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范珠珠都不知道老婆婆一家都是辽国细作扮的,更不知道仆人不用给钱也会守口如瓶,老婆婆也不是气急攻心死的,而是本身就有病,刻意诱发而亡。
至于范珠珠善后专不专业?不重要,因为前细作首领会积极主动的帮她善好后,所以无论谁去查原身是九方信儿子的事都是真的不能再真。
比起范珠珠对原身信息的匮乏,原身对范珠珠的信息倒是了如指掌,一开始还颇有些瞧不上她,觉得这个女人太蠢了,遇人不淑不说,还被骗的这么惨。
可并不知道这些的范珠珠却把原身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原身的关爱、照顾和喜欢全部发自内心,而身世凄苦的原身又刚好缺乏母爱。
原身深知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过他人的道理,所以“忘”得很彻底,范珠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却忘了人心非石。一个母爱泛滥,一个自幼缺乏母爱,两人凑成“母子”,结果如何,一点也不难猜。
在众人眼中,范珠珠是对“儿子”照顾有加的“生母”,原身则是亲自为“生母”侍疾一个月的孝顺“儿子”,母慈子孝,谁听了不得说声好?
反正在九方家的交际圈内,原身孝顺母亲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即使原身性格孤傲,名声也不差,毕竟是个“孝子”嘛。
对范珠珠有亲情的是原身,田清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模仿原身的样子去和范珠珠相处,毕竟她和原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样,短时间内装一下还可以,但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要是能穿回去,那是最好的,要是穿不回去,她也不想被这里的人当成妖怪或者鬼魅之类的烧死,所以性格转变之事必须徐徐图之。
其实成亲的事,原身和范珠珠有私下商议过,原身觉得应该找个好拿捏的掩人耳目,比如良家女或者乐、伎之类的,范珠珠颇为赞同。
深信高僧之言的范珠珠生怕原身短命,所以让原身恢复女儿身这事她是想都没想过,既然早晚都要娶个女子走过场,那自然是要娶个好拿捏的。
而以完成任务为重的原身就更不可能主动恢复女儿身了,何况对她而言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除非是上面有要求,或着身份曝光。所以娶个好拿捏的女子当假夫妻是她们深思熟虑后的最优解。
可惜她们想得再好,都比不过九方信下手快,守孝期刚过,九方信就托官媒去云家提了亲,还快速的完成了纳采、纳吉和纳征。
原身多次反对都没用,而范珠珠这个“生母”就更憋屈了,因为她根本没理由反对,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身今年二十一岁,再不结婚也确实说不过去,所以“母子”二人是有苦说不出。
范珠珠之所以一大早过来拦道,一是为了看看她的状态,二是为了宽解她,毕竟即将成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而她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秘密。
“小娘所言甚是,孩儿知道了。”田清一学着原身的语气回道,又和范珠珠聊了几句,直到魏十二提醒方才告辞离开。
见她一如往常,且谈吐得体,范珠珠也就放心了,目送她离开后,就高兴的回去补觉了。
顺利离开的田清一也松了口气,心里甚至还有些庆幸,最起码她不用喊范珠珠“妈”,也不用喊别人“妈”,因为九方家的嫡母早在三年前就已抑郁而终,倒霉的是她得喊九方信那个渣男“父亲”,郁闷!
又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田清一才走到庄严大气又格外喜庆的大门,头一次骑马的她颇为新鲜,仔细看了黑马两眼,踩着马凳坐上去的时候还摸了一下,毛柔顺且有温度,竟真是活的!
此次出门,随行仆从除了魏十二以外,还有另外两人,也是和魏十二差不多的打扮,一个是牵马的马夫,另一个带朴刀的叫周八。
周八是原身的专职保镖,约莫四十来岁,身宽体胖,看上去孔武有力,实际上也很能打,就是人比较固执呆板,而且有点愚忠。
去皇宫的路上,田清一遇到了不少人,有挑菜卖的、做各种小生意的,还有穿汉服的外国人,每个人都穿着和自己身份相匹配的衣服,街边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往来不绝。
路过一条餐饮店多的巷口时,各种好闻的羊肉味更是充斥着整个鼻腔,让她好想停下来吃碗羊肉粉,再放很多很多的辣椒,可惜只能在心里想想。
街上大部分人穿的都是短打,而且布料多是麻、粗布之类的,颜色更是非黑既灰,就连头上的帽子和布巾也多是黑色,对比之下,倒是结扎彩棚和悬挂华灯旗帜的沿街商铺显得更喜庆些。
穿过宋门,他们就进了内城,内城比外城更干净整洁,行人衣服的颜色也逐渐五彩斑斓起来,一直走到禁卫森严的东华门外,马夫才让黑马停下。
田清一又回忆了一遍原身下马的动作后才学着原身的样子翻身下马,虽然动作有点僵硬,但幸好身高不错,最后安稳落地。
东华门外已经聚集不少和她一样穿着打扮的人,原身为人孤傲,又不喜结交,所以即使曾在国子监挂职读书,也没有交心的同窗好友,反倒有一个和原身不太对付的,倒是给田清一省了不少事。
田清一懒得往里挤就索性站在外围,有认识的人来打招呼,她就按原身的习惯回答,努力维持原身人设。
最后一个来打招呼的是个黑壮男子,白色的衣服把他衬得更黑,可田清一翻遍原身的记忆都没找到这个人,就只能尬聊,对方看出她不想多谈,识趣的点到为止。
等身着圆领长袍,腰系革带的内侍官带着两队小黄门出来时,门外已经集聚了几百人。
随着内侍官的出现,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人也安静下来,一番行礼后,领头的内侍官才高声宣读官家的口谕和规矩。
之后就是排队检验入宫,田清一本来就在外围,动作一慢,就被迫排在了后面,轮到她时已是两炷香后。
小黄门问了一下她的名字、户籍和父祖信息,又仔细验过她的号纸后就通过了,让她站在已经检验好的队列后面,又检验了两人,凑够二十人后,由另外两个小黄门带他们入宫。
沿途站有身着甲胄手持武器且高大威猛的禁卫军,身高不是比她高就是和她差不多,想到宋朝禁卫军对身高的最低要求是一米八,那意思就是她现在最少有一米八,换了个身体不说,还摇身一变从一米七四增高到了一米八,就挺突然的!
这让田清一内心有些复杂,她对自己原本的身高很满意,这突然长高这么多,还是在古代,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受沿途禁卫军震慑,路上没有人敢交头接耳,也没有人敢东张西望,就是田清一也只敢偶尔偷瞄两眼。
一行人走了许久后才在崇政殿前的广场停下,广场周围也站了不少禁卫军,且旌旗招展,颇为森严肃穆。
两个小黄门将他们带到后交代两句就走了,按小黄门的提示田清一把号纸拿出来,一看背面还真有位置信息,便按提示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有几个身着紫色圆领襕袍官服,头戴直角幞头的官员陆续进了殿内,殿外亦是人头涌动,男女分左右而列,不少人正在低声细语,或坐或站,男的多穿紫色、绯色官袍,手持笏,女的则是命妇打扮,头戴珠宝镶嵌礼冠,身穿朱衣霞帔。
旭日东升时,唱名赐第仪式的压轴主角才姗姗登场,鸣鞭示静后,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在内侍、宫女和禁卫军的簇拥下身着红色圆领襕袍,头戴直角幞头的皇帝进了大殿,之后就是一番行礼。
站在后右侧的田清一跟着前面的人行了辑拜礼,不用下跪,倒是意外之喜。对比电视上动不动就要各种跪皇帝,还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情况,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庆幸自己穿的是北宋。
田清一的历史学的还不错,一般人知道的她知道,一般人可能不知道的她也知道一点,比如北宋的皇帝大多宽厚仁慈,宋太祖赵匡胤定下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还有宋真宗赵恒凭一己之力拉低泰山封禅档次等等。
总而言之,北宋是文人的天堂,尤其是高级文官的天堂,文臣不仅地位高,俸禄也高,升迁还快,最重要的是还刑不上大夫,怼皇帝最多也就被贬,没有性命之忧。
沾原身的光她现在也算文臣,不幸的是,她不仅是辽国细作,还是女扮男装,在这女子地位低下又不得为官的封建时代,简直就是打着灯笼找死,一旦暴露,只怕再宽厚的皇帝也容不下她。
这样一想田清一的内心就开始紧张,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暴露自己,就只能端着,然后安分守己的不再乱看。
圆脸留着点胡子的赵恒端坐于崇政殿内的龙椅上,宰执、中书、殿试考官等大臣分列于下,其余大臣、皇亲宗室和内外命妇等则分列于殿外,场面之盛大隆重不亚于祭祀大礼。
传胪唱名,按惯例只有进士科第一甲前三名才会被皇帝亲自唱名,其余人则由礼部官员代劳,他们也只是念一下而已,主要还是靠嗓门大的殿前禁卫军一层层的往外传,直至传到开封最繁华的东华门外,进而传到五湖四海。
禁卫军声音之大,让没事干又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田清一想不听都不行。第一、二甲可能和她没关系,因为原身的身份注定不能太出风头,所以当第二甲第十名念到九方希颜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幸好最后和她打招呼的那个皮肤比较黑的人就站在她后面,并小声提醒了她,她才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出大错。
田清一有模有样的学着之前的人的样子,朝皇帝所在的方向行辑拜礼后才出列往殿内走去,转身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向后面的人道了声谢。
等她进到崇政殿时,里面已经有序站了八个人,第九名正在行礼,两边站着文武大臣,一眼望去,满堂朱紫,轮到她时,连忙学着前面的人向皇帝行辑拜礼。
直到进士科二甲最后一名进殿站好,他们才在内侍官的引导下一起再向皇帝行辑拜礼。如此情景,让田清一的内心不得不再次庆幸穿到的是北宋,不然动不动就下跪是真的很膈应人,还很费膝盖。
行礼毕他们就领到了各自的黄敕书,然后在内侍官的引导下拿着黄敕书再次向皇帝谢恩,躬身再拜后方才有序退出崇政殿。
幸好第九名也就比田清一快几步,不然就惨了,因为古代科举礼仪她是真的不懂,而原身也只有理论知识,还好往前有前面的人打样,往后有后面的人打样,她才勉强依样画了葫芦,没出大错。
虽然她名次算靠前,但离皇帝并不近,她对皇帝的长相也不好奇,反倒一心想着赶快结束,所以从头到尾都很守安分,没有乱看。
进士科第一甲和第二甲的唱名是以“宜赐进士及第”结束的,而第三甲就变成了进士出身,最后的第四甲和第五甲最差,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提醒她的那个人叫尚严,正好就是第五甲。
对于尚严这个人,她并没有在原身的记忆里找到,但对方既然和她打招呼,那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可在那见过?为什么见?却暂时想不起来。
在田清一有限的历史知识里,科举考试的进士科一甲好像只有三名,既状元、榜眼和探花,结果她刚刚亲自见证了北宋的进士科一甲不止三名,而且还没有探花,只有状元和榜眼。科目也不止进士科,还有诸科,但地位最高的还是进士科。
不过进士科一甲前三名的殊荣倒是一脉相承,在北宋也不例外,不仅唱名是皇帝亲自唱,而且还是单独见,见完还亲赐了食物和袍笏等,比起他们这些只是换个地方站的新科进士而言,简直不要太友好。
再往后待遇就更差了,直到进士科的人全部唱名完毕,殿内才传下皇帝“赐进士袍、笏”的口谕。
袍、笏整齐放于庑下,众人以甲为批次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前往领取,田清一见前面的人领完就走到一边直接往身上套,刚提起的心瞬间又放下了。
幸亏田清一有当汉服模特的经验,不然这会她恐怕连衣服都不会穿,不愧是皇帝赏赐的衣服,布料光滑柔顺,一点也不比她身上穿的差,就是革带不太会弄,只得边偷学边捣鼓,好一会才扣好。
第一次穿全绿的绿色汉服,再加上头上戴的黑色帽子和帽子两边的超长耳翅,让田清一无论身体还是心里都有些不适,不是不能穿,而是想起了一些现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