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情（番外合集） 第15章 灵躯2

百年之约太久，等待死亡的日子里，有了新主人的慕容反倒又寻得几缕生机。

晏五公子入羲凰陵闭关期间，她与同为景星宫统领预备人选的顾曲共同进修。初次对练时，顾曲看她是个“单薄弱质的女流”，主动提出让她三招，仅用了半炷香，便被她砸在地上倒地不起。

顾曲头一回被女人按在地上打，羞愤异常：“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慕容闻言，反问：“女人应该是像什么样的？”

顾曲掸落身上灰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不该是你这样。”

他本是无心之言，慕容却记在了心底。长庚元年，离渊晏五出关，成为道盟世君，趁着南北应酬的间隙，慕容也留意观察起周边接触到的各式女子。

失去视觉，她仅凭听觉也能识人。清霜堂的白一羽尊上飒爽磊落，濠梁城的孟二小姐玲珑聪慧，隐云庄的姜三小姐温婉淑丽……似乎个个都不相同。

或许女人，本就是不能够被定义的存在。

*

羲凰心法独步天下，又有晏闻彻残魂在暗线辅助，晏五仅用十年便平定了妖鬼两界。这期间，慕容从未见过晏闻彻。

炎离赤火心法突破八重境那日，慕容解开了凤凰蛋的冰室封印，交给羲凰族长晏闻誉。

双生子血脉连心，即便慕容什么都不肯多说，晏闻誉也猜出几分这两枚凤凰蛋的来由。晏思茹产子时已经濒危，慕容借助了晏闻彻的元火才勉强保住子嗣。但鬼胎毕竟不详，晏闻誉不好声张，只对外称是族中无意发现的弃蛋。

雏鸟破壳那日，晏闻誉允了慕容入离渊探望。

日日夜夜与死亡周旋，这是慕容第一次接触到“生”。

这对双生子，不是同晏闻誉、晏闻彻两兄弟一样、至死不相往来的男孩，而是两个白净可爱的女孩，自出生那刻起，两只小凤凰就紧紧相拥在一起。

依照字辈排序，两姐妹定了明兰、明心为名。

羲凰族稀缺后嗣，何况先族长也曾收留过晏四和晏五，故而众人并没有对这两个故而表露出什么怀疑，反倒极尽宠爱。

只因小凤凰化人形后的眉眼与现任族长过于相似，消息传着传着，两姐妹就变成了晏二公子的风流债。风声走漏到清霜堂，惹得白堂主冷了好几日脸。

*

道魔之战开启，神器聚集之日，九星连珠。晏闻彻终于通过鬼市传来了消息，让慕容准备献祭。

走入阵眼，慕容立刻察觉到了故主的存在，久违得竟有点陌生。晏闻彻似乎也为这久别重逢有所流连，慕容感知得到脸颊被柔风抚过，触感在眼睫附近来来回回摩挲。

昼夜不停切换身份的那段游戏时间，晏三公子也曾这样抚着她，用似笑非笑的口吻问：“慕容，你不怕我吗？”

彼时，她看着眼前人卸下假面，对着那可怖真容道：“公子心有法度。”

“我有规矩法度，亦有七情六欲，可你没有。”晏闻彻连连摇头，“其实啊，你根本不懂爱。”

死阵缓缓收束，似一双无形的手要剥离出她的三魂七魄。撕裂之痛不断加深，转而蓦地消散。

那个瞬间，慕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温暖灵流注入双眼，她分辨出，这是晏三公子的凰火。他放弃了夺舍，反倒归还了慕容当初作为媒介的眼睛。

远处的声音空洞得好像峡谷之间的狂风，衬着那人拱手山河的率性妄为：“替我赎罪，是赎不清的。”

这是他迟了两百年的回答。

视觉尚未完全恢复，慕容已急追上去，却只抓到了一缕空无的烟。

生离死别之刻，她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或许他们只是都不懂得如何爱与被爱。

*

晏闻彻归还她一双眼睛后便魂飞魄散，慕容还是惯常闭着眼，凭借其他感官行事。

生命被莫名延长，只会完成命令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晏三若对你有情，便不会任着你自伤。”名为嫣梨的鬼修少女这样调笑她，“傻姐姐，人去楼空，早该向前看了。”

对她无情吗？

似乎是的，但又不全是。

离开晏闻彻的两百年，慕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可偏偏她最初遇到的人，是公子。

她记得初见时，青年那玉石一般凉冷的笑；记得他替自己换上华服，教她温声斟酒的假意虚情；记得九重帘幕后，他纵容着她以下犯上的吻；记得坠崖之夜，那人幻出羽翅，与她相拥而眠。

故人的赠予的长刀缀在腰间，故人的心头血流淌过四肢百骸，日日午夜梦回都是他喜怒嗔笑的模样，慕容如何还能够赋予自己新的意义？

*

神女大婚的嫁衣自绫绣坊而出，慕容利用声影楼的暗线，也给自己定制了一身衣裙，在衣柜底层藏了很久。

晏三公子的忌日，她解下百年如一日的夜行衣，有些生疏地换上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华美成衣。慕容披头散发看着妆台前不知如何该涂抹的胭脂花黄，蘸着指尖血淡染了双唇。

冬日的阳光穿过竹窗，一道道筛进室内，明亮且无温，衬得镜中人愈发清瘦。慕容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自己。

她摸索出一枚半旧的金戒指，给自己戴上，忽而对镜一笑。

笑容单薄得只剩轻轻浅浅一层，像玉石表面的反光，与晏三公子一模一样。

-《障目》·end-

本篇风格有点后现代（？），毕竟亲妈也不知道晏三哥都在想什么，总之精神不太正常。如果他一直活着的话，大概会把慕容先鲨了再吃了so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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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障目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