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城头臭擦鞋的 第5章 第 5 章

虞如姜瞄了两眼，便立刻明白了大夫人举办这场游春宴的用意。

贴上几乎都是在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甚至连正一品慕容太师的小孙女都赫然在列。

慕容太师年事已高，妻子王氏早在五年前便过世，只为其留下一女一子，其女慕容琉继承其父，文采出众，当年一首苦肉赋震惊四座，更是一举入了圣上的眼。

圣上看完，叹道，子民互为鱼肉，痛在我心也！

随即大开粮仓，放粮赈灾，这在当时一举成为佳话，民间甚至有人将慕容琉奉为菩萨，为其以玄铁以铸金身，日日香火供奉。

而在那之后，这位慕容小姐顶着降世菩萨的名头嫁给了镇北大将军顾彦。

妍紫在一旁站在，看着自家小姐的眉头皱的死紧，忽然伸手按住了虞如姜的眉心。

“小姐，要长皱纹了！”

感受这额间的温热，虞如姜眉间舒展，将手上的纸揉皱了之后又沾水浸湿，确保本就浅淡的墨迹彻底晕作一团之后才一点点撕碎，丢进了后院的菜地里。

这场游春会实质上就是大夫人为大公子办的相亲宴，且不说各家夫人见了花笺，各各心中都门清，哪个家中的女儿家不是当作心肝捧起，见大夫人这般狼狈的吃相，心中定是啼笑皆非。

可既然请帖都发出去了，自己还是静待明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隔天一早，妍紫便为自家小姐披上了厚厚的毛绒披风，府外一排精美的马车早已备好，除了远远站在一旁的虞明宇和大夫人，虞如姜还看见了几个不常碰面的熟人。

站在隔壁马车附近，正拿着帕子掩唇轻咳，满脸愁容的女子名为虞胶，是霍姨娘的大女儿，只是先天便患有不足之症，老太太疼惜孙女，便免了她每日的晨安。

虞胶一个人站在一边，身体瘦弱的像一片纸，风大一些就要被刮跑。

而另一个站在大夫人身边，穿着一身淡粉色冬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梳成了两个精致可爱的双髻，上面还用颊边还用与身上冬衣颜色相近的花儿点缀。

大夫人此刻正忙着拉着虞明宇说话，被冷落在一旁的粉衣少女抱着双臂，视线朝着身后两架马车一扫，很快便捕捉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随后也不管身后仍旧在说教个不停的大夫人，径直朝两人走来。

“三妹妹！咱们不如共乘一辆，如何？”

少女扬起了个大大方方的笑容，一走过来便很是自来熟的拉起了虞如姜的手。

虞如姜欣然同意，少女见她周围也没个照顾的人，不免皱眉问道：

“三妹妹，身为国公府小姐怎得如此寒酸？这次游春会可不是我们自家姐妹过家家，这副样子也不怕人家笑话！”

少女板起了还带着一丝婴儿肥的小脸，眉宇间的样子几乎是和大夫人段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是这话从旁人口中问出，免不了多想，可虞如姜知道自己这位二姐姐心直口快，面对比她小的妹子总是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并不是刻意刁难，也不多加遮掩，只是道：

“碧浣阁中琐事繁多，人手不足，我便让妍紫留在院中照看。”

少女听在耳中，不免想到碧浣阁窘迫的现境，立刻伸手指向自己的贴身嬷嬷，道：

“魏嬷嬷，今日三妹妹就是你的主子，游春会期间定要照顾好她，知道了吗？”

魏嬷嬷长着一张圆润和气的脸，看谁都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更是她这二姐姐的奶妈，从小照看着长大。

自己与她在这偌大的国公府中也不过数面之缘，除了相互知道对方存在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第一次说上话便将自己的奶妈嬷嬷借给她。

虞如姜望着少女认真叮嘱嬷嬷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但还是佯装这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谢道：

“多谢二姐姐。”

也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她，少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命人将自己车中的姥姥姥爷特地给自己送来的新鲜枇杷端上了车。

少女圆乎乎的手落在了虞如姜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随后又将端上来的枇杷挑了几个塞进虞如姜的手里。

“这可是我姥姥姥爷从幽州特地给我运来的！你快尝尝！”

虞如姜望着自己手心里的几个圆滚滚的枇杷，忽然好像隐约明白了自己这位二姐姐的心态。

而车外，终于说教完自己儿子的大夫人一回头，便发现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儿怎得眨眼就不见了，一路寻去，终于在三小姐的车架上发现了她的身影。

“虞明桃！你在这上面干嘛呢？！”

大夫人就像每个看见自家孩子赖在别人家中不走的暴躁母亲，看见虞明桃和虞如姜聊的正欢的背影，忽然怒道。

虞明桃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自己母亲，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我要和三妹妹坐一车！”

大夫人看了虞如姜一眼，不依不饶：“备了这么多架车，你就非得和人家挤在一起？！给我下来！”

“为何不行！”虞明桃拉着她的手，接着道：“都是自家姐妹，为何就不能坐在一起？都说家和则兴，我和三妹妹姐恭妹合，旁人见了羡慕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兄弟合力山成玉，姐妹同心……”

“行了行了！”大夫人被自家女儿念的头痛，被迫同意了虞明桃的提议，只是在这一车上旁多加了一圈侍卫，一些葡萄瓜果也一齐往上送。

虞如姜吃着葡萄和虞明桃聊着天，正聊的开心，却见虞明桃慢慢停住了话头，视线紧紧地盯着窗外。

虞如姜一愣，随后转头向着自己身后望去，却看见了一道消瘦的身影。

大夫人忙着准备游春的茶具摆件，一旁的婢子仆从也忙的不可开交，虞胶的车架前没放车凳，上不去车，白着小脸站在寒风中，身旁都是路过的婢子，却没一个人理她。

“那可是大姐姐？”

虞明桃忽然开口问道。

“好歹也是国公府小姐，他们怎能如此怠慢！？”还没等虞如姜回答，虞明桃便自顾自地道，说完，便立刻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虞如姜望着一路风风火火向着孤零零的虞胶跑去的少女，忽然想到，大概在虞明桃眼中，府里的小姐只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年纪比我小需要照顾型”，另一类则是“虽然年纪比我大但是还需要照顾型”。

而她只是坐在原地没动，视线却直直望向窗外那道消瘦的身影。

只见一道粉色衣袍的女子出现在她身旁，不知说了什么便引得虞胶脸上出现笑意，跟眼眶红的跟兔子似的。

随后，虞明桃便拉着虞胶朝这边走来。

虞胶的眼下仍带着湿意，走在虞明桃身后进来时还不自觉弓起了肩。

自己这位大姐姐刚出生时只是便被诊出天生具有不足之症，大多数日子都只能呆在自己的小院里，霍小燕更是怕她天天一副病容冲撞了老太太，就连府中一起吃个饭都没有她的身影。

许是呆在院中太久，霍小燕也怕真的给自己女儿闷出什么病来，才允了虞胶想要出门探春的请求。

只是出师不利，虞胶身旁的婢子去帮她拿保暖的披风去了，就她自己一个人呆在原地，不敢开口，硬生生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

索幸被热心肠的虞明桃所救，这才终于上了车。

虞家三姐妹在一辆小车架中挤做一团，许是为了照顾有些放不开的虞胶，虞明桃特地将蒲团拿来铺在虞胶身边，陪她聊天。

此时国公府的车架已经出发，车轱辘咔哒咔哒转起来，车内，虞胶面对虞明桃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她口中的那些老子荀子，瀑布山岳，甚至是胭脂水粉她都一概不知，更别说搭上话了。

见虞胶目光闪烁，闭嘴不言，虞明桃渐渐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但她本就是跳脱的性子，见在虞胶这里讨不到好，便又将目光投到了正在一旁往嘴里塞葡萄的虞如姜身上。

葡萄圆润，汁水甘甜充足，虞如姜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还不过瘾。

“三妹妹，你倒是给大姐姐留点儿！”

听到自己名字的虞胶一愣，便看着虞明桃摘了一节，上面挂着几个圆滚滚和紫玛瑙似的漂亮葡萄。

下一秒，便听虞明桃说道：

“前几日姥爷才托人送来的葡萄！大姐姐，你尝尝？”

虞明桃作势要将葡萄放在虞胶帕子上，可是这时，虞胶却突然收回了手，几个玉珠似的葡萄就这么华丽丽地摔在了地上。

黏腻的汁水一下便从里炸开来，只听虞明桃大声叫了一声，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可是脚上精美的绣花鞋还是沾上了透明的果肉。

“我的鞋！”

虞明桃嫌弃地抬起脚，单脚跳了几下，试图将脚上的果肉甩掉，可是鞋尖那朵绣的最艳丽的花儿还是有了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深色印记。

这双鞋本是自己兄长特地找人专门为她绣了五个月才拿到的鞋，她自己原本都不舍得穿，本想着今日游春热闹，便拿出来穿着，可没想到这双鞋与自己的缘分如此之浅淡。

“二姐姐，你别动。”

虞如姜拿着帕子将鞋面上其他的细小果肉卷走，又沾了点茶水将摸起来黏糊糊的地方，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没有这么脏了。

虞明桃伸手挪开了虞如姜的帕子，望着对面咬着唇的虞胶道：

“大姐姐，若是你不想吃，那就告诉我便是，我难道还会压着你吃不成？”

虞明桃原本憋着火，刚刚还好好的，怎得说变卦就变卦？

可到底还是自家姐妹，虽然被弄脏了心爱的鞋子，虞明桃也不想真的对着自己姐姐发脾气，所以稍微压着些火气，想着要是虞胶和自己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此话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虞胶竟然瞬间红了眼眶，两滴泪就这么唰的一下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