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度关山 第63章 第 63 章

茂安山山群连绵起伏，在沙盘模型中显得异军突起。

红色的旗帜错落有致地安插在山间各个地点，唯有一处一抹红色也无。

左诚不明所以地指了指那处空缺，“这里为什么没有安插暗桩？”

黄珙瞥了他一眼，“此处距离茂安山十分遥远，贼匪何必舍近求远，既耗精力又耗物资财力。蹲守在茂安山，守好距不过一江之隔的靖阳关才是他们的目的，因此……”

他伸手将一枚小旗帜插在两军对垒之处，“把重心全都放在靖阳关才是上道。”

左城没有接话。

他曾经是盛京城中金吾卫副将，当然明白各处部署，不可有一处懈怠的重要性，不过黄珙如此放话，他也没必要多说这个闲话了。

他抬头瞧了眼老神在在喝着茶的谢承安，心里多有不忿。

按理说这种军事布防的重要任务是不会让外人插手的。但如今谢承安既是盛京城调任而来的监察御史，自然也没有赶走他的道理。

察觉到了左诚的目光，谢承安搁下茶杯，抬眉问道：“黄珙将军可选好去茂安山卧底的人了？”

黄珙显然没仔细听他说的话，他一瞬不瞬盯着手中的沙盘，头也不抬道：“从前锋营里挑不就行了，一伙贼人而已，左副将是盛京下来的武将，想必轻而易举就能处理掉吧。”

左诚抬了抬下巴，他这话说得不假，什么样的娄子他没见过？这次剿匪必然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叫岭南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那是必然。”

黄珙似是不屑般从鼻子里里哼出道气来，将沙盘的主位让给了左诚。

“既然左将军如此有自信，那此次就由将军来作战指挥吧。”

周睦闻言走下台来，长尺指了指茂安山的某处。

“此处为山谷，若两军夹击，我军占有很大优势。只需提前埋伏，这山谷狭小，只允部分将士出入。我军前锋引入，后方埋伏一部分人，前后夹击即可。”

左诚点了点头，接道：“为防贼人狡猾逃脱，提前留一部分人在茂安山中接应。”

“不错。”谢承安扫了眼地理位置极佳的山谷，“此处确实是一作战妙地。”

黄珙沉思半晌：“只是岭南即将要迎来冬天，如今朝廷还没有和百越谈好粮草的事情。我军辎重不足，人口却多。不适宜打持久战。速战速决才为上策。”

谢承安手指捻了捻茶杯口，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将军，将军！有急报！”营帐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托着头盔防止其脱落的士兵，手里抱着封信急匆匆赶了进来，见帐内皆是平日难以一见的大人物，顿时噤了声，单膝跪地，将信呈上来，道：“将军，暗桩突然传了封信过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黄珙蹙眉道：“庄子里传暗信直接送去军师帐中就行，越发不知礼数。”

“不，不是。”士兵焦急解释道，“这封信是从桃花镇传过来的。”

桃花镇！

周睦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桃花镇便是方才左诚所问为何暗桩地点如此之少的村镇，这个小镇每月都有报上当地军政状况。按理说安全的很，怎么会这个时候送了封暗信过来？

“快快，拿来我看一眼。”周睦慌里慌张打开了这封信，上面是极其潦草的几个字。

他只当是什么秘文，拿起来对着太阳横看竖看了几遍，仍是看不出其中门道。

黄巩急了，一把夺过信封，“什么字都不认识吗？拿过来，我看。”

话音未落，便被这鬼画符一般的字噎了一噎。

周睦朝士兵问道：“这……这是何人所送？按理说就算是暗桩的人所写秘文也不当是此等情形。”

谢成安放下茶盏，踱步过来拿走了这信。

上面并无甚内容，只有八个大字，谢承安中念念有词，“贼移此镇，速来支援！”

其实这字并不难认，无非是潦草了些。再加上写信之人大概情形危险，来不及一笔一划详细描述，这才看起来像道士画的符纸。

谢承安撂下纸条，黄巩三两步追了上来问：“怎么你就认得这字？”

谢承安心里冷笑，这八个丑字谁写的他心里一目了然，怪不得这几天没看到人影，果然是提前去山上当土匪了。

他没应黄珙的话，反问道：“将军这两天可有查看前锋营的人数？估计……多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黄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扯到前锋营上去了？

正想再问，却被周睦拉住了他，“此信如何能辨别真伪？倘若是茂安山那帮贼匪故意引人而去，我等又该如何？”

左诚道：“平日不甚大事发生的桃花镇，怎么偏此刻横生枝节，定时有匪人在其中作祟。不必理会！今晚天一黑便带人悄悄渡江，倒要看看那茂安山上有什么牛鬼蛇神？！”

谢承安冷哼一声，“左将军将主力全都转到茂安山上，若真如这信上所言，贼人此时在桃花镇。主力一走，岭南军后方空虚。届时桃花镇来势汹汹。该如何抵挡？”

左诚猛拍桌子，“我就不信这群乌合之众难不成还敢反了？”

黄珙蹭蹭鼻尖，心里腹诽，当年将军坐镇时自然是不敢，如今却不知道了。

“不能坐以待毙。”周睦道，“如今我军对对方实力一无所知，但茂安山是他们的老巢，在此采矿多年，想必不会轻易弃掉。左将军带队上山检查。一有动静，历时放出信号。我等便会前来支援。”

“但若如这信上所说，贼人此时已迁移桃花镇。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动作。”周睦有些犹豫，坐镇的两位主将倘若全都倾巢而出，心定然不稳。

他将目光投向了谢承安。

却没想到正好和那带着试探的眸子对上。

“军师，不如我去吧。”谢承安自沙盘拿了块旗插在桃花镇上。“我带五个好手先行进桃花镇查探情况是否属实。”

“五个？”左诚道：“五个未免也太少了。”

谢承安略一思索，“眼下情况不明，贼人移入桃花镇中，想必是为了隐蔽身份。若待左将军走后，大量敌人来袭，他们的目标定是渝州。是以靖阳关必要守好，将主力留在靖阳关便可。”

“若需人手我自会发出信号。”

黄珙点点头，“不错，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一来既能防止百越趁此时趁人之危，二来也可看查这桃花镇的来信是否属实。”

黄珙一拱手，“此事本是我岭南军中事务，今日算是劳烦谢大人了。”

谢承安抬手回了一礼，“同为天子之臣，谈何劳烦黄将军言重了。”

商议完作战布防，二人便匆匆下去准备物资事宜。黄珙正欲抬脚出营，周睦却拉住了他，“去查查前锋营的人数。”

谢承安常年在盛京任御史一职，耳聪目明，嗅觉灵敏，想必定是察觉出什么不对来了。

黄巩略一点头便往营外赶去。

“集合，各伍清点人数！”

步兵营三伍的伍长一边享受着下面人的阿谀奉承，一面慢悠悠踱着步子朝已经集结齐人数的军营走去。

娄建同阿鸿左右观望一番，齐齐开口：“贺虞人呢？！”二人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不约而同出现了惧意。

“他不是早上和你一起去的伙房吗？”

“我早上站岗根本买来得及吃早饭，是邻伍的大力给藏了两个饼子！”阿鸿反驳：“他不是睡你旁边吗？人一早上不见了你也不知道上报？！”

娄建慌了起来，贺虞就算经常一个人去教武场，也不会误了上值的时辰。此时还未回来，要么是私自出营，要么就是……遇险了！

可不管哪两者，都是死罪一条。

娄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阿鸿，阿鸿咬咬牙，握紧了娄建的肩，“私自出营兴许情有可原，人要是遇害了这个时候还没见影，想必祸福难料了，禀报将军救人！”

二人商量定后，伍长也来来回回数了两遍人，“……五十一，五十二……”

诶，怎么还是对不上？莫非真少了个人？伍长提着枪踌躇不前，若叫营官知道三伍里少了人，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不行，不能说出去！伍长眯了眯眼，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事。等进了茂安山，将这小子的名字往战场上烧黑的焦尸脸上一盖，天晓得他是谁？

思及此，迈步便要往营官处走去。

“伍长！三伍贺虞不见了！”

伍长步子一顿，双手立马攥成了拳，咬咬牙继续往前走，谁知娄建以为他没听见，叫得更大声了，“伍长，三伍少人了！”

此话一出，伍中大半数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伍长如今想装作不知情也不行了。

他咬牙切齿转过身来，质问道：“人没了为什么今日清点人数才上报？！战友失踪不及时上报，给我下去各领三十大板！”

“我看谁敢罚他！”

伍长愠怒，正要转身教训，只待这人走近了看清面孔，脸色一变求饶道：“将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