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岸边的竹筏看着长满青苔漂泊不定,想来是前人遗弃了许久没有打理过,周边捆绑的蔓绳多数覆盖在苔藓之下貌似经不起动荡。
“你先答应好了,不可以不作数。”
说着苗忆移步岸边放下背篓,此处岸堤泥土松软周围又没有落脚的地方,她蹲下身捻起一撮土许是昨夜涨水,如今土坡水多更加湿滑。
付青姚没功夫搭理她,随意看了两眼便转身朝桥上走去。
待苗忆双脚踏上竹筏,付青姚也走到桥上快一半的路程,她抬头寻人见到这一幕不由感到被骗心急。
本想赶紧上岸讨个说法,结果脚下步伐紊乱导致筏身左侧倾斜淹没水中掀起不小的波澜,竹筏历经风吹本就残破不堪刚稳定动荡,缠绕着竹身的蔓线便尽数断裂。
虽是身为南疆人可她其实并不识水性,见情况不对苗忆下意识发出求救,可还是落入水中。
邕江水冷幽深,两岸靠堤水缓略浅向着中间便流速加快深不见底,苗忆许是不识水性胡乱扑通地被岸边水流带向外头。
她将头伸出水面想吸取空气却屡次遭水呛入鼻腔,挣扎久了苗忆感到浑身疲惫不由得沉浸,感受到沉重的窒息从胸口处传来。
脑中求生的本能使她卯足了劲划水上浮,却在半途不慎吸入江水,冰冷的水滑入喉道迫使她彻底放开紧捂的觜陷入绝境。
苗忆呛得多了便失去力气逐渐下浮,感受到脚下一沉她清楚那是疯长的水草缠住脚腕,早年间她就听闻城中不少人因此被夺去生命,尸身直立在河底活脱脱像被厉鬼索命。
她认命地低头看了眼脚下——哪有什么水中直尸,分明就是乌黑的杂草,看不清摸不到。
闭眼的那一刻她忽然听见周围似乎传来划水的声音……
“你是……蠢……”
恍惚间苗忆耳畔逐渐清晰,她微阖着眸透过阳光看向那人,想起方才听见他似乎骂人便抬头给他脑门来了一下。
“你……”
付青姚瞪大眼一时分不清她是被淹傻了,还是本身就这么不识好歹,摸着那处隐隐作痛的位置竟也没生气就这么与她面面相觑。
他蹲着躬身原先为了方便观察便没怎么刻意保持距离,如今挨得近了俩人似乎都能从彼此的瞳孔中映射出对方。
“你个骗子!”
苗忆蹙眉飞快坐起身抬脚便要踢去。
“别以为救我,我便会感激你,是你有错在先救了人还骂人,难道就没人教你怎么做人吗?”
平日里走街串巷见的人多了,她也没意识到这些话的轻重,只知这般确实能唬住人虽然大多数也不起效果。
“我哪骗你了?我说过去给你搞鱼,有说是今天吗?”
他攥住那踢来的腿稳定后又放手,原先付青姚想就此别过也好,谁知这人说话不知轻重句句碰在他的逆鳞上。
“还有是我救的你,谁知道你居然不会游泳,早知道你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就让你溺死在这河中,反正看着今年的鱼不够肥。”
“你!”
苗忆平日里受的委屈多了,如今本来可以再忍忍却被涌上的心酸勾起眼泪,不知是从发梢留下的水还是眼眶中溢出的泪。
她低头沉闷地发出梗咽声,水流从脸颊滑落到嘴边淡淡的竟尝不出什么滋味。
“啧……你太娇气了吧,动不动就哭,快点收了眼泪想想怎么进城。”
付青姚见状心里也没了底,他哪见过姑娘哭二次还是被气哭的。
他木愣地起身目光瞥向地上那抱膝哭泣的人,碍于男女有别付青姚便没在想伸手碰她,试图转移话题勾起她的思绪。
“这个时辰再不快点进去就进不去了,难道你就不急?”
见她没动静,付青姚也是放下面子蹲身卑微的讨好:“那个……先前可能是我做得过分了,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你就行行好原谅我。”
苗忆平生就吃这一套,她抬眸瞥向身旁点头以示原谅。
许是太久没得到体贴的关注,她忽然发现面前的人除了嘴毒一点其他的倒也不错,不过看他那腰间佩戴的红绳便彻底心死——南疆风俗当中男子腰间佩戴红绳便是已有配偶。
“现在肯定进不去,你要是不介意我带你钻狗洞,你应该能过去,卡住了我再拉你。”
“……”
沉默片刻付青姚朝她伸出手想将人带起来,结果她却丝毫不领情,自己撑地站起拍拍衣角,被水浸湿的衣服粘附力更大,泥块压在上面拍了也没什么用。
他无奈只能提起背篓自顾自背上走在前头。
半晌俩人走过石桥,苗忆见他逐渐朝门口守卫靠近赶忙上前将人拦下。
“别去这么快。”
她带人躲进一旁的杂物堆中用眼瞄着守卫,算来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要换班了,到时就会有一刻钟的时间门口没人看着。
付青姚见她如此谨慎不经开口询问道:“不是走狗洞吗?怎么还要看门口的守卫。”
听闻苗忆这时才知道他不是南疆人,身处本城中的人哪个不知道城门的狗洞在门旁不足七步的位置,守卫自然也是知道,只是碍于人情都不好明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说着她不由得后怕向后踉跄退了一步,原先那般无畏都是看在同是南疆人就无赖些,但目前不清楚这人是哪地人,是善是恶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来这里当渔民,把背篓还给我……我不带你了。”
付青姚忽地眸光一沉伸手朝她抓去,在她脖颈不足半寸的位置擒住了一条爬蛇。
他掂量着手头蛇的重量,拔剑按住蛇头斩断将它身躯丢进筐中。
“用这条蛇抵那条鱼了,我来这里找人,怎么了找个人都不行吗?”
苗忆见他这么浪费蛇血赶忙从背篓中取出蛇身,她提起蛇尾将其抬高生喝起蛇血,对南疆人而言蛇血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蛇皮更能卖得个好价钱。
喝着血她用脚踢了下那呲牙咧嘴的头:“把蛇头埋了,不然会咬人。”
“……”
按照指示付青姚随手扯出杂物中的一节木板就地挖了个坑,他刮过地上还在蠕动的蛇头将其掩埋。
期间他目光时不时瞥向那人,见她满嘴鲜血不由得感到后怕。
虽说是常年浪迹江湖,可如今一个姑娘家表露出如此豪迈的举动也让他不由得心悸惊骇。
“快到时间了,准备一下跟我跑。”
蛇尾结实的缠绕在手臂使她不得不扒下蛇身,苗忆把蛇丢入框中侧身端详着门口的守卫,见其转身朝里走去连忙拉住他的手跑向城门左侧。
待她靠近狗洞熟练地拨开上面堆积的杂草率先钻过,估摸着时间她接过那人递进来的背篓示意他快一些。
眼见他钻到半守卫便已换班站定,苗忆也顾不得其它直接伸手拽住他的头将他朝里扯。
付青姚被拽住头有那么一刹那感觉自己小命不保,这个狗洞足有半臀这么宽容纳他通过是绰绰有余……哪怕她拉手臂也没这么痛。
“轻点……嘶。”
他下半身钻过洞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脖间被划出几道抓痕,一日之内体验了两大丢脸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行了,把你带进来了,不过我要提醒你注意病人,城中很多人都生病了,祝你要找的人没事。”
说罢苗忆背起背篓从怀中掏出一条皱巴的裹脸布绑在脸上,许是湿了水长年累月的霉味蔓延上鼻腔使她不经蹙眉。
付青姚见状用剑割下衣角的一块布学着裹在脸上,他不确定自家主上如今身处城中何处,只能随意漫步在街道中希望能碰上熟人。
贾生休隔着幕布熬药顿感身体不适,他赶忙蹲下身拉来一矮脚凳坐上,摸着头他掌心温热觉察不出有发热的迹象,掀起衣角也没有生痘心里才松了口气。
他心头想来是过于疲惫休息不好导致便也没放在心上,休整了片刻他续而起身拿起棍瓢搅拌药鼎中的水,许是熬的久了如今药汤棕白一片,徒有药味。
见药面冒泡他舀水倒进木桶中拎起掀开幕布走进病患群中,也不知是死的人多了还是没得传染他看着病人到没有前些日子多。
“贾老头,你怎么在这里?”
听着这声贾生休心头有这么一刻暂停,循着声音望去他瞧见付青姚裹着布朝这里走来。
“是我啊,贾老头你不会忘记我吧!”
付青姚刚说完头上就被葫瓢结结实实的敲下发出闷响。
“你这崽子化成灰我都认识,如今你也沦落到这了?看来也没什么本事。”
“嘶……下手还是这么狠。”
俩人调侃完也收敛了些,贾生休先前从主上口中得知变故,他对与付青姚的到来十有**也猜了个底。
“主上在军营中,我就一遭老头没那能耐把你顺进去,小子靠你想办法。”
他边说边给人舀药结果下一秒就有人两眼睁着将碗无力的垂下——咽气了。
“……”
这人是家中最后身亡的,早些时候妻子父母重病缠身又没有粮食果腹他们便抽取草席中的蒲草放在嘴中咀嚼。
贾生休无可奈何地躬身替他用布盖上脸转头朝付青姚发出逐客令。
付青姚识趣的离开却在巷口的拐角处瞥见屋瓦上停留着飞奴,他嘴角微动吹起口哨举手唤来飞奴,瞧着飞奴脚环上的铁匣他便知道这是乐梅传来的情报。
解开匣口从中取出信条他抛开飞奴任由其飞远,本应交给主上才能打开的信条,如今却被他按耐不住好奇打开。
——祁府被抄家,道说北上。
看完他心头五味杂陈将信条折回原来的模样攥在手中,这世道还真是多变,忠良的人看不见,不忠的人却捧在手心里成为香饽饽。
顺着贾生休提点的位置他蹲在军营门前的巷落中,他思索着该如何混进去却始终没个主意。
一来是怕这军中将领是个暴虐性子,二来是怕此行打扰主上的计划,毕竟先前并未传信请命就擅自行动已是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