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日落时分,季渝宁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窗外的天空漂浮着成群的火烧云,霞光万丈,灿灿如金,连着街巷里的喧闹声一起,都被拦在了马车之外。
回程的时候,季渝宁的身边多了个装首饰的大锦盒,听梅抱着,一直说重。
“打开瞧瞧吧。”季渝宁说。
听梅抬了抬下巴,高高兴兴地在车上拆起了盒,打开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沉甸甸的盒子里,入目的首饰无一例外,全是金子打的,镶嵌着花花绿绿的宝石珠玉,各种各样的样式做工,一看知道是詹颂月最喜欢的风格。
詹大小姐财大气粗,直接让人把搁在自己右手边的那一大堆首饰全都包了起来,她自己收了几十件回家去,另外十来件简约些的金饰都打包送给季渝宁。
听梅眼睛都看直了,不住地咂舌道:“詹姑娘也太大方了些吧!”
季渝宁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她方才还想借着大老板的名头给詹颂月打折的,结果詹大小姐听到打折太过高兴了,直接把合眼缘的货都全扫了。
这一趟聚完,季渝宁再多的烦心事都被冲散了。此刻,她心情颇好,破天荒地伸出手去把玩那些簪子。
一片黄澄澄里,芙蓉叠着芍药,梅花压着蝴蝶,一支比一支炫目。
“姑娘,这还有桃花呢!”听梅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从底层的衬布下翻到一支重工的步摇。
季渝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伸手从她那里接过那只藏起来的桃花步摇。
马车颠簸,正行过闹市,外头熙熙攘攘,落日余晖从飘荡起的帘布下透了出来,照在桃花上,泛起了细碎的光芒。
刹那间,她立刻回过神,把那锦盒里的衬布挑起来。
那是几层薄薄的锦布,织了繁密的暗纹,触感柔软。
衬布之中,藏着薄薄的纸张。
季渝宁沉默着挑开了衬布上的针脚,看清了那纸张的样子——是一打千两的银票。
有十四张,季渝宁每一张都看了,加起来一万四千两了,琳琅大抵是把自己的私库都掏空了。
“主子,这这这……这怎么了?”听梅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季渝宁神色莫测,声音也很低:“听梅,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连听兰听菊听竹都不能说。”
说罢,她又把那衬布叠回原样放回了盒中,手里只留下那只桃花步摇。
这一支,是琳琅送的。
这场短暂的插曲,就这样消散在了傍晚的喧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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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葳蕤轩后,季渝宁思虑再三,把那叠银票锁进了自己枕边藏着的紫檀木匣中,同其他的钱财地契放在一处。
她顺便数了数自己这匣子里积累的东西,加上琳琅私下给他塞的这一万四千两,她如今手里已经有了两万三千多两的银票,其他零零碎碎的银子不算。
两万多两现银,十几间铺子房契,还有几个贴身丫鬟的身契,都在这一小匣中。
其余的东西,则被她分了好几份,藏在了各处据点。明月庄有,凌琅阁有,连玉满楼都有。
粗略算来,她的身家也有几十万两了。
这样的一笔财富,足以支撑她在任何一个地方过上富足自由的生活。
可惜了,她还走不了。
季渝宁垂下眼,把紫檀木匣重新锁好,藏回了枕边。
等听兰为她端来小厨房新做的玫瑰百合奶糕时,她已经坐回了矮榻上,捧着一本账本解闷。
季渝宁笑吟吟地把账本撂在几案上,净了手拿起点心。
点心还没吃,她的问题已经先出了口:“听兰,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葳蕤轩?”
“其他的都处理好了,但……柳姨娘身边的小椿姐姐来了,说她们那儿得了时鲜的春笋,特意来请姑娘一同去用晚膳。”听兰一五一十地答了。
季渝宁哼了一声:“瞧瞧,你不急,自然有人替你着急。”
听兰浅笑着:“我已经按照姑娘早上出门时吩咐的应下了邀约,您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过会儿再去也不迟。”
她家姑娘嘴挑,只习惯葳蕤轩里这几人做出来的菜色,出了这个院子便鲜少有对口味的,宁可饿着少吃也不多夹一筷子。
“知我者,听兰也。”季渝宁冲她眨眨眼,把面前的那盘玫瑰百合奶糕端近了。
出去一整天,她也确实有些饿了,此刻慢条斯理地啃完了整碟子点心,才慢慢悠悠移步西苑。
镇国公府里,东院是老夫人的佛堂与镇国公的正院,还有季渝宁和两位公子的院子。西苑则是各位姨娘的住所,与季尚德的住处只搁了一面墙。
另外两位姑娘因为情况不同,也没住在一起。季如音还与李姨娘住在一处,而季如筠生母早去,较为特殊,便跟着老夫人住了佛堂。
西苑很大,分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养的全是镇国公的莺莺燕燕。
季渝宁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与一路上遇到的第八位姨娘打了照面,才终于走到了柳氏的院子。
不得不说,季尚德对这位谢氏陪嫁还是很好的,虽说如柳做事做人低调,但单看她的院子,就知道她并不简单。
整个西苑里,除了李姨娘外,最大的院子便拨给了她,让其独住。
季渝宁端庄地笑着,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周围的花花草草,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用心栽过护过的。
季崇礼尚未归来,柳氏这里没开席,她来得早了,被热情的柳姨娘拉进了屋内闲聊。
说是闲聊,实则门一关上,柳氏便换了一副担忧的模样,欲言又止地盯着她,似乎在酝酿些什么。
季渝宁刚刚端起茶杯,正准备客套几句,却没想到对面的人流程都不走,直接哭了起来。
“如今阖府上下都快传遍了,姑娘还要瞒着妾身吗?”柳姨娘拿着帕子擦着眼泪,看着十分伤心。
她哭得起劲,哀痛的好像马上要与忠武伯相看的是她亲生的女儿一样。
对面的季渝宁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地捧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抬手就演啊。
她僵了僵身子,慢慢地抬起眼,面上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挣扎和郁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已经决意那般做了,我这个为人子女的,总不能反抗他。”
“可这到底是大姑娘的终身大事。”柳姨娘连连摇头,“我已派人打探了消息回来,说那位忠武伯流连烟花柳巷……私下里染了脏病。”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好似真真切切地忧心着面前的这位故主之子。
季渝宁沉默了一瞬,柔声宽慰她:“姨娘不必如此伤怀,只是相看而已,并未真的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倒是另外一件事情棘手些,不知道姨娘可愿意帮我?”
柳姨娘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姑娘请讲,若有妾身帮得上的,妾身自当拼尽全力。”
“就是老夫人寿宴一事,父亲交给我来办了,不过我有些分身乏术。”季渝宁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正好老夫人前些日子喊我多带带如筠,我便分了不少活给她,剩下一些事,想麻烦姨娘也来帮我一帮,不知您可愿意?”
柳姨娘顾不得擦净泪,睁大了眼:“姑娘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季渝宁冲她歪头一笑。
前几日,季尚德特意把她喊去书房,亲自与她提到了老夫人的寿宴一事,让她留意留意那位忠武伯。
他话说得和颜悦色,季渝宁自然也没必要去触他的霉头,只是乖巧地应下了,顺势从他手里掏来了差事。
只是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自己已经干够了,还不如当做顺水人情分给别人。
比如正需要练手的季如筠,比如一步步走到台前的柳姨娘。
“只是我许久未曾接触过管家之事了,会不会……”柳姨娘踌躇着,眼神闪烁。
季渝宁弯了弯唇角:“凡事总有第一次,再说了,如筠妹妹也不过才接触了大半个月,如今已是得心应手了,老夫人总夸她呢。”
这一句后,柳氏才算是真放心了,展露出一个真心的笑:“那妾身便却之不恭了。”
有季如筠这个心肝在,老夫人总会多卖几分面子,她们只等着借东风便是了。
“那此事便仰仗柳姨娘了。”季渝宁眸光一闪,笑意盈盈地拉起了她的手。
柳姨娘心领神会,亲亲热热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委屈你了,但你也别忘了,多替自己打算打算。”
这些年里,掌中馈,断是非,季渝宁做什么都尽善尽美、大公无私,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耗尽心血。
渐渐的,她那“无尘明珠”的头衔雅号便传了出去,谁都知道季大姑娘的精明能干,八面玲珑。
有人敬她,有人怕她,也自然有人在背地里恨她恨得牙痒痒。
柳姨娘看她的眼神也很复杂,有对幼主的真情,也有算计与妥协,往昔种种掺杂在一处,半真半假,倒让人在某个瞬间分不清她的真实意图了。
季渝宁垂下眼睫,笑得依旧完美无缺:“无事。”
她会踩着家族仅剩的荣光,一步步朝上走,直到摆脱这个无穷无尽的泥沼。
在此之前,她会永远保持耐心,直到那个机会到来。
又或者,直到她亲自创造出那个机会。
哦不……小晏对不起,今天还没没写到你
不要担心你马上就能看到老婆和别的男人相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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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