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姑娘闺名果儿,姓茹,生于殷实之家,后来不意家庭败落,最后竟沦落到一家破旧的小院里,还是租的。
果儿带着邓亨玉,走了十四五里路,好容易到了逍遥镇,却又下马,走进一个窄胡同,左拐右拐,七八个转折,才进了一家黑黢黢的小院子。邓亨玉忍不住左顾右看,狐疑这小妮子别不是耍什么花招,使什么下流手段讹他。但又不像。院子西侧是一个小草棚,里面堆着半堆秸秆,上面覆盖着一层尘土。草棚旁边支着一口常年未用的牛槽,牛槽旁一字摆着三个大水缸,缸体倒很干净,上面用木盖子盖着,不知道里面有水没有。东侧是一座土坯厨房,里面砌着土灶,但早已尘土荒芜。正房是一座三间连通的土房,蓬门紧闭。邓亨玉有些嫌恶。心想这也太影响心情了。
果儿拿出钥匙,捅开锁,推门进入。点上蜡烛,又出来笑道:“进去吧。”
邓亨玉踏进屋子,眼前一亮。屋子里很雅洁,桌凳茶几铺盖都很整洁,和外面比,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邓亨玉还特意偷偷在桌面上一抹,手指一捻,没有尘泥。不由心里笑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你这里倒是很别致。别有洞天。”
果儿把外罩一脱,扔在一旁,露出绰约的身段,笑吟吟走过来,屁股向上一蹭,就坐在邓亨**上,以手勾住邓亨玉的脖子,凑上去就是一吻,道:“待会儿还有更别致的。”
邓亨玉见她里面的衣服不仅整洁,而且素雅。双唇光泽水嫩,蠢蠢欲动。脖子链接领口露出的一抹雪肤,柔白嫩滑,很是荡人心意。两人禁不住,相搂相抱,呼吸可闻,仿佛多年不见的赤恋的情人,极尽亲昵之能事。邓亨玉抱住她的腰,不住地上下摩挲,伸出舌头就去□□果儿的下颌。果儿也不客气,迎着接着,闭着眼睛享受。正不可开交时,突然外面有人喊道:“酒菜来了。放哪里?”
果儿知道是酒肆的小厮过来送饭了。他们十分懂规矩,知道怕撞破客人的好事,所以,只在门外高声呼唤就是,绝不擅自贸然进门。果儿道:“等一下,这就来。”又对邓亨玉道,“哥哥,咱们去把酒菜都拿过来。别让他们进来,脏手脏脚的,靠脏了门,站脏了地儿不说。还影响咱俩的心情。”
邓亨玉道:“我这人向来随意。不怕,就让他们进来。”
果儿道:“我怕。我不能随意。”
邓亨玉道:“你还挺有脾气!好,一起去。”
果儿抿嘴一笑,从邓亨**上下来,穿上那件旧旧的又有点脏兮兮的外罩,拉着邓亨玉就去了院子门口。门口外站着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厮,脚上的鞋也烂了没有鞋底了,只用麻绳捆着。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着两个食盒和一坛酒。
果儿刚拿过一个食盒,邓亨玉道:“你不要拿了。都我来吧。”于是,不由分说,就先把两个食盒拿进屋里,又返回来把那坛酒搬进屋里。果儿则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然后把空食盒还给那小厮。并拿出十文钱倒在小厮手里作为酬劳。小厮很高兴地捧手接了。
邓亨玉则过来,掏出一颗银子,递给小厮,道:“小哥,这个你拿着,麻烦你给我的马寻些草料来。草料如果好,我还有赏。”那小厮见是一颗银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七魂六魄登的坠入了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出来。又听见“还有赏”,那就是还有银子赚。咧着嘴道:“这位大爷,您放心。我保证给您弄到最上等的草料。我亲自给您喂上。保证您满意。”说着,就癫儿癫儿地推着独轮车去了。
果儿道:“你们这些作爷的出手还真阔绰。那颗银子有七八钱吧?”
邓亨玉道:“求人办事,总不能小气了。况且,我这马值多少钱?饿坏了,或者吃坏了,那可不是几钱银子能够了事的。”
果儿道:“原来你们当爷的也净是算计。”
邓亨玉道:“谁不算计?问题是算计大的,还是算计小的。天子算计天下,诸侯算计国家,士大夫算计爵禄。咱们小门小户算计三瓜俩枣。”
果儿道:“你要是算计三瓜俩枣,我今儿可就吃亏了。”
邓亨玉一把把果儿横着抱起来,笑道:“我怎么敢委屈了你呢!再怎么算计,也不能算计到你头上。就算是算计,也是好的算计,让你高兴的算计,满意的算计,甚至是喜出望外的算计。”
果儿道:“你的嘴可真会说。我得防着你点儿。”
说话间,邓亨玉已经踏进了屋子,用脚把门一关,就把果儿扔在炕上。果儿“啊”的叫了一声,道:“你不要过来,咱们吃……”后面那“饭吧”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邓亨玉就已经压了上来,严严实实趴在果儿身上,双臂紧紧搂住果儿,嘴巴就猛力贴了上去。果儿被他猛力吻着,没几下也动情了,伸出舌头就在邓亨玉嘴里乱搅。被邓亨玉紧紧吸住,放情地享受。邓亨玉情急,手摸索到下边就去扯果儿衣裤。当把上衣撩开,露出血红的肚兜。而果儿满身的情火到处汹涌,一呼一吸,胸脯一高一低,诱惑得不得了。果儿知道挡不住,推着邓亨玉道:“你看我直多少钱?”
邓亨玉道:“千金难买。”
果儿笑说道:“人家是第一次,你轻点儿。”
一听是第一次,邓亨玉更加激动。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乱。这时候还等什么啊。于是,就发疯了似的倒腾。
一阵暴风雨过后,炕是干净的。也就是果儿不是处女,她在撒谎。本来,邓亨玉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子,但她说了却又不是,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跟戴了绿头巾吃了亏似的,很别扭。不过,他也没有着恼的理由,乃道:“你不是说你是第一次嘛?”
果儿道:“对啊。今天是我自愿的第一次。”
邓亨玉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理论,讥讽道:“那你还有多少个第一次?都什么名目?能数得过来嘛?”
果儿道:“生气了?”
邓亨玉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下来,斟了一碗酒,喝了一口道:“谈不上。”
果儿也走过去,腿一跷,就骑在邓亨玉身上,并勾住他的脖子道:“我没有多少第一次。而我的第一次,被我爹用一百两银子卖给了一个老头。一个六十九岁的老头。”
邓亨玉眉心不由一皱,道:“真的?”
果儿道:“真的。我本来是个干净的女孩儿。即使我家败落了。原来的男家也不退亲,要我。可是,我爹闹这么一出。男家就说什么也不要我了。全毁了。”
邓亨玉不解道:“害自己女儿?你爸这是为什么啊?”
果儿道:“为了……”刚说了句“为了”,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这位爷,草料给您弄来了。放哪里?”
邓亨玉推开果儿,穿上衣服道:“我去去就来。”于是,撅下蜡烛就出去了。
小厮拉了一大包草料并半袋子麸糠,用独轮车载着。
邓亨玉道:“推进来吧。”
小厮就把草料推进院内,道:“我帮您把草料卸下来,并且给您喂上料,怎样?”
邓亨玉道:“那敢情好。”
于是,小厮就把草料卸下来,靠在草棚墙边,并找个破筛子给马筛了一牛槽草料,拌上麸糠,用手搅匀。然后掀开旁边水缸的盖子。见里面装满了水,道:“正好这里有水,我就不给您弄水了。”
邓亨玉拿出一个银器塞给小厮道:“多谢!”
小厮看是银器,屁滚尿流地喜起来道:“这……这……我给您磕个头吧?”不等邓亨玉说话,人就一股脑地跪在地上,当当当就给邓亨玉磕了三个响头。
邓亨玉过意不去道:“不需如此!不需如此!”
小厮道:“这是应该的。您还有其他吩咐嘛?尽管提!”
邓亨玉道:“没了。”
小厮道:“那我去了。”说完,推着独轮车兴高采烈地去了。
邓亨玉回到屋里,支好蜡烛,见果儿歪在炕上,道:“你爸爸……啊,不……你妈妈呢?”
果儿道:“我娘死了一年多了。我爸因为赌钱,就把我给卖了。赌博,害了我爹,害死了我娘,更害苦了我。”
邓亨玉听出门道来了,道:“你爸赌博?”
果儿点点头。见邓亨玉若有所思,忙笑道:“不要说这个了。来,我们吃酒。我来喂你。”说着,就走过来,依旧骑在邓亨**上,拿起一碗酒,倾在嘴里含着,捧住邓亨玉的脸就要吐到他嘴里。
邓亨玉把头歪过一边,道:“我不习惯这样。你自己咽下去吧。”
果儿咽下去道:“你怎么了?嫌脏了?”
邓亨玉道:“说哪里话?我没有这样玩儿过,还不习惯。”又问道,“你把院子搞这么脏,把屋里搞这么干净;外面罩这么脏的衣服,里面却很干净。这样里外不一的,搞什么名堂?”
果儿道:“不搞什么名堂。只是好玩儿罢了。”
邓亨玉道:“我看不是。你把美丽整洁藏起来,只把污垢留给别人。这样藏拙,不出风头,是为了保护自己。可你防着谁呢?”
果儿道:“我娘一死,我就这样了。我要是太好了,我爸就把我给卖了。更可能逼我去极乐林去趁食。那我一辈子就全毁了。”
邓亨玉道:“极乐林也不错吧。一天挣的就够你一年的吃喝了。再说,你姿色这么好。能混的开的。”
果儿道:“我可不想一辈子当粉头。成天不是卖笑就是卖身子,虚情假意的,没个了局。更没个好盼头。而且极乐林极其复杂,龙争虎斗的,很多女的,头一天还日进斗金呢,第二天不知怎的,就横尸街头了。也没有人管,也没有人查。那里除了纸醉金迷,连人性都没有。我去了,没有好下场。再说,就我爹现在的脾气,我但凡有点钱,他就刮走了。我挣多挣少,有什么区别。我能力小,他对我不抱什么指望,也就很少来烦我。我一但挣得多了,他一天能来回好几趟。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保护自己。还想着能不能碰着一个英雄,能把我救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虽没有品行,但到底……你是我第一个客人。真的。我做这个不太久的。我平日只在八个小酒肆里陪客人吃吃酒。一天撑死了也就挣五钱银子。不陪人过夜的。你是第一个。”
邓亨玉道:“这么说,我很荣幸?”
果儿点点头道:“那个小酒肆去的都是没钱的。你是第一个穿着品行都还过得去的主儿?”
邓亨玉道:“我还过得去?这话真让人伤心。”
果儿道:“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嘛?我不会一辈子缠着你,我只要下半辈子干干净净活着就行。”
邓亨玉紧紧抱住果儿道:“怪不得你这样好的女孩儿只要二两银子,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果儿见他有难色,道:“不救也可以。你又不欠我什么。不过,你欠我一千两银子。”
邓亨玉道:“你讹我嘛?”
果儿解开上衣,露出肚兜,在邓亨玉眼前晃一晃道:“你说过,我这里千金难买的。”
邓亨玉一笑,以手在后解开肚兜的带子,然后用嘴要住肚兜往下一拽,肚兜就从果儿的身上滑落,露出美馥馥的胸脯,一对小乳猪凸凸的,不盈一握。邓亨玉欣赏了一会儿,又把果儿抱到了床上。这对青年少女,血气方刚,不知道翻腾了几次,才安静下来。
一夜风流之后,桌子上也是杯盘狼藉。那是二人半夜饿了吃了弄的。邓亨玉因为和丛玉歪缠了十几天,光在锅边闻了闻味,愣是一口肉没吃进去。全身都素岀鸟鸟来了。这一次碰见果儿,无恩无义的,只是钱上的事儿。邓亨玉就不客气了。吃了个够。早上,太阳都晒屁股了。兀自抱着果儿不放。中间就是邓亨玉起来解手,顺道喂了喂马。
2,
果儿家里院来家宅有二十间,良田有百余亩。父母也算恩爱,膝下只她一个女儿,有一个婢女叫做瑾儿,专门伺候果儿。日子虽不丰盛,却也红火。只可惜两年前,父亲茹梦得交了一些猪朋狗友,久而久之,竟去了极乐林,还染上了赌瘾,不可自拔。母亲见听,再三哭劝。父亲也是再三泣血保证,以后坚决斩掉赌瘾,从此回归家庭,埋头务农。但终究狗改不了吃屎,赌瘾一犯,那种豪掷千金,不顾一切的感觉太迷人了。赌赢了还想再赢,赌输了更想再捞。反正不管输赢,则赌无止境。只可惜,赌无止境,但每个人的家底有数。俗话说,久赌必输,日子一长,赢的必将输进去,而输的不见得能赢回来,因为能得有本钱。这一来,茹梦得首先就是把家底掏空了,婢女不得不给卖了。后来百亩良田也都抵押了,紧接着就二十间宅子也变卖了。一家三口搬不得不出去,租了一个小院暂时住下。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茹夫人就被击倒了,得了重病。茹梦得本想着弄钱给老婆看病,但手头一松,就不知不觉去了赌场,不把钱输光了不回来。后来,因为被赌债逼得实在没办法。有人就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就是有一个财主,人称赫大官人,他爸去岁七十岁生日。赫大官人为表孝心,问他爸有什么愿望尽管说。老家伙小时候就是一混蛋,老了能有什么德行。就说想找个处女弄弄。赫大官人是个霸道人物,也不讲礼义廉耻的。一听老爸要干这事儿,小事一桩。就着底下人寻觅。寻了一圈,终于找到茹梦得,问他的情况。只要愿意,价钱无论多寡,好商量。茹梦得起初还坚决不干,说卖什么都不卖女儿。后来就顶不住了。开价一百两。人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弄得茹梦得很后悔自己要少了。可是没办法。话已出口,无从改正。赫老爷到手之后,很开心。茹梦得得了一百两,也很开心。但这一百两银子也就捂了两天,也就落在赌场了。茹夫人身子本来就弱,一听说把女儿的清白毁了、姻缘毁了不说,连钱都赌没了。这内外一交攻。茹夫人就一命呜呼了。
经历这一切,果儿成熟得极快。她知道自己毁了,父亲更靠不住了。于是,一面故作邋里邋遢,免得让哪个财主流氓觊觎。一面又寻觅有缘人,看能不能把她就走。可巧,没两个月,就碰上了邓亨玉。她第一眼就感觉邓亨玉不凡,是个仗义有良心的。不是那种言清心浊之辈。于是,就大着胆子把他拉回了家。
可惜,就在二人如鱼得水的第二天早上。他父亲又做了一件出卖女儿的事儿。
原来赫老爷自上次尝了滋味后,对茹果儿念念不忘。日子一长,这滋味儿不仅没淡,反而更浓了。于是,又要求儿子给他弄过来当小妾耍耍。赫大官人自然听允。于是又着人和茹梦得连哄带吓地谈。茹梦得如今在外飘风,过的跟狗一样。一听说有五十两银子赚,从此还能依傍上赫大官人,岂有不依的。
赫老爷一听说事儿成了,兴致高涨,定要亲自来小院儿接他的小美人。于是,换上新装,带了一帮吹拉弹唱的还有帮闲就轰轰烈烈来到小院。茹梦得因为紧着要钱,又因为父为子纲,他说了算就行。也没有给女儿打招呼,头一点风。于是,也鞍前马后的陪着赫老爷来到小院。路上还不住夸口说,“小女自跟了老爷,也是日夜思念。两个月来,没叫外人进过她的屋儿。只为老爷守着身子。”赫老爷听了,自是醺醺然,如沐春风。
果儿和邓亨玉兀自没起。
果儿道:“你该走了,起来吧。”
邓亨玉紧紧搂着果儿不放,笑道:“你真是个小妖精。我带你走吧。”
果儿笑道:“真的?”
邓亨玉道:“骗你干什么!不过……”话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面吹吹打打一片声叫嚷,道,“谁家要娶亲嘛?”
果儿道:“别管他,你且说不过什么……”话说到这里,却听见有人砸门了。果儿不明所以,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一群人见无人应声,就起哄起来,说小娘子还光着屁股没起床呢,还有人说,那还不正好便宜了赫老爷。正乱着,早有人把门抬开,众人就一哄而进了。吹拉弹唱的闯进院子,站作两排,一群帮闲的便引着赫老爷穿过吹拉弹唱的,径往屋里走。茹梦得更是冲在前面,拍着门道:“女儿,快起来。你的好日子到了。”
果儿见外面乱哄哄,可自己还□□呢,急道:“你先别进来……”
外面乱哄哄的,茹梦得根本没听清女儿说什么。还想问时,早有人迫不及待了,往前一拥。就把门哐啷一声撞开了。闯进去许多人。吓得邓亨玉和和果儿抖衣而颤。没来得及穿衣服,只是用被子遮住身体。
这一幕,屋里众人都呆了,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是。
赫老爷在后面一片声叫道:“你们都让开,我来看看我的小美人儿……”说着就踏进了屋子。一瞧,愣了。有人见到这一情状,忙出来把吹拉弹唱的都止住。这一下众人丈马寒蝉,鸦雀无声。
半天,赫老爷问道:“茹老爷,这怎么回事儿?”
茹梦得也是云里雾里,想不通女儿屋里这当口偏生出一个小奸夫来。赫老爷动问,又尴尬无比。且道:“女儿,这怎么回事儿?”
果儿道:“爹,你怎么回事儿?你带这么多人闯我屋儿干嘛?”
赫老爷这下明白了。是茹梦得这厮没把事儿办囫囵。让他当众出丑。真是可恶。还有床上那厮,这绿帽子,早不戴晚不戴,偏这当口给他戴上了。这真是王八回娘家,王八到家了。赫老爷道:“茹老爷,你女儿给人守身子,就这么个守法?还日夜念着老夫,就这么个念法儿?哼!”说完,拄着拐棍就走了。那些帮闲的吹拉弹唱的也呼隆呼隆跟着去了。一路上又是忍着不笑,又忍不住议论纷纷。只是碍着赫老爷的面子,不敢高声罢了。小院瞬时空空荡荡的,只留下茹老爷一个在屋里发呆。
果儿道:“爹,你还不出去!”
茹梦得听见,只得把身子挪出屋子,瘫在门口不走。
邓亨玉一面穿衣服,一面道:“那老头一看不是善茬儿,事情不会善了。夜长梦多,咱们赶紧走为是。”
果儿点点头道:“我现在是你的人了。我听你的。”穿好衣服后,果儿道,“爹,你进来吧。别在那儿堵着了。”
茹梦得在等待二人穿衣服期间,就已经想了一个策略。于是,站起身,故作凶神一般,进去就直指邓亨玉道:“好小子,敢弄我女儿,活得不耐烦了!哼,拿五十两……不,一百两银子来,这事就算了局。否则,也叫人把你骨头拆了,你信不信?”
听了这些话,果儿不自觉地翻个白眼,邓亨玉道:“我身上我只有二十两银子。不过,我只交给果儿处置。”
茹梦得道:“二十两你就想玩弄一个黄花大闺女。人家……”他本想说“人家赫老爷买个初夜权都一百两。你这区区二十两算什么。”但话到嘴边,方知女儿已经不是姑娘了。于是忍住,则说:“最少八十两。否则,免谈。我还要拉你见官。告你□□良家少女。”
不等邓亨玉开口,果儿道:“爹。这怎么回事儿?你带那个姓赫的老王八到我这里干嘛啊?”
茹梦得道:“这……这……”这了半天,没这出一个屁来。
果儿道:“你是不是又把我卖给那个老家伙了?”见父亲低头不说话,问道,“卖了多少钱?说啊!”
茹梦得见果儿凶了,吓了一跳,道:“五十两。我是……”
果儿道:“钱呢?”
茹梦得低着头一声不言语。
果儿道:“输了。是不是?”
茹梦得强辩道:“这两日手气有点……过两天等手气好了,我准能赢回来……”
果儿冷笑道:“你手气什么时候好过?你有手气嘛?好了,这下女儿卖不成了,你又欠了五十两的窟窿!就赫家那凶狠霸道的,爹,你是活到头儿了。”
听了这话,茹梦得吓得软了,爬过来道:“女儿,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你爹!”
果儿道:“你卖我的时候,你知道你是我爹嘛?你在极乐林赌博的时候,你知道你是我爹嘛?娘被你气死的时候,你知道你是我爹嘛?我没钱,你趁早死去!”
茹梦得道:“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竟见死不救。你有良心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有难处了,你不想法帮衬,还往外推。怪不得人家说女儿外心,疼也是白疼!我算是瞎了眼了!”
果儿气到不行,知道父亲自染上赌瘾,早已不可理喻。此刻更不想说什么了。于是,对邓亨玉道:“哥,我们走吧。”说着,起身就起收拾东西。
茹梦得忙抓住果儿,死命不放。道:“女儿,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完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记长嘶。茹梦得立马动了心机,于是掉过身子,对邓亨玉笑嘻嘻道:“贤婿。你这是要跟我女儿私奔?”
邓亨玉道:“我要带她走。”
茹梦得道:“我是近些年不顺。让女儿受了不少苦。我这当爹的也过意不去。今日好了,有了贤婿,女儿未来有指望了。我也放心了。只是你要娶我女儿,给多少彩礼啊?”
果儿道:“他不说了嘛。只有二十两。”
茹梦得道:“二十两不是委屈你了。这样,贤婿,彩礼我一分不要你的。把那马留下。我老了,以后找你们去,也好有个代步。”
果儿道:“爹,你想什么呢?”可又一想,一匹马至少值银百两。留给父亲卖了,偿还赫家的债务,未尝不是一个出路。自此后,也好跟父亲断绝了。从此不往来,也清净了。于是又回头看看邓亨玉,却不好开口。
邓亨玉也看出果儿的意思。乃道:“茹老爷,咱们还是赶紧跑为是。这匹马救不了你。”
听了这话,茹梦得满脸狐疑,果儿也不禁问道:“这怎么说?”
邓亨玉道:“因为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你们口里的赫家,一听就是在逍遥镇能够呼风唤雨的主儿。区区五十两银子,他们是不在乎的。但今天这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的。这面子他们是丢不起的。如果忍了,他们赫家就会成为逍遥镇的笑话。如果不忍,那就必将拿咱们三个作法。不把咱们三个毁了,这气是出不了的。所以,趁他们主意未定之际,咱们赶紧走。或有一线生机。再迟就晚了。”
果儿道:“也是。这马不能卖,咱们赶紧走为是。”
茹梦得也慌了,道:“你俩骑马走了。我怎么办呢?”
邓亨玉拿出十两银子,塞给茹梦得道:“这一点儿先拿着。现在就赶紧跑。往山东青州去,只要找到邓押司。就能找到我了。”
茹梦得道:“那我骑马,行不行啊?反正你俩也年轻。”
邓亨玉一听这话,恨不能一脚踢死他。天下竟有这等自私的人。也不好发怒道:“我这马认生。你骑了。倒逃不掉了。”
茹梦得无法,只能攥着十两银子先溜了。
可是,赫家的那帮帮闲的家伙,早替赫家把着茹梦得了。见茹梦得鬼鬼祟祟出来,就着人跟着。等到茹梦得转到一个僻静的胡同,一脚绊倒。走出三四个泼皮,一条麻绳就把他绑了。身上的银两也尽数被泼皮摸去。
茹梦得道:“你们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这时,走来一个有头面的人。茹梦得认识,是赫家的小管家,叫做魏三的。
魏三道:“魏老爷,想跑啊?赶紧着,放开他,我看他能跑多远!”
茹梦得道:“三爷,这事儿,误会!”
魏三道:“误会?那么大一王八扣在我家老爷头上,你说误会。一句误会就能了?”
茹梦得道:“那那那,那您说怎么办?”
魏三道:“算你开窍!”说着手一抬,那些泼皮就把十两银子尽数递给魏三。魏三捻了捻银子道,“碰到我,算你的福气。我给你指条生路吧。你现在就去衙门里去告。说有人私闯民宅,奸拐良家妇女。然后,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了。”
茹梦得道:“就这么简单?”
魏三道:“当然。”
茹梦得道:“那小子说,这不是钱的事儿,所以赫家不会放过我们三个。原来是骗我的。”
魏三道:“这的确不是钱的事儿。但我们赫家明辨是非。没有那么不仁义。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一切都那小子奸骗你家闺女所致。没他这一道子,咱们不就是亲家了?我家老爷何至于丢这么大的人?所以,只有伴了那小子,一切才能说得过去。我们赫家才能找回面子,又不失仁义。你想想,有你什么事儿?”
茹梦得为了保命,也不思考,只任人摆布,频频点头。
魏三把二两银子塞进茹梦得衣服里道:“好了,这就去吧。”于是,就起身攥着八两银子和几个泼皮吃酒去了。
茹梦得虽然损失了八两银子,很是心疼,但命保住了,乃不幸中之万幸。也不怎样伤心苦楚,而是急忙忙去了县衙,报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