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赵三的野菜生意有些不好做。
他索性停了几天没去摆摊,背着背篓去村后面的山里晃悠,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更新鲜好卖的野货。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成想还真叫他发现一处挖野菜的好地方。那地方十分隐秘,进山后弯弯绕绕的要绕许久才能找得到。赵三也是因缘际会,误打误撞的才发现了这里。
之后几天,他日日天还没亮就背着背篓进了山,在山里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日头西落,他才踩着夕阳的余晖,踏上回家的路。
待挖到足够的野菜后,他长出口气,脑中紧崩的了好几日的弦才松了下来。谁知这口气一松,次日便因贪睡误了时辰。
赵三觉得自己只是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孰料再睁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早过了他平日里出摊的时间。
赵三心知坏了,可他脑中还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拖着脚步去院中打了井水。冰冰凉凉的井水一上脸就激的整个人一激灵,赵三抖了抖肩膀,这才彻底醒过神来。
因贪睡起的太晚,他顾不上吃早饭,匆匆收拾了摆摊的东西后,套了驴车就火急火燎的往镇上赶。
等他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惊愕的发现东市门口堵了许多人,将入口牢牢堵死。
赵三和他的驴车此刻是说什么都进不去了。
东市里这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堵在那儿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个个都使劲支着脖子往里面探,像是瓜田里的猹,双目灼灼的盯着里面的乐子瞧。
赵三打眼看去,有老婆婆抱着孙子挤在里面,有拎着菜篮子使劲垫脚在那看的,还有结伴的书生挤在角落,边看边指指点点的。
赵三还看到几个眼熟的摊贩,放着自己的摊子不管,在这挤着瞧热闹。
赵三看的直咋舌,饶是他这样一贯对热闹不感兴趣的人,此刻也被这阵仗勾起了几分好奇。
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惹得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瞧。
虽有几分好奇,但这还不足以让赵三也挤进人群去凑热闹。他心中念着的始终是赚钱。
热闹有什么好瞧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赚些钱呢!
他坐在驴车上,看起来一副懒羊羊的模样,实际上心底正默默念着经,一声一声的都是在祈祷这些人赶快散开,他好进去做生意。
就在他心底的烦躁快要压不住的时候,面前的人群终于动了!
赵三当即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看着前面。他右手握着鞭子,已做好了准备,只待人群散开,他就立即赶着驴车冲进去,速速将自己的摊子支起来。
他今日本就迟了,又被堵在这耽误了许久,剩下的时间可容不得他再慢吞吞的做事情。
赵三蓄势待发的等在那里,谁知人群并未散开,反而是有两人正逆着人群朝外面走来。
其中一个一个身长八尺体态魁梧,层层叠叠围着的人好似对他没什么影响,他几步就穿过人群走了出来。待他走近了才发现一手正死死的拽着另一人。
那人瘦瘦高高的,甚至比他还高出一截。却被他轻飘飘的拉着走,好似他拽着的不是比自己还高的男子,而是一节毫无重量的竹竿。
那瘦高男子就这样被强拉着,跌跌撞撞的朝前走。
看清那二人的模样后,赵三瞳孔一缩。
怎么会是穆岁!
方才他拉着瘦高男子的走过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出了事。
赵三心里七上八下的,再也静不下来。
就在赵三愣神的功夫,前面的人群散了个七七八八。
赵三看着露在面前的入口,抬手欲挥鞭,就要赶驴车进去。
他本就是胆小自私的人,在他的人生中没有什么能重的过赚钱。
不管穆岁出了什么事,他都还有家人去替他斡旋。而他此刻需要做的,就是赶车进去,摆摊赚钱。
“同我无关!”
“同我无关!”
“同我无关!”
嘴上这样念着,一连念了好几次,赵三垂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了下去,鞭子重重打下去。
停在东市口许久的驴车终于动了起来,却不是直直的朝着东市里面走,而是掉了个头又朝杏花村驶去。
鞭子落下的那刻,赵三发现他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冷静。
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穆岁陷入麻烦,自己却好似无事发生般的照旧摆摊赚钱。
于是他调转方向,驾着驴车回杏花村。
有了选择后,赵三的心定了下来,鞭子摔的直冒火,赶着驴车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穆家。
他跳下驴车,抬手正要敲门,却发现院门半掩着。
事态紧急,他顾不上多想,一把推开院门,几步冲了进去高喊道:
“不好了,穆岁出事了!”
*
赵瑛被沈棠拉走后,三娘便同双喜聊了起来。
双喜是个活泼的,三娘刚起了个头,她就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头一次有人追上门来夸她做的荷包,三娘本来是十分高兴的。但此刻她没由来的有些心慌,双喜清脆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过,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胸口闷闷的,她明明是待在自个的家里,这会却总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三娘不自觉蹙紧了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却觉得这感觉十分的熟悉。
而借口有事拉走了赵瑛的沈棠,此刻人却躲在树荫下,正撑着下巴在发呆。
她本来是在帮谢云放风,但坐在这实在是无聊,没一会她就双目放空,脑中想起了其他事情。
瞧那女子来时那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还有那时不时就落在谢云身上的眼神,明摆着是冲着谢云来的。
也就三娘单纯,对方说什么她信什么。满心欢喜的以为真有人特意上门,是因为喜欢她绣的荷包,专门请她绣荷包。
“唉……”
沈棠长长叹了口气,再次感慨谢云真是麻烦精转世。
他身边净是些麻烦事!
在院里发愁的沈棠并不知晓,屋内的二人正剑拔弩张,气氛一时之间十分的紧张。
而匆匆闯进来的赵三,一声高喝,搅乱了表面的平静。
赵三声音刚落下,三娘耳中“砰”的一声,她知道那是悬在自己胸中许久的心重重的跌落下去声音。
她终于想起来为何会觉得这感觉熟悉。
当年在卢城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没由来的心慌无力,胸闷气短,之后没多久就接到重山的噩耗。
谁成想时隔多年,出事的竟成了穆岁。
三娘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被及时赶来的沈棠扶住。
“三娘,快随我去镇上。穆岁出事了。”赵三看到这一幕心有不忍,但还是开口催道。
得先赶快到镇上,之后才好想办法去救穆岁。
“好”
三娘应着,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晃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扶着一旁的门框,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她此刻双腿发软,竟有些走不动路了。
“三娘?”
见三娘站在门边不动,赵三疑惑的看了过去。
“没事,走吧。”三娘强装平静,竭力抬起发软的腿,朝门口走去。
但她缓慢的步伐,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泄露的她此刻真实的状态。
沈棠看在眼里,快步走到三娘身旁,扶着她一起慢慢往前走。
赵三心急,什么都没发现。走到门口的这段时间,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方才的见闻通通告诉了穆家人。
他也只知道穆岁出事了,具体出了什么事情,是否严重他通通不晓得。还得再去东市里打探。
几人都知道当务之急是赶去镇上,当下也不多话,挨个挤上了赵三的驴车。而后风尘仆仆的朝着镇上赶去。
从赵三上门到几人离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三娘和沈棠是担心穆岁,一时情急,忘了家里还有客人。谢云则是根本不在意赵瑛,更不会分出心神来特意安置她。
以至于等双喜回过神来,穆家院里就剩了她们主仆二人。
“小姐……”
双喜瞧着空落落的院子,水汪汪的眼睛无措的望向赵瑛。
这怎么……怎么还有把客人撇在一旁不管的。
赵瑛并未搭理双喜,她从屋里出来后神情就不太对。一直低着头,面色冷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向活泼胆大的双喜,察觉到赵瑛的低气压,呐呐的闭紧了嘴,不敢再说。
几息后赵瑛才抬起头,沉默的带着双喜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慢悠悠的跑了起来,一路跟在赵三驴车的屁股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