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驴镇上村里两头跑跑了一早上,这会咻咻的喘着气,四个蹄子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赵三心低像是有把火在烧,直烧的整个人都又急又躁,可那驴的体力已耗的差不多,无论他怎么挥鞭驱赶,那驴始终是慢吞吞的往前挪。
驴车走的慢,三娘脑中也乱糟糟的。
她不知道穆岁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路上总是控制不住的乱想。一会忧心他是得罪了人挨了打,一会又怕他遭人暗算不知正在受什么样的苦……
越想三娘心里就越慌,这会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三娘却面色苍白,不单额角沁满了汗珠,后背的衣裳湿也了一大片。
沈棠瞧着还算镇定,殊不知她掩在袖中的手正死死捏着贴身的银锁。
她生平第一次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一片惶惶。
在她知道自己穿书,成了书中的炮灰假千金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心烦意乱。
但此刻,她只能死死的攥着银锁,希望能以此压制心底绵绵不绝的焦躁和恐慌。
等一行人到了镇上,已经日上中天。
赵三在掉头去穆家报信的那刻起,就没打算今日还能继续摆摊。
不用其他人开口,他继续赶着驴车朝东市走。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吁”的一声,拉停了驴车。
三娘坐着的地方,正好看到穆岁的摊位。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地的木雕,三娘看着那些被踩踏的已经不成形的木雕,忍耐了一路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开始低声抽噎起来。
那都是阿岁为了赚钱,熬夜在油灯下一点点刻出来的。如今就这样散落在地上,随便是谁都能踩上几脚。
“阿岁……”
三娘踉跄起身,双目怔怔的看着前方,无意识的朝前走,眼看一脚踩空就要跌下驴车,幸好一旁的沈棠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她。
“三娘!”
沈棠后怕地叫出了声,确认三娘没事后,她轻拍对方安抚道,“没事的,还有我呢。”
三娘对自己方才的险境毫无知觉,只呆呆的望着前方,眼角不断有泪掉下。沈棠哄了许久,三娘仍不见好,她这才发现三娘是在盯着地上的木雕默默流泪。
沈棠喉中泛起苦涩,她偏过头用力的眨了下眼睛,眼中还是一片酸涩。她只好闭眼装作被风沙迷了眼,而后抬手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水光。
“赵大哥,你先带三娘找个饭馆吃点东西。我进去问问早上是什么情况。”她转头对赵三说道,“奔波了一路,这会肚子也该饿了。”
赵三将三娘的情况看在眼里,知道沈棠这是想让三娘换个地方缓缓,便果断的应了。
“好嘞。我们就在前面路口的那家面馆,沈姑娘您问完后沿着这条路直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我晓得”沈棠起身果断地跳下驴车,又回头对赵三说,“赵大哥,我或许没那么快过去。你们吃完饭后找个地方歇脚,不用一直耗在面馆等我。”
“面馆对面有家茶楼,那我和三娘在那等你。”赵三想了想说道。
“辛苦赵大哥了。”沈棠说着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这是一会吃饭和茶楼歇脚的钱。”
望着对方手心里的钱,赵三心底着实犹豫了一番。
这可是五两银子阿!
他从前驴车拉客,拉一个人到镇上才收六文钱,拉半个月的客都赚不到一两银子。如今五两银子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叫他如何能不眼馋。
可之前他被虎子欺负时,是穆岁帮他出了气,还将被抢的钱找了回来。如今穆岁有难,指不定之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怎好在这个时候再去拿对方的钱。
一番挣扎后,赵三偏过头不去看那钱,强忍着心痛拒绝了。
“沈姑娘太客气了,我把穆岁当朋友,先前我遇难时多亏有他出手想帮,如今他遇到难处了,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赵大哥今日已经帮了许多了,饭钱和茶钱怎好再让你来出。”沈棠将掌心的银子又往前移了几寸,坚持要他收下这钱。
“那茶馆一壶茶三文钱,能喝一下午,花不了多少钱。”赵三说罢,眼睛率先撇向一旁,而后才挥鞭急吼吼的赶着驴车走了。
她生怕自己再多待一秒,会忍不住收下那钱。
沈棠望着远去的驴车笑了一下,待驴车驶到视线之外后,她才转身走进东市。
她一路直走,一直走到穆岁对面的摊前才停了下来。
这摊上摆的全是瓜果,不仅有甜瓜、脆瓜,还有苹果、沙梨、蜜桃等,是个专卖瓜果的摊子。
沈棠蹲下身,手下慢吞吞装作在挑瓜果的样子,不经意的问道:“对面是怎么了?怎么东西都掉在地上没人管?”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瞧着木讷寡言,不像是会多话的模样。他一直老实本分的做生意,本不是多话八卦的人。奈何上午那事闹的实在是大,万安镇虽然地方偏,但民风还算淳朴,那汉子活了十几年都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如今见有人问了,破天荒的生出几分分享欲,他压低上半身,凑在身体耳边小声说道:“那摊子闹出人命了!”
“什么!”沈棠闻言一惊,手中果子掉了下去。
那摊主只当她是被这事吓到了,并未放在心上,捡起掉的果子递过去后继续说。
“上午有个瘦高的男子抱着孩子来闹,说他摊上的东西有毒,害了他家的小孩。我本来是不信的,对面那个卖木雕的已经卖了好些时日了,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可没过多久那小孩就抽搐起来,抽搐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个木雕。谁成想抽搐了没一会那小孩就没气了。我离得近全程看的真真切切的,由不得我不信。”
“唉,那小孩真可怜,遇上这样的黑心摊贩,小小年纪就没了命。”那摊主最后长叹口气,感慨道。
“你怎知那小孩是真的没气了,也许只是晕过去了呢?”沈棠下意识攥紧手中的果子,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那瘦高男子自己说的啊,他家的小孩,他还能乱说不成。”那摊主被沈棠的语气弄的不高兴,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疑惑的开口“你怎么像是在同情那摊主。他瞧着可凶可吓人了,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他……”沈棠下意识想开口辩驳,想到不知踪影的穆岁还是忍了下来,当务之急不是成口舌之快,而是弄清穆岁人去了那里。
“那他人呢?”
那摊主已经察觉到沈棠的不对了,哪有人听热闹问这么仔细的。而且这姑娘神情焦急,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买东西的。
中年汉子人虽老实,但不傻,再看向沈棠的眼中多出几丝警惕。
我哪里知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谁说我不买!”沈棠随手抓了几个沙梨递了过去。
那摊主见她买了东西,面色才又变得和缓。他接过沙梨用油纸包了好几层,而后递给沈棠。
“五钱”
他这明显是拿沈棠当肥羊宰了,就几个沙梨,那里值得了这么多。
沈棠对此心知肚明,但此刻她忧心穆岁,权当这钱是拿来买穆岁消息的。
“您知道那木雕的摊主去哪了吗?”付了钱后,沈棠又问道。
“他……”那摊主本不想多事说的,但他才讹了对方一笔,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开口道,“他嚷嚷着要报官,拉着瘦高男子去县衙了。”
如愿打探到穆岁的踪迹,沈棠悬着的一颗心好似被浸在冰水里,明明是正午最热的时候,整个人却从头到尾都冷透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东市的,再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陌生的巷子里。身后跟着的谢云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我该怎么办?”她目光落在半空中,这话不知是在问谢云还是在问她自己。
她原以为只是生意上的纠纷,多花点钱总能解决的。谁成想,竟牵扯到了人命官司!
回想她到穆家后的种种,她不信!不信穆岁会做这种黑心肝的事,平白无故的害了一个小孩的性命。
可她孤身在此,无权无势。单她一人不信,是救不了穆岁的。
该怎么办呢?她求助的目光落在谢云身上。
“你觉得这事是他做的吗?”谢云冷静的问。
“不!他不会做这种事。”沈棠毫不犹豫的回道。
谢云惊讶于沈棠对穆岁的信任,他一直跟在沈棠身后,从头到尾听完那摊主的话后,心中并不能确认穆岁是被人诬陷,还是他当真害了人被受害者找上了门。
毕竟人心是最难看透的。
他心底并不认为穆岁是完全清白的,但他也没傻到将这话说出口,而是安抚沈棠说道:“他既然是清白的,那县令查清后自然会放他回来。”
“若……”
若是那县令是个贪财糊涂的呢,那穆岁岂不就要蒙冤入狱,再难翻身。
沈棠话音一顿,并没有将心底的忧虑说出口。
她像是忘了同赵三的约定,反而蒙头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一定会有办法的,沈棠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她一定能想到办法,救出穆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