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拔舌洞出来,陶宴逆就一直心情滴落,脸臭的像一百年未洗过的臭抹布。
下一个洞似乎是在水里,我俩被传送进来的时候,跌落到一片水泽中,这水有些粘稠,还很腥,但洞里一片漆黑看不清这是什么水。
“你觉不觉得这水有股怪味道,腥臭腥臭的。”我捂着鼻子站起身。浑身站满了粘稠的液体。
“这不是水,是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血池洞,模仿的血池地狱。”陶宴逆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佳。
我刚想掏出他给我的夜明珠,洞里就慢慢亮了起来,那光好像来自虚空,找不到光源,整个洞自上而下,亮的很均匀。
我终于看清了脚下,陶宴逆说的没错,的确是血,红到发黑、腥臭、粘稠的血。胃里瞬间排江倒海,大肠小肠都扭到了一起。
“我不行我晕血。”扶着墙壁,我几乎快把五脏都呕出来了。
陶宴逆一直没吭声,靠着墙,垂着眼皮,面无表情。
“你怎么了?”他不对劲,虽然他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我就是知道他不对劲。
陶宴逆还是不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下脸,避开我的眼神。
“你是被惩罚了吗?这一关是惩罚什么?杀过人的?”我淌着血水走过去,完全忘记刚刚还在扶墙呕吐。
陶宴逆拂开我的手,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我也不知道他在接受什么样的惩罚,记得团团转,最后想到一个办法,定定地站在他面前,趁他晃神,一下子将他背了起来。
“你干嘛!”陶宴逆终于有了反应,他挣扎着要下来,我却不知道哪儿来的牛力气,竟然能跟他争一争,“你别动,今天我是不会让你从背上下来的。”
陶宴逆无奈道,“我没有被惩罚,我只是晕血?”
“啊?”我大吃一惊,“你修为这么高,从来没杀过人,或者没除过妖吗?”
陶宴逆趁我手松的那一下,跳到了地上,“人流的那么一点血,和眼下的血池相比,那能是一个等级吗?”
这倒也是,我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犯了傻,别说他了,我平日里见着血也不会吐啊,“那如果咱俩都不需要惩罚,得在这儿待多久?”
陶宴逆惨白着脸:“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久。”
人这个动物很奇怪,如果有一个人比你更害怕,你就变得不那么怕了。我看到陶宴逆这么难受,心里只剩下如何让他好受些,竟然忘了恶心了。
我想了想从衣领上撕下一条包边,捋平了遮住陶宴逆的眼睛,“喂,阿宴,咱俩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了,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陶宴逆的眼珠在布料下滚动了一圈,想必是在对我翻白眼,懒得搭理我。
我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宴了,你是我继宋凉以后,第一个好朋友,我很珍惜你。虽然你总是耷拉着一张脸,总是莫名其妙的不高兴,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热心肠,没表现看起来这么冷。”
陶宴逆大概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听我胡扯。
“我修为低,前两关全靠你撑着,这一关,就让我守护你吧。”我靠在墙壁上与他并肩而立,“我给你唱首歌好吗?我唱歌可好听了,以前我伤了宋凉的心,他心情低落的时候,我总给他唱歌,他说我的歌声有抚平一切褶皱的力量。”
我转头看了一眼陶宴逆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便清了清嗓子,预备道,“我唱了昂。”
“星星挂在天上闪啊闪
月儿在彷徨
地上的风铃花吹不响
身边的人儿却说它会歌唱
叮叮当,叮叮当
是不是他的心上人在远方
……”
唱着唱着,我开始吸鼻子,真讨厌,又想起从前了,宋凉就像一只苍蝇,无孔不入。
“又哭。”陶宴逆凉凉的声音响起。
“之前,之前,”我哭的抽抽搭搭,说话都带上了鼻音,“我一直奇怪,像宋凉那样的人,后山怎么会有一大片风铃花田,我喜欢星星花,想翻了新土换成星星花,宋凉一直对我百依百顺,唯独这件事态度十分强硬。
他跟我说,这些风铃花会唱歌,我说他为了哄我不拔花,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后来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心爱的白月光种了那片风铃花田,还施了法术,风一吹就会叮当作响。后来风潇死了,那片花田就再也没响过了。”
“这点事也值当你哭?”陶宴逆很不理解道。
我抹了一把眼泪,“你这个凶巴巴的样子,一看就没跟人想爱过,当然不懂。宋凉那个负心汉从头到尾,一点一点都没爱过我,我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人的替身,我却一直傻傻的觉得宋凉对我好的不得了,我还要回报他。我蠢的可真是无可救药,一点脑子都没有。”
陶宴逆:“也不一定。”
我抽抽噎噎道,“什么不一定?”
陶宴逆:“不会一点都没有。”
我脑子继续短路,“什么一点都没有。”
陶宴逆叹了口气,怒道,:“本来以为你有点脑子,现在发现还真是一点都没有!”
我也撸袖愤然而起,骂我还骂的这么恨铁不成钢,“你也没脑子,你还没眼睛呢!我现在拿把小刀在背后戳死你,你也看不见!”
陶宴逆冷笑一声,仿佛被我天真到了,“你以为修炼之人感知危险靠眼吗?”他一把扯下布条。
我连忙给他覆回去,“既然不需要,那你盖上。”
说罢,两个人都气笑了,笑成一团,笑得扶着墙打滚。
陶宴逆终于从冰冷的情绪中拔了出来,他拽着布条的尾端,主动跟我攀谈,“你知道我为什么晕血吗?”
“为什么?”我很有眼色的接下话题。
陶宴逆将布条蹂躏了一番,缓缓道,“以前,我有个很爱重的人,后来发现他对我好只是为了利用我,再后来我想逃离他和他的那一家子人,结果他不让。
他怕我把他的丑事到处宣扬,他抢先一步说我疯了、说我包藏祸心,联合他的家人要杀我。
但他的家人跟我关系处的很好,不愿意真与我动手,我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却在我背后动了手脚,催动我的剑杀了他的家人。
就这样我真的与所有人为敌,不得不离开了。”
我大惊,“催动你的剑杀了他的家人,他还是人吗?”
陶宴逆冷哼一声,“当然不是,可就这样的人,如今竟然声名显赫,备受推崇。”
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也或许是类似的,我捏着下巴还没想明白,陶宴逆大腿一拍,“嗨,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就是偶尔觉得上天挺傻*的。”
我:……“是有点。”
陶宴逆难得有兴致聊天,我就把话题继续了下去,“那后来呢?后来你有遇到好人吗?”
陶宴逆玩布条的手愣了一下,半晌吐出一句话,就好像在河底屏住呼吸游泳,终于可以上岸透口气的第一下呼吸那样,带着水汽和嘶哑,“有啊,遇到两个呢。”
“那你很幸运。”
陶宴逆:“是啊,只是幸运的是我,他们却很不幸,因为我啊,已经在背叛中,失去了信任和爱人的能力。”
我心里一痛,安慰他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很不幸?或许哪怕你不会爱人,也很难相信别人对你的爱,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
陶宴逆转过脸,眼睛上还蒙着那圈白色的布条,神情空茫茫的,像一个无错的孩子,“真的吗?”
我重重点头,“真的。”
陶宴逆:“那你后悔遇到宋凉吗?”
我:“……”
陶宴逆整个人迅速落寞下去,像是一个放了气儿的河豚,“我不奢求他们不后悔,我只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
“不后悔!”
陶宴逆一愣。
“我说我不后悔。”我非常肯定的看着他,仿佛是在面对着宋凉发誓,“哪怕他并不曾爱我,哪怕他给我带来那么多的伤害,可是曾经的快乐是真的,曾经的宠溺也实实在在的落到了我的身上。
更何况我没办法后悔呢,如果没有他对白月光的念念不忘,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那么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所以他,是意义的开始。”
陶宴逆大概没听过别人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讲话,愣的好半天没有回神。
我追问道,“你后来有再回到那个家吗?”
陶宴逆:“他们以为我杀了他们的手足,怎么还会让我出现在那里。”
“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人会信任你的。”
陶宴逆摇摇头,一点都不信我说的话。
我忽然想起来一开始的问题,问道,“陶宴逆,这个血池考验的是什么?”
陶宴逆:“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会被浸泡在血池众,遭受折磨、被堕胎而死的婴孩抓着脚踝,无法动弹。”
我笑道,“那你受到惩罚了么?”
陶宴逆摇摇头,“没有。”
“对啊,你看壁崖洞都没有惩罚你,你根本没错,你要相信你的朋友,他们肯定有办法有能力知道真相,他们中肯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