你看一眼我身后这个人是你要找的吗?”
“……”
片刻沉默中他抬眸见主上点头连忙认同:“是他,是他。”
祁爻见状起身回头瞥了眼身后的人:“你有认出他吗?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纪驭渊此时微阖着眼蹲下身靠得极近,佯装一副看不见模样,稍微看了片刻他转头说:“他应该是我远房的堂弟,他原先是做渔民的。”
“……”
幽冷的地牢气氛逐渐冷却,祁爻明面上选择暂时不管,但她心底那股不安却从未消散,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如释重负般露出笑容。
“那你给他解绑带他出去,随后到卢峰哪处进行名册登记。”
说完她转头朝着地牢出口走去。看着她离去纪驭渊索性也不装了。
漆黑的地牢中,付青姚对上他那双深沉的眼睛顿感像是被人勒住脖颈,他清楚这是主上发怒的标志。
“主上……我。”
“付青姚,你如今已经胆大妄为到敢以下欺上,我想问是谁给你的胆子?”
他面上无常声音却是极为低沉,这么多年压制的性子使他成为笑面罗刹。
“如今你肯定有情报,趁四下无人说来听听。”
付青姚暗自咽了口唾沫挣扎着坐起身,他方才虽然晕厥手头却是握得紧。
他双手被绑向后心里暗自吐槽:哪个挨千刀的绑得这么紧,扭都扭不开。
“主上,乐梅的信条。”
他侧过身向纪驭渊递去纸条,随后安静的等待他的指令。
纪驭渊看过信条捻着条缘的指间陡然加重,虽有所预料却也没想到那人动作居然如此的快。
付青姚清晰的看到原先平洁的手上冒出青色的血丝,他斗胆抬头端详着主上的面容。
若不是早年间时常相处知晓他的脾性,换作是常人见他这副面孔指不定草草略过。
“闻烁……他昨夜被擒,如今生死未知。”
他原以为会迎来更大的愤怒,谁知纪驭渊轻描淡写地从喉间挤出“嗯”就打开牢房解开绳索。
“我们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待会出去不要暴露我的真实名字,我在这里叫纪王,你……自行安排。”
付青姚躺在地上长时间贴着瘴气如今突然起来不免头发昏,他本能的向前试图抓住木栏结果却扑了个空,就在即将摔向地面时他感受到衣领处被人拎起。
“……”
纪驭渊也没有兴致照顾他,看着他全身沾满粘稠物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得亏他还有衣领是干净的不然肯定要让他满脸都糊上这玩意。
领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出地牢,外头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
他拎着付青姚靠近众人,结果还没有挨近人群就被这股浑浊的臭味熏得远离。
卢峰见状夹着鼻子靠近俩人将人带到远处:“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你们俩掉进粪坑了吧!”
“来找你登记名字。”
听见这话的瞬间,卢峰倍感霉运当头谁家好人吃饭的时候处理臭事,忽地他想起今天有人被压地牢,仔细观察片刻他笃定就是这人。
“你先带他去换件衣服吧,这味实在太重了,到时候直接去伙计房找我。”
纪驭渊闻言将人拉到马棚旁的水槽处舀起两瓢水泼在他身上。
见他意识逐渐清晰便放开拎着他衣领的手,转头将葫瓢递到他手上。
“你身上有伤,待会自己去登记名字来旁边那所小房间找我,不要一个人硬扛。”
酉时二刻,祁商领着家室从城口离去,彼时黄昏正盛闷热异常,车夫驾马驶上旱地从分道走向北域。
行驶出三里地周边仍见山峰林峡,车马走过狭小的过道轱轮似是碰到散落的石块发生颠簸,惊得安楚缝针的手一顿扎破食指流出鲜血。
她掀开帘布左右看了眼周围的路况,如今天气闷热异常怕是要有大雨,路头两边都是稀松的树木灌丛恐发山洪。
“祁郎,都走去这么久了,要不找一块开阔点的地方休整一下。”
祁商闻言也撩开帘布左右环顾了眼,他心头清楚目前继续行走会发生什么,想着也是认同内妻的建议。
“车夫找块开点的地方停了吧。”
跟在后头的马车见前头调转方向也跟着前往,叶涣没有仆从在身边又舟车劳顿的脸色越发苍白,温梧看着也无能为力只能祈祷她不逝在车上。
相较于外头的温热她如今紧紧挨着病秧子,感受着从她皮肤透出来的凉意倒也凉快了许多。
只是一路搀扶着个病秧子,她不知怎么的感觉气氛微妙。
叶涣较她而言要更高挑些,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温顿的气质,像她这般浪迹江湖的人可能天性就喜欢这种感觉。
原先在府中她觉得病秧子晦气便极少与她存在交集,现在两人紧紧依在一起真有种说书先生口中——魁梧郎君怀抱娇妻的戏码。
“姐姐你感觉如何?马车待会就要停要下去走走吗?”
叶涣原先就知道她嫌弃自身,可奈何车身狭窄她左右舒展不开只能赖在她身上,听见她这么说还以为是嫌弃的要命。
“实在不舒服就在里头坐着也行,晚一些我去给你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