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月的夜晚,空气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让人觉得乏累。
绿珠拎着灯笼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刚踏入屋内,连口水都没喝,急切道:“寒衙司的人说,姑爷今夜不回来了,只怕宫中发生了变故,听外面人传圣上病危了。”
柳垂容握着茶盏,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绿珠话音未落,吴嬷嬷扶着公主殿下进了院子。
柳垂容看见来人,连忙从椅子上作揖行礼,“母亲这么晚,这么久未歇息。”
公主点了点头,递了眼色给吴嬷嬷,让她与绿珠一起出去候着。
屋内只留有她们婆媳二人,静谧的空气在涌动。
“敬之今夜是不是不回来了?”公主殿下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问道
柳垂容闻言,低垂眼眸柔声道:“回母亲,先前我已派人去问过了,说是进宫去了。”
话未说开,但是都明白,宫里要变天了。
“母亲也切莫太过担忧,相信二郎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了,咱说您可是圣上的亲妹妹,再怎么样也动不了国公府的。” 柳垂容挽着公主的胳膊安慰道。
公主殿下闻言,低头沉默不语,她自幼生在皇家,见惯了父子相杀,兄弟阋墙,权力的诱惑叫人抛弃了一切礼义廉耻 ,要是真的有那一天,自己这个失去驸马的公主还能护住国公府吗?
公主蹙眉沉思,手中不停旋转的锦帕表明了她的思绪。
“母亲你放心,国公府倒不了,一切还有儿媳呢。”柳垂容虽然心中也无底,皇命在上,一道圣旨便可将几百年的世家打压得一点不剩,但是面上还是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公主闻言,接过柳垂容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柔声道:“敬之今夜也不回来,要不我们娘俩凑合一晚,说些体己的话。”
“全听母亲的,”柳垂容自幼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外祖母不喜她,连带着舅母姨妈也很厌烦她,难得有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长辈,心里也很是感动。
柳垂容让绿珠将再拿一床棉被来,放在床榻上刚好。
“对了,瞧我这老婆子的记性,本来是给你送东西来着,自顾自地说了那么,正事却给忘了。”公主也有些恼了自己,要不是刚刚吴嬷嬷提醒,她差点错了大事。
吴嬷嬷手中端着个木盒,柳垂容还在里面收拾床榻,听到声音,将手中的布枕放下,从里面走出来。
望公主伸手招她过去,踏着莲步来到桌前。
公主将墨木盒打开,“这些是敬之为你提前准备好的,要是国公府真的遭了难,你也不必跟着我们吃苦。”
柳垂容将木盒里的东西取出来了,一共两张纸,一份是休书,一份是城北两进两出的院子的地契,甚至连护卫的卖身契备好了。
柳垂容看着这些,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母亲这是?”
公主轻轻握住柳垂容的手,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坚定:“孩子,敬之这孩子心思重,他早早准备这些,是怕万一有个不测,能给你留条后路。国公府的荣耀与磨难,不该牵累你。”
柳垂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母亲,儿媳既已嫁入沈家,生死便与沈家绑在一起,这休书和地契,儿媳断不能收。”
公主轻叹一声:“傻孩子,敬之他对你的情谊,都在这安排里了。可如今局势不明,这些东西你先收着,也算是给我们留个念想。”
柳垂容咬了咬嘴唇,坚决地将东西放回木盒,推到公主面前:“母亲,儿媳嫁进来的那天,就没想过要退缩。不管将来如何,儿媳都愿与国公府共患难。”
公主眼中泛起泪花,将柳垂容拥入怀中:“好孩子,有你这番话,国公府也算有福了,可你也不曾享过府中荣耀,要是遭了难,自然没有让你跟着我们吃苦的缘由,真要是到了那时你可不要犯傻啊。”
此时,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柳垂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她强自镇定下来,安慰公主道:“母亲,夜已深,咱们先歇息吧,说不定明日一早,敬之就回来了,一切也都雨过天晴。”
公主点点头,两人上了床榻,却都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柳垂容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公主也被惊醒,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担忧。
“母亲,我出去看看。”柳垂容说着,便起身穿衣。
“小心点。”公主叮嘱道。
柳垂容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圣上……驾崩了!”
柳垂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公主听到此消息,连忙穿好外袍,让人备好轿辇准备进宫吊唁。
如今先帝几位公主,都还在封地,没有诏令不得随意离开进京。
柳垂容也赶紧收拾妥当,陪在公主身旁,想陪公主一同进宫。
公主明白柳垂容是放心不下自己,连连摆手,“好孩子,我知晓你是放心不下我,可如今府中敬之不在,我也不在,终归是要个人守着的。”
柳垂容微微颔首,轻声安慰道:“母亲您先别慌,府中一切有我,这天不会塌下来。”
得到柳垂容的回答,公主轻轻拍了拍柳垂容的手,转身离开。
上了轿辇,一路上,公主沉默不语,吴嬷嬷侧坐在一旁,心也悬着起来。
刚从午门穿过前往太和门,宫中的通道悠长又逼仄,尽显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跑出来,行礼道:“公主殿下,四殿下有令,任何不得入宫。”
吴妈妈掀开轿帘,只听公主怒喝道:“大胆奴才,本宫要进宫吊唁皇兄,谁敢阻拦。”
那小太监吓得跪倒在地:“公主殿下息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公主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奉命行事,我倒想问问萧令初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姑姑。”
话音刚落,从太和门走出一位身穿玄色阔袖蟒袍的男子,此人正是四殿下萧令初。
萧令初皮笑肉不笑望着自己姑姑,阴沉道:“姑姑,别来无恙,如今宫中局势未稳,侄儿也是为大局着想,父皇乃是染上瘟疫不幸离世,还望姑姑莫要为难侄儿。”
公主怒目而视:“萧令初,你莫要拿这些借口搪塞本宫,本宫进宫只为吊唁皇兄,你如此阻拦,究竟是何居心?”
萧令初脸色一沉:“姑姑,如今这局势您还看不清吗?圣上已去,这宫中诸事皆由本殿下作主,您还是先回吧。”
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这逆贼,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萧令初冷笑一声:“姑姑,话可不能乱说。如今本殿下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您若执意要闯,就休怪侄儿无情了。”
“来人安宁公主企图谋反,拿下。”
一瞬间官兵从门内涌出来,为首的将领高声喊道:“奉四殿下之命,捉拿反贼安宁公主。”
公主定睛一看,认出了为首的真是镇远大将军杨玄,怒声喝道:“大胆,本宫可是先帝亲封的公主,你们当真要为虎作伥,以下犯上。”
吴嬷嬷深知此时不能与官兵硬拼,她低声对公主说:“殿下,不可冲动,二郎还在宫外呢!”
一群人将公主与吴嬷嬷押进大牢,公主虽然愤怒,但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动作。
一夜之间,公主被抓,沈敬之被人弹劾造反,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街上贴满了沈敬之被通缉的画像,圣上病逝,传位给四殿下,可外面却都在传国玺丢失,四殿下弑父杀兄,血洗养心殿。
柳垂容得知此事,还是强装镇定维持府中正常事务,想过没事人一样。
只有绿珠知道,自家姑娘已经几日都未曾合眼了,想让人去宫中打探一番,也无门路,家书递回侯府,柳父也是唯恐惹祸上身,不愿与自己牵扯上关系。
出事这些日子,也只有柳云从与姜蕴玉上门来关心探望一番。
只可惜柳云从身上也无官职,姜蕴玉也只是威远军中一个小小校尉都未能帮得上什么忙。
“如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让人进宫打探消息这件事,还是可以的。”姜蕴玉望着柳垂容眉头紧皱,想着她比自己还小不少,如今却要操持着一大家子,实属不易,有些心疼道
听到这话,柳垂容猛地抬起头,亮着眼睛问道:“真的?”
这些日子她搭了不少钱财出去,只为了能见到公主一面,可是那些人收了钱财却没有消息递出来,钱打水漂了不说,面也没见到。
“嗯,我有一个同窗好友,现在正在太医院当差,我可以让你扮成他身边的药童进去,只是……”
话未说完,姜蕴玉紧紧握着她的手,满脸担忧道:“宫里形式复杂,尤其现在外面都在传萧令初没有国玺是个冒牌货,你要是在这宫中出了什么事?沈敬之要知晓了回头还不得杀了我。”
柳垂容却很是坚定道:“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就是给母亲送些东西,东西一送到,我就借机离开。”
姜蕴玉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订好计划,在今夜亥时出发。
到时候皇后借口身体不适,让人进宫诊治,柳垂容趁机扮成太医院药童混进宫中。
萧令初此时可不敢动皇后,毕竟根基还不稳,外面谣言四起,要是皇后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怕他这个弑父杀兄的名声就彻底甩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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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