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见她笑意如常,话中意思不似作假,琳琅蹙着眉起身移步桌前,再没有描花样的心思。
她美目微眯,正色道:“京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季渝宁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回她:“也没什么,只是近日来多了许多棘手的事情,我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便想着来见你一面。”
“我可是好长时间没从你这里听到棘手这个形容了。”琳琅挑了挑眉,“莫非你嘴里的难办差事,和新皇有关系?”
她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的姑娘,惹得季渝宁颇为无奈地瞧了她一眼,抿着唇好久都未曾开口。
与余参卿等人不同,琳琅与她的关系不像主仆,更似姐妹,她们之间不靠利益和震慑,更多的是因为情谊。
边上的琳琅故作叹息:“我的好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季渝宁眸光一闪,摇了摇头,鬓间簪着的那支金嵌红玉的桃花步摇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是詹颂月最后为她试戴的那一支,她出来时忘了取下。
“这才是最麻烦的。”季渝宁敲了敲茶杯,“如今只知道有人想借着谢家失势对着我本人,还有我背后的家族下手,却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底细。”
琳琅才舒展的眉又皱在了一起:“你是担心他们查到虚老板这条线上,发现你在做生意?”
“不错,”季渝宁点了点头,抬眼凝视着她,“所以我希望咱们这里能早有些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
琳琅眸底漫上一层忧虑,认真地回答她:“好,那我这边立刻开始做准备,你若有需要,千万要与我开口。”
季渝宁笑着,淡淡地应了。
身旁的琳琅拿起桌上另一个空杯,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水雾漾在空中,季渝宁眸光微闪,把自己手中的茶杯也送了过去。
二杯相碰于半空,响声清脆。
“以茶代酒,祝你万事顺遂。”琳琅勾唇一笑。
季渝宁浅啜一口茶水,再抬眼时目光专注认真:“那我便祝姐姐,平安康健。”
若有朝一日她被掣肘于府中,凌琅阁就是她在京都的另外一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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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内,詹颂月右手边已经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大叠首饰,放在盘中摆了大半条桌子。
季渝宁刚刚进门就被那成片的金灿灿闪乱了眼,笑着打趣:“诶呦,我们詹娘娘这是做什么?瞧瞧着满桌的金子,还愁以后没得带吗?”
“宁丫头可你给我老实点,别给我乱喊。”詹颂月一个眼刀飞过来,手里又拿起了另外一只流苏簪子,抵在鬓边对着镜子欣赏了半天。
季渝宁笑着坐回她身边:“姐姐可是喜欢这个样式的?妹妹买了送你。”
“嗯,我哪里敢要你季大姑娘送的东西?”詹颂月眸光一转,阴阳怪气道,“万一哪天这钗子跟你这人一样莫名其妙就跑走了,又让我到哪里说冤去。”
季渝宁笑弯了眼,心知是她耽搁太久让大小姐等烦了,忙凑上前去,热络地挽上了她的手。
她笑着卖乖:“都是我的不是,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什么娘娘大人的,这也是你该叫的?”詹颂月冷哼一声,故意撇过头去不看她,把簪子搁在了右手边。
季渝宁笑着追过去:“姐姐不日便入宫,我不过演习一二,日后在宫里见了姐姐好行礼。”
詹颂月哭笑不得,出手来点了点季渝宁的眉心:“就你嘴贫,快低调点些吧我的小祖宗。”
前日,封后的圣旨已经送到詹相国府了,只待今年十二月,詹颂月便会入宫为后。
“我原以为你会比我早些成婚,这样我还能送你出嫁,谁成想……那个陈王世子这样眼瞎心盲。”詹颂月又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和怜惜。
季渝宁拉了拉她的手,反而宽慰起了詹颂月:“婚姻大事再急也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她以为詹颂月会感动点,但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给我长点心吧。”詹颂月连连摇头,“那忠武伯是怎么回事?”
季渝宁面无表情:“无非就是父亲满意他,让我过几日在祖母的寿宴上与他见上一见罢了。”
“我呸!”
雅间里都是自家人,詹颂月彻彻底底把她那贵女风范扔到了门外,又翻了个白眼。
上一个是给季渝宁的,这次是专给镇国公的。
詹颂月冷笑道:“他想卖女求财为那个废物儿子填赌债,京都就等着看笑话呢!”
此时的詹颂月明显已经有些上头了,季渝宁可不敢忤逆她,只是好笑地附和了她一句:“谁说不是呢。”
詹颂月点了点头,似乎是满意了她的反应,和颜悦色地重新挑起了首饰。
一边选着,她一边继续开口:“所以,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季渝宁摸了摸鼻梁,手上沾了一些脂粉,就是没有开口说话。
“你总不会真的要与他相看吧?”詹颂月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她,收获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
“你疯了?忠武伯那种烂人,小妾比正妻先进门,家里斗着法,家外还养着七七八八的人。”詹颂月气笑了,“你爹都比他强。”
季渝宁低着头任由她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欲言又止。
詹颂月剐了她一眼:“说什么就说,你哑巴了不成?”
“不是。只是第一次从你嘴巴里听到我爹的好话,有点惊讶。”季渝宁淡淡地回她。
詹颂月无语:“你自己有本事少骂点。”
“没本事,”季渝宁温和一笑,“所以我这不是要乖乖去相看了吗?”
“你!”
生怕逗过了头,季渝宁见好就收,轻轻拍了拍詹颂月的手:“好了,我真的心里有数,我是绝不会搭上我自己的前程。”
詹颂月怏怏不乐:“我知你在镇国公府处处不易,也知你心里藏了不少事,无论如何,你莫要犯傻。”
“我知道。”季渝宁点头。
“你知道什么东西,我次次都说不要单打独斗,有事就来找我,我为你撑腰,可你不还是这样倔。”詹颂月摇了摇头。
她还记得前两年的一场冬日梅花宴,他们本约好了一同去,可季渝宁没到场,詹颂月气了许久,季渝宁也哄了许久。
后来还是过了大半年,她才从季渝宁身边的贴身侍女那儿知道了实情。
那时镇国公府有个小妾滑了胎,而她遭人构陷,硬生生被她父亲罚了十棍,禁足在祠堂里罚跪。
等到谢家公子谢凭序连夜赶至镇国公府,亲自找出了幕后真凶,她已经跪了一天一夜,高烧三日不退,硬生生烧过了梅花宴。
这个事情被谢家瞒了下来,基本上没人知道,但这样的事情有一便有二,季渝宁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再清楚不过。
詹相国虽是为在追名逐利,但到底也带着慈父之心,会尊她爱她,金尊玉贵地养着詹颂月。
可季尚德不同,自私又无能,既让女儿管家,又苛责她、不信任她。
为了一个废物儿子,就要心安理得地卖了嫡长女换高价聘礼,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毁掉她的余生。
詹颂月与她对视着,时隔多年又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季渝宁,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成为朋友吗?”
“我记得。”季渝宁认真回望着她。
她们曾在上元灯会一同甩开过家中的护卫,手拉着手去放几个铜板一枚的纸莲灯。
她们也曾在众人等着看她们互相猜忌为难的好戏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挽上对方的手,逃离那个沽名钓誉的圈子。
优渥的出生,让他们早早地踏入了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在这里,季渝宁见过太多蛇口佛心、两面三刀的人。
她呆的太久了,久到她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其中的一员。
可她仍然记得那个会从自己头上摘下最好看的金钗送给她的詹颂月。
她会一辈子记得。
那个时候,她们都才豆丁一点大,因为家里的缘故并不熟络,只是点头之交,但她们两个容貌出众又相当,是会被人拿出来对比,莫名其妙的传出了个死对头的名声。
事情转变,是在谢夫人病重之时。
也是一场极大的宴会上,十岁的季渝宁穿得素净,戴的首饰也简单,莫名地便有人来踩她。
踩的是季渝宁,捧的是詹颂月。
彼时詹父刚爬上了相国的位置,是京都炙手可热的新贵,詹颂月走在外面总是被一群小姐们簇拥着。
有人要巴结詹颂月,就开始贬低她的死对头季渝宁,说她穿得穷酸,长得像狐狸精投胎。
詹颂月那年十二,最是热心肠,直接上去把那些嚼舌根地挨个训了一遍,亲自上前把季渝宁从地上扶了起来。
十岁时的季渝宁已出落得极好,詹颂月不看到她还能嘴硬说她几句清高,见了本人却根本讨厌不起来,嘴巴张了又避,不知道该怎么和季渝宁搭话。
于是她纠结半天,从满头的金灿灿里拔出了一只最喜欢的颤枝蝴蝶金钗,簪到了季渝宁的头上。
她说,什么狐狸精,你明明长比寺庙里的菩萨还好看。
爱写美女们TT
下一章安排我们小晏出来刷刷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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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