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铁蹄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匾额上的鹿城二字依旧被阳光照得闪亮,那扇他绞尽脑汁想要打开的坚固城门正虚虚地掩着,那天被他射翻的平安火也再未亮起。
祁玉无声的望着敌人的城池,心里那份无法忽略的罪恶越来越清晰,城门里不知是谁的或是谁们的葬礼留下的纸钱飘过城门飘在了祁玉的身上,男人冷峻的神情也在此刻破碎,悄悄地红了眼眶。
平安火熄灭的城池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不再拥有平安,推开虚掩的城门,安槐军就踏进了宁远领域,不是曾经预料过的嚣张气焰,而是匆匆忙忙仿佛话本子里慈悲的救世主,为百姓的安危不辞辛苦,百里赴约。
肆意奔驰的战马有力地踏在荒芜的鹿城街道,马队还拽着一个又一个的药车,薛芒在暗处看到了祁玉的战马,感到非常震惊,没想到祁二公子居然有这宽广胸怀。
而在她前面走着的,她的恩公早已不知踪影。
这楚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生病的消息刚刚传出来,总是避开楚仁义暗线的卫朗就主动去了将军府,而现在楚仁义的宿敌,安槐皇室的二公子也巴巴地送上门去。
今日的将军府一定会很热闹的
祁玉骑着白马来到了将军府,将军府门口的士兵见来者是他,立马叫人将他层层围住。男人没有情绪变化,只是低声说道:
“小辈祁玉,求见楚将军。”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楚仁义的贴身侍卫就恭恭敬敬的请人进去了。
侍卫引路,一路到了正堂,楚仁义正坐在主位上等待着他。
“祁二公子,此次前来是要我鹿城投降于安槐吗?”主位上的楚仁义面色冷硬地说道
“晚辈若有此意,将军当如何做?”祁玉用同样严肃的语气说道
“若是安槐王室想要趁人之危,老夫与这鹿城都会成为二公子的陪葬。”楚仁义嘴角带笑威胁道
祁玉对此回复早有预料,脸上也多了笑意,拱手低头恭敬的说道
“晚辈乃贪生怕死之人,绝不会为这小小鹿城搭上自己的性命,所以此次前来是想助鹿城度过难关。”
“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楚仁义大笑道
“来人,在将军府中给祁二公子准备出一间房,好好服侍我们的贵客。”
“将军且慢,晚辈还有一事。”
“请说。”
“晚辈来府途中听闻令爱也患上了霍乱之疾,将军可否让晚辈一瞧,也好初步判断瘟疫之势。”
楚仁义本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与自己谈条件,没想到他竟谈起了楚萸,楚仁义有些震惊,但楚萸之疾完全是他胡诌的,所以这个条件是不能答应他了。
“小女病情严重,霍乱凶疾,染率极高,若公子染病,岂不雪上加霜?”
楚仁义说的严重,祁玉也就没再执着
“将军说的是,既然不得见,晚辈就去休憩了。”
看来这将军府还是得自己琢磨。
祁玉离开后,正堂又恢复了平静,楚仁义平静地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他摆了摆手,遣散了门口的侍卫,又关上了正堂的门,然后回到主位倒了两杯新茶。
“既然回来了,就出来吧。”楚仁义没有抬头,低声地说道
话音落下,本来空旷的房间里竟真的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跪下向楚仁义行礼
“徒儿拜见师傅。”
“既然完成任务,为何迟迟不归啊?”楚仁义的脸色如常,但眼神中却透露出狠厉
卫朗感受到面前人的眼神,身子跪得更低了些
“徒儿完成任务便立刻往回赶,但安槐中京距鹿城实在太过遥远,中途还有安槐士兵不断追杀,这才赶晚了些。”
楚仁义仍旧倒着茶,茶水满溢,顺着桌腿流到了地上,地上的水染湿了卫朗的膝盖,楚仁义才停了下来。
“归来途中可有什么新奇发现啊?”楚仁义试探地问
“徒儿一路上只顾着逃亡,并无新奇体验与师父分享。”卫朗面色如常
沉默了片刻
“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东西已经拿到了,但因为归来路途遥远,且鹿城此时有安槐军人出没,徒儿已经是安槐通缉重犯,万万不敢将此物带在身上,不过徒儿已经将此物放在了十分严密的地方,等到霍乱平息,安槐撤军之时,定双手奉上。”
楚仁义看着堂下跪得恭敬的卫朗,手里茶杯被狠狠捏紧,此人看上去毕恭毕敬,其实是势在必成,不会退让半分。
楚仁义笑了起来,上前扶起卫朗
“快起来,快起来,我的好徒儿,你说得对,现在霍乱盛行,此物一时半会儿确实也用不上,待到疫情好转再提此事吧。”
卫朗看着眼前强行挤出笑脸的男人,也挤出了几丝勉强的笑。
卫朗没心情去猜测他的话有几分真心,应付完了他的询问就立马上前担心的说:
“师父,师妹如何了?”
楚仁义见眼前的男子如此着急的直奔主题,内心冷笑,果然,放出去的假消息钓出来大鱼了
“她本来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因为关心民众,每天熬夜找方子,现在又是严重了。”
听到这里,卫朗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师父可否让徒儿前去一看?”
“当然可以,但是如若她问起你这几年的去处,你该如何作答?”
“徒儿母亲身有顽疾,徒儿救母心切,前往安槐为母寻药。”
“好,去吧。”
卫朗被人引到楚萸的卧房,离得很远就看到了一袭青色衣衫。
马上就要入夜了,叶长清看楚萸晚饭吃的不多就主动来给她送吃的来了,楚萸的卧房依旧被关着,窗户也被铁条钉了起来,只留下了一条可以伸出手的缝隙,叶长清就这样站在窗外低下身来端着盘子,投喂着楚萸。
面前的两个人离得很近,女孩也用手投喂着男孩。说是投喂,但其实是塞,好像很怕男孩饿到一样,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
走得稍近一些,便看到了女孩塞得满满的嘴,可爱的像是小松鼠,女孩只是专心的吃着,却不知男孩正在盯着她。
楚萸没看到,卫朗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男孩的眼神里早已不是当年单纯的对姐姐的崇拜了,而是爱慕,是占有。
许是这糕点太过好吃,卫朗走到了两人身后,两人也没有动作。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卫朗带着情绪轻咳了一声。
面向窗外的女孩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手里的糕点掉落在地。“师兄!”
叶长清看到了女孩本来疲惫的眼睛里炸出了巨大的光芒,他有些震惊,但听到师兄二字时,心里的苦涩开始蔓延开来,束缚住了他的全身。
他也顺着女孩目光的方向转过身去,强撑着笑意说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叶长清问题的情绪基调是兴奋,但是卫朗还是听出了这其中的失落。
没有管面前的男孩,继续向前走去,叶长清也识趣地将位置让开了
窗户里面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还没等卫朗走近,女孩就伸出手来将卫朗拉向自己,隔着铁栏紧紧地抱住了他。
“师兄,这三年你去哪里了,为何迟迟不归,也不来信?”
卫朗想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但是没等他说话楚萸就开始涕涕泣泣的撒起娇来了
“师兄,我好想你啊,父亲不让我去寻你,我偷偷地去还被祁文朝抓走了呜呜呜,师兄。”
听到女孩被安槐俘虏的事,卫朗瞪大了眼睛,他抓住女孩的手焦急地说道:
“那有没有伤到哪里啊,之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看到卫朗担心的样子,楚萸心口的那些郁气好像一下子都消散了,面对着卫朗灿烂的笑了起来,然后轻声的说:
“没事儿,不过看到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楚萸向来直率,从不会掩藏自己的喜爱,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表达。
是啊,她从来都是这样,叶长清啊叶长清,你到底在遗憾什么啊,师兄师姐从来都是出双入对,师姐的心思全世界都知道,你只不过是在人家不在的时候偷了人家的快乐而已,现在人家回来了,你也该回去了。
看着女孩爱慕的眼神,叶长清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沙石,坠得他无法承受,也再也挤不出笑容来了。
在两个人的欢声笑语里,叶长清默默地离开了。
卫朗说了好久才终于想起给他带路的侍卫,命令侍卫将女孩房间门锁打开后,卫朗就进到了楚萸的卧房。
走进去就看到女孩用她湿润的大眼睛痴痴地望着自己,好像他是一阵风,马上就会消失一样。
卫朗看着面前的傻姑娘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擦去了女孩眼角的泪。无奈又温柔地说道:“怎么感染上霍乱的?身体好些了吗?”
女孩听到这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谁和你说我染上霍乱了?我被关在屋子里是因为我不赞成父亲用巨石拦截清水江,不是因为霍乱。”
男人听到这里也没有震惊,他明白,楚仁义放出去的假消息就是为了引出自己,一开始就怀疑过它的真实性,不过,就算是假的他也要回来看楚萸,刚才看到这姑娘还能那么有劲儿的抱着自己就猜到她没有染病了,不过不管怎样,她是健康的好。
男人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
突然,女孩像是刚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低下头去捡刚才她掉下的糕点,嘴里还说着:
“这都是霍乱之前的存货了,可不能浪费。”边说着还把自己盘子里新的糕点往卫朗的嘴里塞:“师兄快吃,这很好吃的。”
卫朗觉得有些心疼,摆手说:“师兄不吃,瑶瑶吃就好了。”
楚萸以为他是嫌脏:“这不是地上的,是新的。”
卫朗看着女孩真诚的眼神,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所以这要给瑶瑶吃啊,而且不是石榴晶团,我不爱吃。”说着又重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满脸笑意的盯着她。
女孩像是被他盯得害羞了起来,眼睛脸蛋都红红的,他看着可爱,就又掐了一下女孩有些肉肉的脸蛋。
女孩佯装愤怒,对着他撒娇,表情可爱生动极了。
男人嘴角扬了起来,轻轻一拽将女孩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唉,好想你啊。”
男人的鼻息喷洒在女孩头顶,好像是一种级别很高的**,惹得女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男人又轻轻地亲了一下女孩的发顶,嘴里还说着想她,好想她。
男人低哑的声音不断传来,楚萸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知道你很想我,但是,师兄你这些招数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也太会撩了吧!
就这样楚萸在卫朗的怀里红着脸待到了晚上,入了夜,卫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夜晚,总是不太平的,楚萸的院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屋里面的楚萸早已做好他闯进屋子里的准备了,但就在人影停在门口之时,就出现了另外一位身手矫健的身影。两人突然打得不可开交。
夜本就无聊且漫长,楚萸倒是乐得看热闹,索性打开门,看看来者何人。
门打开时,两人正在白热化阶段,一金一银的佩剑正在无声的对峙着,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眼睛不眨地盯着对方,楚萸出现也没有分走他们一丝目光。
“咳,你们在这里干嘛?”
听到了楚萸的声音,黑衣男子移开了视线,转身看向楚萸“当然是来看瑶瑶。”
而叶长清被问得有些慌乱,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卫朗迟迟不出来,不放心的一直没走吧。
不过不等叶长清思索完,祁玉边说着边向着楚萸的方向走去,张开双臂,作势要抱楚萸。
但还没等到楚萸躲开,后面那个有些炸毛的青色身影就立马跟了上来。
祁玉像是也预料到了一样,躲开了叶长清的攻击,然后两人又在楚萸面前打作一团。
这样的场景看一次是新鲜,但是短时间内看两次就有点让人讨厌了,楚萸皱了皱眉,闭着眼喊道:“别打了。”两人像是没听到一样,挥剑挥得起劲儿。
“别打了!别打了!”楚萸像是终于厌烦了,趁两个人对她没有防备,点了两个人的穴,这场无理取闹的战争终于是结束了。
两个人无法行动,就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楚萸,楚萸觉得这样好像很有趣,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听到女孩夸张的笑声,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更深了些,而楚萸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手把手地让两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你们两个是同年出生的,打架多不好,要相亲相爱。”说着还露出一个甜甜的大微笑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因为楚萸的摆弄,两个人现在是脸贴脸地拥抱着,两人互相看不到对方,就只能用眼神警告着不断在两人周围走动的楚萸。
时间久了,两人就从警告变为了哀求。楚萸是平生第一次从祁玉眼里看到哀求的情绪。惹得楚萸更加开心了,就这样左右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觉得无趣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好了好了,没意思,明天一早隔离的营寨就搭建好了,早点休息吧都。”故作严肃的说着,然后迅速地点开了两个人的穴位,然后转身狂奔进了屋,脚步急得像是有鬼追她一样。
看着被关的震天响的房门和随之而来的放肆地笑声,祁玉和叶长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无语,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重重地推开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