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第12章 大扑街

苏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怯懦的样子，正相反，她每说一句话末尾都像是烧着一把火。这种人怎么偏偏在面对渣男的诬陷时变得沉默了？

“苏诺，你怎么来了？我已经和你公司说过了，我们和你解约了，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哈。”李深翘着二郎腿，正眼都不看一眼苏诺。

“李导，我的流量您是知道的，别搞得是我苏诺在这求爷爷告奶奶的，不就是一天没来吗，就这么个新人演员，”她指了指我，“等前辈一天怎么了？”

“那我们的群演的费用，场地费，你出？算个什么东西？你名声早就臭了我告诉你，还流量？什么乌七八糟的破流量都能算在你苏诺头上？赶紧滚！”

“李深，别给脸不要脸，你和你那些女演员的破事以为我不知道？拍几个肥皂剧把自己当根葱了，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小演员估计早认你做什么干爹姨父了吧，我告诉你，我可是和李太太熟得很，天天一起打麻将的给她讲点你的八卦估计她挺愿意听的。”

“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李深站起身冲着苏诺破口大骂，眼看就要上手，被席扬拦住了。

“你俩先别吵了，李导，片场是演戏的，不是你俩的专场，还有你苏诺，”席扬转过身看着苏诺，表情很吓人“如果你再这么造谣我家艺人别怪我不客气，你自己就是谣言的受害者，怎么反过头做加害者了？还有，她，”

席扬指着我：“她叫丛雅，不是什么没名气的小演员，谁都是从籍籍无名过来的，你不是吗？嘴放干净点。”

她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全场的人都沉默了。苏诺看着席扬，冷笑一声，又看了看我。

她很不情愿地换上校服，走到我身边，她比半年前媒体放出的生图看上去清瘦了不少，脸颊有一些凹陷，估计小三的传闻对她影响很大。

“ACTION!”

镜头一对焦在苏诺脸上，她就像换了一个人，成为了剧里我真正的好闺蜜，她挽着我的手臂热情地和我说着台词，一个字也不落，又充满了灵气，刚才眼里对我的不屑一瞬间消散，好像她真的是我认识很多年的好友。

“莎莎，我们去文具店看看吧。”

“莎莎你是不是喜欢秦淇啊。”

......

苏诺的演技无可挑剔，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我上大一才第一次进电影院，那时候看的电影就是她演的，是一部抗日剧，苏诺演里面一个漂亮的女特务。

可现在，苏诺在一部肥皂剧里演着我的闺蜜。

“卡！丛雅，你这条不太行，感觉和苏诺演得不太亲近，你们俩去找一下感觉吧。”

“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啊，这么简单的一条来来回回，别说我迟到一天了，我迟来三天效率也比你高。”苏诺抱怨道。

看着苏诺的神情，我感觉也有点不耐烦，她训斥我比导演都要多，哪来的权力？

“对不起苏小姐，是我演技太差，但是我和你演得是闺蜜，你对我这么穷凶恶极，我实在演不出和你亲密无间的样子。”

“你！”苏诺的眼睛瞪得很大，看着我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我记得表演课老师说过，一种关系里细腻的微表情和小动作是没法自然而然地演绎出来的，对于新手就是把对方想象成身边类似的人，比如演情侣就把对方想象成自己的恋人，所以我现在应该把苏诺想象成我的生活中的好朋友。

我的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席扬。

没有理由。

“ACTION！”

我瞟了一眼摄像机后的席扬，把她的脸复制到脑海中，我觉得闺蜜应该是亲密无间，想要依靠的，席扬恰好对应着我的这种感情。

我挎着苏诺的手臂，尽力完成着每一句台词，能不看她的脸就不看她的脸，就想象苏诺是席扬，我就是和席扬逛街，和席扬说心事，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卡！小丛演得不错。”李深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朱砂》播出了。

因为进度很赶，我们是边拍边播出的，现在只拍完了一半，我摸着良心说，这两个月我真的付出了我所有的努力和毕生的演技，可是不知道是我自己天资不好，还是我的观众缘实在很差，网络上一片骂声——

“这演得什么东西啊？”

“朱莎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啊？？这个丛雅演得什么？”

“说到底是演短剧出身的，演技根本没到那个高度，弃剧了，实在尬得看不下去。”

......

李深也被贴上了晚节不保的标签，还有大家对思言也不再那么信任，纷纷指责席扬把资源都给了一个没用的新人，张琼羽的粉丝是最生气的，直接写了一个《揭露思言十大恶行》，挂在热搜三天三夜。

说实话，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认为已经足够认真，也算是达到了演员的标准，席扬对我无微不至，从饮食到起居，所有人为这部剧都付出了很多，可当我打开网剧看到自己浮夸的表演时，我觉得真的对不起所有人。

“丛雅，我觉得你也别太看重网络上那些键盘侠了，我觉得你演得不错，真的。”小枫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我轻轻笑了一下，“小枫，你没必要安慰我了，我看了自己演的，根本就是一坨狗屎。”

“你不要这么说，谁都有个成长的过程，而且席总也没有说你哪里不好的，有她顶着，你就有戏拍，她不是说过会给你最好的资源吗？”

最好的资源我是有了，但我自己完全没接住，我根本没脸去和席扬说话。我知道我现在站在很多演员苦苦奋斗很多年都站不到的位子上，但我......

浑浑噩噩地拍完一天的戏，李导对我也不再关切，大概受到了那些恶评的影响，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些不耐烦，整个剧组一天都没有什么生气。席扬也陪着别的艺人参加活动，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过我，对于新剧扑街的收视率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点了一根烟，看着窗外的夜景，街道静悄悄的，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停不下来。

为什么明明尽力了却还是一片骂声？为什么努力了演出来却还是那么差劲？

我拥有的已经太多了，可是也背负了太多的期望，席扬的，思言的，自己的，但是我却没办法做到。

我听着自己的哭声从小心翼翼的啜泣到长长的呜咽，席扬租的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每哭一声都伴随着回音，好像在提醒着“你根本不配住这样的房子，快滚。”

没出息的回音里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我想要控制住眼泪却已经来不及了——

席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打开房门，看着坐在窗边一脸狼狈的我。

“丛雅，怎，怎么了？”

我拿起桌上的纸巾疯狂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开口浓重的鼻音还是揭穿了我的脆弱：“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扔掉手里的东西几乎是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我，紧到要把我身体里囤积的所有眼泪都挤出来，一串一串往下滴，打湿她的头发和外套。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脑勺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到网友的评论了？”

我怕看着席扬担心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席扬，我演得真的很差吗？”

“嗯，差，很差，根本没眼看。”席扬很平静的说。

其实我心里期望的还是席扬可以安慰我，她忽然这么说我哭都哭不出来，觉得更丢人了。

“但是这只是你的开始，以后你会进步，你会演绎出更好的作品的。”

“席扬，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因为你是我看重的艺人。”

“那你对所有你看中的艺人都会这样吗？”

这个问题有点矫情，却委婉地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这几个月以来，我都忙着拍戏，根本没有时间问席扬的感情问题，总想着找个好的时机，比如喝完酒，比如一起吃着披萨看着天闲聊的时候，但每当我想问她的时候就觉得问不出口。

反正现在我也被千夫所指了，我什么也不怕了。我一直觉得人无所畏惧的时刻不是拥有一切的时候，而是两手空空的时候，当我是所有人口中的烂演员的时候我忽然就顾不上什么面子了，毕竟想死的心都有了，更何况问问老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感情呢。

“你对张琼羽，还有别的艺人也是这样吗？还是说你只对我这样呢......”

“你是想要和我谈恋爱吗？”

席扬直接跳过了我矫情的试探，以及对她是不是直女的疑问，把所有的问题像炸弹一样抛给我。我有点猝不及防，说不出一句话，明明我只是以公司旗下艺人的角度去试探她，她直接一个开大，把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和席扬谈恋爱吗？我对席扬是心动的，但我对她应该还不到喜欢的地步，自从认识了席扬，我梦到何晴雨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有关快乐的回忆里也不只有何晴雨了，更多的是和席扬相处的每分每秒，她漂亮，温柔，可爱，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能被定义为喜欢，但是——

我想让这份快乐永远延续下去，我喜欢和她在一起。

我低了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