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丹和这一夜度过地极为痛苦。
纸壳子手机坏掉,面前人美美睡觉,她无人搭理,独自孤寂。
百无聊赖之下,她无聊地望天望地,突然迷惑起人生的意义。
但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艰难地捱到下班,她终于懂了人生的意义,飞快地和钱玉溪换班回家,路上找到一个手机店,把自己的纸壳子换了新,心情简直好到爆。
另一边,张亦可和钱玉溪面面相觑,两相无言,于是一人睁着眼睛做冥想状,一人盯着正在冥想的人,打量。
时间缓慢流逝,张亦可突然怀念起之前钱玉溪上班时她一觉睡过去的时间。
那想法只有短短一瞬,就被张亦可立刻否定——她真的不想再哭了。
下午三点,张一到达这里,张亦可终于松了口气,开心地和张一一起玩耍。
直到一道红光闪过,两人俱是一愣,其中愣得最为明显的那个人,是张一。
她身体几乎都在同时发抖,随即背部又突然僵直,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个纸壳子,定睛在上面看了一眼,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
张亦可悄声问她:“怎么了?”
张一许久没回答,像是失去魂魄一样呆住。
张亦可拉拉她的袖子,爬到她身上虚虚抱了一下,这种姿势下她的脸是埋在张一胸口的,于是她说话时的声音就有点含糊不清,瓮声瓮气的,“怎么了?有什么很恐怖的事情吗?”
其实张亦可能感觉到一点,但她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有没有出错。
这道红光在之前也出现过,出现的位置还是张一的工作牌,张亦可隐约猜测,或许是……处罚?
张一终于从失神情绪中脱离,双臂抬起抱住张亦可,摇了摇头,声音有一些抖,“没什么。”
“可是你该怎么办呀,你还这么小。”
张亦可陡然一惊。
这句话,她很久之前就听过,那是她现在回忆起来,都坚定认为绝对是自己最恐惧的瞬间之一。
无数哭嚎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张亦可精神恍惚。
失神的人换成了张亦可。
于是她没有发觉,张一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紧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张一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还在后怕。
刚才,她拿出纸壳子手机,看到了上面的信息——
【通知4325811:
昨日给孩子喂食不合适的东西,记失误次数1。
截至目前,编号1524653累计失误次数:10,剩余可失误次数:2(标红)。】
张一恐怖至极,抱着某种不可能的幻想,重新拿出了纸壳子手机,想要再看一眼。
万一……万一就是自己看错了呢。
但是没有,这次她面前甚至出现了一个光幕,仿佛凭空而生的投影仪,将那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放大在她眼前,让她再也没有任何能够自我欺骗的余地。
张一几乎立刻就感到万念俱灰。
只剩一个月了。
怀中的人还那么小,如果自己死了,她要怎么办?
但这时的张亦可也在兀自失神,完全不知道张一在困扰的这些。
于是她没能看到,光幕之中的那条消息,以及在那条消息上面的另外一条消息——
【通知4325699:
今日曾有毁坏物品行为,记失误次数1。
截至目前,编号1524653累计失误次数:9,剩余可失误次数:3(标红)。】
时间是在四天前。
两人同时沉默着。
最后先缓过来的是张亦可,她感觉到周身的痛,是被张一勒得太紧而引起的。
张亦可不停地轻抚着自己能够得到的张一的身体,渐渐感觉自己周身的捆缚感松散开来。
“饿了吗?”张一依然很温柔,问:“我去给你冲奶粉?”
张亦可其实不饿,也不想喝奶,但还是点了头。
人在心里不舒服的时候,能够做一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是很有效的排解痛苦的方式。
张一把奶瓶拿过来以后,张亦可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乖巧安静地喝。
喝完以后,张亦可微声问:“还是不开心吗?”
张一笑了笑,捏捏她的脸,“没有不开心,就是今天不太舒服,没事的。”
这话不算骗人,她的确没有不开心,只是担心,但她也没办法告诉身边的小女孩,说我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担心你的以后,那样未免太离谱,也太莫名和吓人。
因为这出意外,接下来的时间里,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如同之前那般轻松活泼,或多或少地带上了一点哀伤的感觉。
下午七点多,张一从厨房拿出一袋泡面,张亦可听到塑料袋轻响,飞快扭头去看,精准捕捉,眼中透露出向往的色彩。
张一:“……”
她双手动作僵住,手中撕到一半的袋子陷入两难,怎么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最后,张一表情坦然地把已经被她撕了一半的泡面放回厨房,再出来时,手中空无一物。
“突然就不饿了。”她尴尬地笑笑,说:“不吃了。”
张亦可感觉很不对劲。
“你饿吗?”张一又问她,然后说:“饿的话我给你冲奶粉。”
“好。”张亦可说。
张一很明显没有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的意思,张亦可不勉强,心中另有一番计划。
十一点,丁丹和和张一换班。
张亦可不由分说跑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出来那被撕开又被放回去的泡面,拿出来放到丁丹和面前,说:“我要吃这个!”
丁丹和眉心一抽。
张亦可重复:“我要吃这个!”
丁丹和飞快把泡面拿起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快速折返回来,和颜悦色地对张亦可说:“这个不能吃的啊,不吃。”
“为什么不能吃?!”张亦可倔起来,固执地说:“我就是要吃!凭什么不能吃!”
丁丹和叹了口气,继续劝她。
张亦可一直不配合,不停地问“为什么不能吃”,又说“我真的很想吃”。
丁丹和被她弄得没办法,微愠道:“吃了会死人的!”
话音方落,她愣住。
张亦可也愣住。
随后她很快明白过来其中关系,恐怕就是因为昨天给自己吃了泡面,又没有进行补救,所以张一今天被记了失误。
张亦可对此很费解,吃个泡面是犯了天条吗?而且,泡面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能怎么补救?完全补救不了一点好吧!除非把人肚子剖开!
等等,按照这里的变态规则,不是没可能……
张亦可现在严重怀疑,这个补救措施,就是要让人把别人肚子剖开!
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要求?!
张亦可人有些不太好,想吐,缓缓地躺回了自己的儿童床上。
丁丹和跟在她身后过来,开始哄她,“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张亦可大概猜到这是她的补救——为了弥补刚才对自己的那声吼。
张亦可感觉这世界好分裂。
一边因为别人吃了泡面就要被剖开肚子,一边又因为挨了别人一句冷言而可以得到那人不停地哄慰道歉。
但偏偏,这两件事的主体,是同一个人。
张亦可本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张一突然异样的原因,并不想给丁丹和找事,配合她做补救,摇摇头,说:“我没事。”
顿了顿,她又说:“我困了,想睡觉,可以吗?”
丁丹和点头,看着张亦可闭上眼睛,然后呼吸渐渐平稳。
张亦可其实没有睡,她在内疚自己昨天因为一时贪口害了张一,也担心自己刚刚睡着就因为丁丹和被罚哭个没完。
两种情绪各自在她心里占据一方山头,互相对抗,弄得张亦可心神不安,疲累至极。
可能因为太累了,张亦可最后还是睡过去。
意外的是丁丹和这次没有再摸鱼,于是张亦可一觉睡到天亮,虽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张亦可想,她应该和张一道个歉的。
抱着这种惦念,张亦可感觉自己和钱玉溪相处的时间过得愈发慢了。
终于艰难地忍受到结束,张亦可见到张一,立刻就说:“对不起。”
她把张一拉到餐桌前,让她坐下,自己进去厨房,拿出了另一份泡面,放到张一面前,说:“你想吃就吃吧,我不吃了。”
“?”张一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呀?”
张亦可垂着头,说:“我都知道了。”
张一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问:“你记起来了?!”
什么叫“记起来了”?
从张一的语气判断,这似乎是一件非常不应该的事情。
张亦可捕捉到信息,大脑飞快做出应答,十分自然且懵懂地问:“记起什么?”
张一微怔,随后笑道:“没什么。”
张亦可也笑了一下,把泡面往她面前又推一推,说:“你快吃。”
顿了顿,张亦可发现什么,小跑回厨房,声音落在身后,“还有碗筷,你等一下,我给你拿。”
但壁橱有些高,张亦可够不到。
跟过来的张一站在她身后,轻声笑笑,自己把碗筷拿下来,对张亦可说:“你有那份心就好啦,谢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