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 第18章 第 18 章

六月初始，官府的人便将难民落脚的地，以及相关的地契文书办理妥当，今日便是交接日。

“阿瑜姑娘，我们以后都能住这里吗？”兰娘不可置信的问。目不转睛盯着诺大的院子，她已经逛了好几圈了。

院子三进三出，前面可做染布，中堂设有绣房，后院便是齐整的屋子。

没想到设计的还挺巧妙，可见是用心了。

梁府派来的下人，恭敬俯首：“沈姑娘，这钥匙您收好，小的就先回去交差了。”

明瑜倾身回了一礼，随后道：“麻烦大人了。”

梁府的人以及好几个身着府衙服饰的小厮一众退下，忽的就余下她们几人。

红婶倒低年长些，考虑得多，担忧道：“瑜姑娘，这是官府的大人批下来的吗？”她极其小声，道出苦涩：“刚出事那时，家被毁饿得人发黄，我们不是没去求过府衙，结果便是被棍棒赶了出来。”

“赶出来之后，我们走哪乞讨，那几个兵头子就撵到哪。以至于一路颠簸，处处流浪……”

她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战何时能停啊，又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

说着摇了摇头。

兰娘默默听着，巴巴望几眼院内，尽管十分艳羡不舍，但还是克制退了出来。

还是算了，庙里住着挺好的，一想起之前的颠沛流离，她浑身就发颤。哪是说说那么容易，她们几十人大多女子，街上、路上混混各个虎狼，她们每日必须把自己弄得脏得人畜不分，臭得让人作呕方才避掉些无妄之灾。

她抿唇：“姑娘，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去好了。”害怕，真的很害怕。

话罢就作势下定决心要走出去，明瑜一把拽住了她。

“还不相信我吗？”明瑜安慰着笑道，“往后，这里就是家，谁都不会赶你们走。”

“梁太守答应过了，”她指了指里屋木桌上，“喏，地契都在那呢。”

兰娘跑过去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红婶子跟过去，地契上竟是她们的名字。

明瑜点了点头，由内而外的替她们高兴。

虽然这其中有蹊跷，可总归结果是好的，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交代了些事情，红婶子她们克制住兴奋，组织着开始陆陆续续搬家。明瑜则是回了瑞绣坊，换了身衣服。

今日街上有集市，媚娘早早嘱咐小厮来，让她午后空出时间，两人一起去逛逛。

刚换好衣服便听见，前铺里媚娘喊她的声音，“阿瑜小姑娘，都多长时间没去找我了？怎么，要友尽啊！”

“我……”明瑜有些理弱，不知如何搭话。

这段时间，她都闷在绣坊，不太想出去。媚娘找过来几次，她都委婉的给拒了。

媚娘啧一声，悠悠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

“什么？”

媚娘看她一眼，淡声道：“东家啊，也不知从谁那受了气还是怎的，整天要么黑着个脸要么一话不说，干坐在大堂，吓死个人。整的听雨楼丫鬟小厮气都不敢出。”

明瑜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没任何接话的意味。

媚娘霎时一个头两个大，在这样下去她都要被透不过气了。这男女事，不就一个情字么。若是两情相悦，便找个机会互诉衷肠，欢欢喜喜在一起。

可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能装。正所谓旁观者清，他萧昭明明喜欢想见，还死要面子，可劲折腾她。

而阿瑜……

她还真没琢磨透，一时拿不准。

街上人挺热闹，前几日下过雨，四下经过雨水的洗涤变得清新，身心舒畅。所以这会前来闹市的人还挺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前方摊上卖的是簪子，过几日是元娘生辰，明瑜心下一动走了过去。

“姑娘，要买一支吗？”摊主笑开了花捧道：“您带这支，或是这个，定是极美的。”

明瑜瞧他手中的簪子，的确小巧精致，那只海棠木簪很配元娘。

“这支，麻烦给我包起来吧。”

“好嘞！您稍等。”

明瑜点头，一旁等候。

耳边传来几句姑娘家哀声叹气的声音。

“我听说，梁家这几日请了媒婆，嫁妆给梁大姑娘准备好了，看样子真是要定下了。”

“什么定下了？与谁家啊？”

“这还用想，自然是与萧公子了，那不然？”

“不会吧，这萧家都不见动静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萧家人一向低调，况且，前段时间梁老夫人寿辰，萧家祖孙俩可是都在，有人都撞见梁大姑娘和萧公子两人亲密走一块耳语呢！哎，反正婚事我看是**不离十。”

说话的一行人从前面摊位离开，声音慢慢淡去。

“小姐，小姐？”摊主挥了挥手，明瑜回神，看见他递过来的东西，赶忙接过来道：“哦哦，抱歉失礼。多谢老板。”

“假的。”明瑜收好东西，刚要回头，媚娘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明瑜不明所以：“嗯？”

“我是说……”

当真要道一句好家伙。若说方才她不确定，现下已是无比肯定，总不能这小姑娘真信了街上的闲散话了吧？

她瞅瞅明瑜，想起方才她的失神，整个人就快赶得上失魂落魄了，真是谁见谁心疼。

这会明白过来，心都已经偏到天边，心里把萧昭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是被毒哑了吗？不知道解释两句？

还得她来，感情一事当真可怕，媚娘浑身一哆嗦，打准自己这辈子都不碰这玩意。

“我是说……她们讲的都是假的。”媚娘挽起明瑜的手，两人漫无目的走着，她没给明瑜逃避的机会继续道：“这梁家大姑娘啊……”

“确实有个情人，”媚娘故意停顿，她故意问，“你觉得会是谁？”

明瑜总觉媚娘在逗她，于是偏过头，声音却仍止不住闷闷的，“我不知道。”

她后退几步，突然说道，“街上人太多了，媚娘我请你去茶楼喝茶吧。”太过笨拙的转移话题。

媚娘恨铁不成钢只剩无奈，摇了摇头晃了晃她的手。

“你啊！”

终还是不忍心，顺了她的意道：“茶楼有什么好去的，走走走，带你去看戏去！”

两人就近寻了个戏园子，里面还挺热闹。

她们被小二引到二楼栏杆处，位置绝佳，能俯览戏台及楼下看客。

戏剧开始，众人安静下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两主角情窦初开，明明互生爱意却因为家庭差距，父母阻拦及恶人从中作梗，出了龃龉，都不肯先低头，最后自然是阴差阳错。

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堪堪结束。戏子齐齐唯美落幕。

琵琶声萧瑟，随之而来是看台里传出女子入戏后低低的哭啜。

媚娘磕着瓜子，“这他娘的也太狗血了吧。”

“那李郎长嘴干嘛的？真是真心喂了狗，苦了人姑娘，他个怂货，没能力护着一开始干什么要招惹，狗东西！”

明瑜静静听着，忍不住为其辩解：“他也是有苦衷的吧……”

“屁的，狗男人一个！”媚娘嘴里不停，跟个炮仗似的。

明瑜哪敢答话，默默闭上了嘴。

出了阁楼，听雨楼来了个小厮神色焦急的来找媚娘，明瑜站在一旁等候。

不知他们需要多久，明瑜刚想着说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慢慢等，免得她着急。

然而行动尚未落实，手腕接连便是被人一拉。

媚娘风风火火的，语气却变得正经，神情看着还挺严肃，故作沉声：“阿瑜丫头，出大事了。”

明瑜脑袋懵懵的，没反应过来，“……啊？”

等回神再看时，人已经坐进了马车，而后缓缓停在了听雨楼门前。一下来便见好些顾客垂头丧气走出来。

嘴里和同伴愤愤：“欸你说，这萧家少爷是差钱的主吗？阎王爷似的坐二楼大堂，这弄的谁还敢大声嚷嚷，憋屈死。”

“听雨楼都是人家的，人愿意待哪待哪，不是说萧少爷要结婚了？说不准借酒消愁还是高兴着呢！”

“走了走了，咱小喽啰还是避开些，隔段时间背着娘们偷摸存点银子再来吧。”

那几人相互揽肩叹气走去。

“人在哪呢？”媚娘拉着她大摇大摆往里，没看见人随口问小厮，小厮回说在顶楼。明瑜这会才反应过来，推拒道：“媚娘，我要回去了，我帮不上忙的。”

说着她就要转身，而媚娘挥手了下人，正色喊住她。

“阿瑜，你知道公子是喜欢你的，对吗？”

“从第一次见你，替你解围吩咐小厮请你上来的，不是我是公子。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还从未瞧见过他这般多管闲事的，所以我就觉得挺稀奇的。”

“后来答应帮你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至于结果……”媚娘停顿了下，嘴角含笑，“显而易见，你已经知晓。”

明瑜浑身一僵。

连带着耳朵嗡嗡的，一时没有说话，这会也顾不上惊讶她直呼自己东家名字的大胆，脑海里只闪着一个念头：不能去听，不要去想，她误会了，是媚娘误会了。

怎么会呢？不会的。

她只想离开，逃离这个地方。

然媚娘既开了这个口，便不会留余地，直戳人心：“所以不要再找借口了，阿瑜。”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逃，也不要害怕，是公子更喜欢你，你躲个什么劲？”

她顿了顿，“其实吧，压根不用我多说……”

“联姻这鬼都扯不着边的事，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是真的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