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梧撩开窗帘没注意依在身旁人的神态,许是见车马刮过枝头将停,她手头的动作略显推搡。
“外头湿热,恐怕会有大雨还是不要出去了。”
闻言她回眸看向那拉扯着衣角脸色苍白的人,不知怎么的竟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等她回过神抽开手侧身掩饰慌张,嘴边下意识编了个谎表示慰问:“有些发热,你……冷吗?”
叶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轻抿着嘴,早些时候听闻此人进府还以为她也是什么大家闺秀,当初她病重的厉害整日卧床难以自理。
其余人为了避嫌也极少去拜访……不知当初她是按照礼仪拜访的,还是对府中不熟误打误撞前来看望。
虽说是嫁人为妇却如同摆设般安置在厢房中,许是世道弄人她为妇前便遭家中嫌弃,如今换了个身份也无法改变她被嫌的命运。
“我一切安好,不必操心。”
话音刚落两人便感到一阵颠簸紧随着车马停下。
温梧挑起窗帘望了眼四周的环境,见没问题便轻拍叶涣的手示意她安心。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下去看看,如果饿了那个布袋里面有些饼,这没水你慢点吃别噎着。”
说罢她起身撩开车帘从车夫安置的短梯走下。
此处林高树密几乎遮盖住全部的日光,温梧自顾自走向灌木丛蹲身用手撇开上头覆盖的枯叶,也不知是福是祸,迄今为止这还是她头一次离都城这么远。
幼年时期吃不饱她便趁城门通行外出采些菌子用来果腹——都是被兔子咬过的烂菌,这样无毒。
她看着面前红润饱满的野果,记起这类能吃便动手摘了些没被虫咬烂的用衣角布包起。
祁商瞥见这一幕没当回事将安楚扶到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坐着,方才在车厢中闷得慌如今移到外头竟出奇的凉快了些。
“她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安楚目光投向温梧身上不经蹙眉,瞧见她蹲着手臂微动怕是呕吐,出行前她并没有带出大量药物,只留取一小部分作为应急。
“没事,那有一簇灌木果,想来是她摘去给三房。”
闻言她也没再多想忽地林中刮过一阵强风,空气中弥漫上土壤侵湿的味道。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等这场雨过去再赶路。”
临近酉时二刻,日头完全被黑云笼罩下起漂泊大雨,温梧将头依着怀中的人用尽剩的一条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林深本寒如今又刮雨寒气便加重了一分,她自认为身子骨好都难以抵挡寒气,想着温梧伸手摸上怀中人的鼻息,瞧着还有气心头才舒服些。
她看向安置在布袋上的那簇野果顿感口干,碍于怀中人压着她不便动手。
“娘……”
温梧听着暴雨拍打着外头的木板略显嘈杂,岂料怀中人挣扎着从喉间缓缓吐出模凌两可的低声呢喃。
她闻声蹙眉将耳朵几乎贴在叶涣嘴边试图听清,结果等了片刻都不见她吱声。
“你可别死在我身上,这可是会折寿的。”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手头却隔着薄被不轻不重地拍打。
“我给你拍去晦气,此后延年益寿。”
谁知她话音刚落天边竟落下一道惊雷,煞白的光透过帘布映照在两人身上尽显诡异。
南疆军营中付青姚登名后便径直走向角落中的小屋,许是犯了错他不敢正眼瞧着主上,只能低头呆傻般站在一旁。
“登个名变成哑巴了?”
“我……主上。”
纪驭渊听着称呼脸色瞬间冷下,目光死死盯着那边站定的人。
“你该叫我什么?考虑清楚在说话。”
“纪医师,我来找你包扎伤口。”
说着他踱步到其跟前脱下半边衣服露出伤口。
纪驭渊瞥见伤口的情况不由地抬手朝他脑门上打去,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毛小子究竟是不怕痛,还是感受不到痛。
伤口深可见骨,一寸长的刀痕外周血肉扩开经水这么一泡,如今看着都有些泛白起脓。
“怎么造成的?”
付青姚抬眸瞧见他眼底的怒火悻悻嘀咕着。
“与人打架,他比我厉害,我打不过就让他刺伤了。”
“那边什么情况?”
他从药柜最下方取出两罐膏药询问情况。
“你何时出的城,闻苍白又是如何被擒?”
“我……嘶。”
药粉撒在伤口上的瞬间付青姚被疼得止不住抽手颤抖,岂料却被硬生生拽住强行上粉——药效快,但是剧痛。
“别乱动不然我就帮你挖肉,那个更痛。”
听着主上嘴里轻飘飘的话他顿感其的罗刹心肠……早些年还觉得纪驭渊是位温顺可人。
“前几日我便已出城,本想着将祝哥的家人带走,谁知……都死了。”
“……”
见纪驭渊没反应他才继续开口说:“我的伤就是在那里被人埋伏受的,之后我将那人斩杀随意丢在了一处沟下,当我埋葬两人刚准备离去,岂料傅舟皎亲自拉着托车运来祝哥的尸身,当然身旁跟着闻烁。”
讲到这里纪驭渊也为他裹上绷带抬眸注视着门口,从刚才他就知道门口来了人,但听着脚步起伏的声音他推测出是祁爻。
“是吗?那还真是太可惜了,没想到你的仇家居然追杀到此。”
付青姚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向锁上的门板,顿时就明白其中的含义迎合主上的话。
“是啊哥,你都不知我差点没命来看你。”
纪驭渊顺事压低声音暗示付青姚配合着唱双簧说出祁家被抄家。
“祁府……”
“对了哥,你都不知那祁府一夜间倒台,听道上的人说那一家子要往北去,算来今天也出城了。”
说罢两人静声看向门板,付青姚虽然不知主上为何要这么做,但左右想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祁爻在外头撑着伞本想来此见习药理随便交代一句收药材,谁知竟偷听到自己头上,许是不愿戳破屋中两人的谈话,她转身走向杂房。
此路不长她却走的极为缓慢,从被贬来南疆至今为止她都未承腾出空往家中写信,再次听到家中消息竟是如此。
待她回到房中放下手中的书册内心早已五味杂陈,祁爻本想着出营拜访县令询问其中原由,怎料这场雨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刚才门外有人为何还要继续说呢?”
付青姚见雨大只能暂时赖在这,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他便直接问出刚才的疑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时你就会知道了,队中的卢峰你多留心一些,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找我汇报。”
纪驭渊整理着药材思考如何进行下一步,他知道今日的事必定会在祁爻那留下猜忌,事到如今两人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想知道这位将军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得了当下的情况,或者换句话来说她该如何应对。
帝王的指令是绝对的死令,期间保不定傅舟皎那人会再次搞出幺蛾子。
傅府内,傅舟皎命人将他的晚膳移置客房——美其名曰与病弱竹马同屋共食。
“大人,他这……”
见医师哆嗦着出声傅舟皎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待他靠近床边才清楚为何医师会感到惧怕,就这番口吐鲜血一副命不久已的模样,是谁都怕脑袋不保。
“把药给我你就下去吧,叫在门口的也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
闻言医师恭敬地将碗递到他手中行礼转身离去,出门前还顺手带上门。
“你倒是准备死得干脆。”
傅舟皎侧坐在床榻上舀起一勺药汤,吹出两口气放在唇边轻抿随后移到他嘴边,见他不开口便动手将头撇向一旁,用力掰开他的嘴伸出二指扣进他的嘴使其呕吐。
“……呜呕。”
闻苍白经不起他这么折磨,从嘴中吐出一块血污后便晕死过去。
潜意识中他是清醒的,也不知是真的将死,还是陷入了假死状态,他清晰的感受到傅舟皎掐住他的下颌朝他嘴里灌药。
原先闻苍白本想一死了之,可如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步入穷途,至少不能危害世人,想着他竟咽下些许药汤。
“大人,我已安排好了,带发令便可出士。”
赤炎站于门前撑伞向里头人请令,应他的要求这次挑了几个暗卫中的精英外出行事。
只是他不太清楚去绞杀暮年的兵与几个妇人,为何需要耗费这么大的心血?
私属暗卫营中每季培养的人不同,能被培养成精英的人占少数,万一此次出行有变故折损太大。
“去吧,预计他们走不远,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得到指令赤炎转身前去暗营筹备接下来的行动,他看着眼前的雨想起那片地带时常因大雨突发山洪,也不知今日是否会碰上。
“不……能。”
傅舟皎闻言转头看向闻苍白,见他微睁着眼不由地露出浅笑,舀起一勺药汤递到他嘴边。
“醒了就开嘴喝,我可没那功夫伺候你。”
“……”
闻苍白微张嘴顺从地喝药,他目光死死盯着傅舟皎卯足了劲开口。
“你不能……这么做。”
听着话他舀药的手不由地一顿,可能连他都没有想到这人醒了的第一句话竟是反驳,忽然他感到可笑“噗嗤”声笑出。
“我做什么了?我只不过是在做我应该做的,把药喝完想想该如何反抗我。”
傅舟皎端详着他那张脸被血污漫延,心头竟升出一丝快意,他忆起两人儿时的趣事,其中有一幕便是他亲眼见着雏鸡被恶犬咬死。
当时他也是这般满脸血渍那叫个狼狈,不过无论当初还是现在闻苍白都是这么的洁白无瑕,那怕明知真相却闭口不谈。
……真是难得的同僚。
酉时三刻雷雨渐小,祁爻踱步马厩骑上赤马出营前往县府,临近府邸她下马裹上脸布牵马徒步前往,毕竟此处离中街不远,马蹄踏步的声音易惊起恐慌。
忽地她瞧见当初来时为她带路的门仆,连忙招呼他安顿马匹进去报信。
“我来拜访县令,你进去跟他吱个声,就称我在偏房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