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城头臭擦鞋的 第6章 第6章

就在昨晚，许久不曾来看望的霍小燕忽然出现在了自家女儿的院子里。

虞胶此时已经睡下，见到忽然到来的娘亲正想下床行礼，却不想霍小燕阻止了她，还一脸悲痛的将愣怔的虞胶拥进了怀里。

“我可怜的儿！”

霍小燕忽然开口，吓了虞胶一跳。

“姨娘，你怎么了？别吓我……”

虞胶连忙回抱住霍小燕柔软的身子，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

霍小燕擦了把脸上的泪，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一遍。

原来是大夫人自那日山水亭一战后，回去不知道想了什么，隔天竟然就向各院发了一份花笺，说是天气转暖，要带着各方公子小姐去游春。

此话一出，霍小燕便立刻警觉，前脚刚和她吵完，后脚便让人送来这种东西，也不怪霍小燕会多想。

可思来想去，拿着那份薄薄的花笺看了又看，霍小燕硬是想不出这段氏到底在哪里埋了雷，就等着她傻乎乎地踩上去呢！

最终，霍小燕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女儿所在的院子。

听完霍小燕的话，虞胶脸色发白，问道：“可是姨娘，大夫人怎么知道我在装病？我一直听姨娘的话，乖乖呆在院子里……”

霍小燕冷笑一声，“谁知道呢？可是若不是大夫人可能知道了你在装病，又怎么会发一个这样的帖子到我院里来？她明明知道你卧病在床，不能出远门……”

只见虞胶双眼含泪，在烛光下莹莹闪着光。

“姨娘！胶儿不想同姨娘分开！若是大夫人发现我装病，定会告到父亲那去的！到时候，到时候……”

这样想着，虞胶一下子扑进了霍小燕的怀里。

霍小燕的眼中也泛起泪光，她抱紧了怀中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孩子，难过道：

“姨娘何尝想同你分开？只是那阴险的大夫人着实令人恨！当年的招数难道还想再使一遍么？”

霍小燕恨得牙痒痒，当年自己生下令沈的时候，大夫人便以正室还未有所出的借口将孩子要了过去，抱过去养了几年，在自己生下嫡子之后才准她这个亲娘前去探望！

只恨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见了亲娘都不知道，同自己也生分了许多，现在长大了，就算她再怎么关心照顾，令沈也始终对自己不冷不淡。

从那之后，霍小燕便自认为看穿了大夫人的诡计，在胶儿出生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外面找了个郎中进府看病，谎称胶儿先天有疾，只能靠亲生母亲的母乳才能养活。

这样一来，大夫人果然断了将胶儿抱走的念头。

自己将孩子一个人拉扯长大，看着胶儿如此亲近自己的样子，霍小燕自是又欣慰又恨，恨大夫人当年为什么要将令沈从自己身边抱走！

而霍小燕今日接到帖子的第一反应，便是大夫人可能发现了胶儿装病！

于是，她第一时间来到了自家女儿的院子里，告诉了她这一个消息。

见虞胶六神无主的样子，霍小燕心中也难受，可是还是坚持道：

“明日你就去参加游春。”

虞胶一听，顿时心乱如麻，“可是姨娘，你不是说……”

“对，就是因为大夫人可能要试探你，所以你才一定要去！”霍小燕握住虞胶的肩膀，接着道：

“胶儿，只要你明日不露陷，就算是大夫人怀疑又怎么样！她还能不看着孩子的意愿，将她强行从自己亲娘身边带走么！？”

虞胶一听，抹了把泪，顿时有了主心骨。

“姨娘，我听你的！”

就这样，虞胶便顺着霍小燕的意思参加了这次游春宴。

可是虞胶自打出生以来便从未踏出过自己姨娘的小院，所有的东西都是昨晚姨娘拉着她提前恶补，包括自己所谓的两个妹妹，虞胶都是前一天才知道她们俩长什么样。

隔天一早，虞胶便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霍小燕万般心痛的目光下出发了。

另一边，大夫人早早便在府门前准备着了，这次游春会，来者非富即贵，东西排场可一个不能落下，大夫人早早便开始指挥着一众婢子仆从开始收拾。

忽地视线一偏，却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一身白衣，站在风口跟魂儿似的人物！

大夫人没反应过来，见虞胶这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原来是霍小燕那后院里养着的病美人。

昨日听说那姑娘也要来游春，大夫人确实没想到，以往这霍小燕屋里的小娇娘，非请不出，就连一家人一起吃个年夜饭都万般借口，时间一长，本想着女儿身体娇弱，想做个好好母亲的大夫人也被磨没了兴致。

没想到今日这小祖宗竟然有兴致参加游春会。

今日一见，大夫人便将视线多停留在了虞胶身上一会儿。

看了又看，越来越觉得这一身素白不妥，于是大夫人忍不住招手，唤对面那小娘子到自己跟前来。

“胶儿，可是许久没见你，身子可好？”

大夫人夹着笑，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立刻道明目的。

虞胶见了大夫人还想着装病，时不时便用手帕捂着嘴咳几声，却没想到大夫人下句话便是：“你瞧瞧，这一身素白衣裳，称的人愈发病了！”

虞胶浑身一僵，手中的帕子瞬间绞紧。

大夫人见她不说话，知道这小祖宗的脾气，小心开口：“这游春讲究的是换冬迎春，姑娘家家，多穿些亮丽的颜色才显得朝气！”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虞胶浑身不自觉地抖起来，眼里含着包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大夫人就是看不得姑娘家这么娇气的样子，若是自己的丫头，早就提溜着耳朵让她去换了，只是虞胶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说多了反倒伤了母女情分，大夫人看着虞胶一副明晃晃不情愿的样子，只觉得心烦。

“罢了！怪母亲多嘴，你要是愿意，那就穿着这身衣服也无可厚非！”

反正也不是自个儿的孩子，就算丢脸，丢的也是霍小燕的脸！

自己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脸皮薄的姑娘会了意，自个儿都知道脸红。

虞胶死死地抓着自己雪白的披风外袍，心中的委屈如同卸了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婢女金盘连忙顺了顺自家小姐的气，她本是霍小燕的贴身侍女，当娘亲的自然担心自己的女儿在外头吃亏，于是排了自己最得心的婢子陪着。

金盘长着一副瓜子脸，猴腮吊眼，眼睛上两条极细的柳眉高高吊起，是霍小燕口中的精明长相。

“金盘姑姑！这大夫人真是好不讲道理！若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会‘病’这么多年？！”

虞胶满腹委屈，自己何尝不羡慕那些正常的姑娘？若是可以，又有哪个姑娘愿意整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可大夫人知道自己诡计不成，便想着用这种方法侮辱自己！

大夫人那几句话不就是在讽刺自己一个病秧子，看着便晦气么！用得着借着衣服来做文章？

金盘心疼地揩去了虞胶脸上的泪珠，道：

“小姐知道就好！大夫人看咱们蝉鸣院不顺眼，所以尽在小姐身上挑错！”

“可小姐要记得姨娘说过的话，一切以忍为重！只要过了今天，大夫人没抓着把柄，您便可以继续和姨娘给生活在一起了。”

虞胶想到姨娘每日为了自己默默垂泪的样子，立刻轻轻点了点头。

金盘姑姑看着虞胶身上浑身素白，顿了顿，轻声道：“我给小姐重新拿件披风！”

虞胶默默点头，随后依依不舍地望着金盘姑姑离去的方向，只觉得心中悲哀。

大夫人对自己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姨娘在府中的处境……

金盘走后，虞胶一个人站在原地，新春的风呼啸而过，还是带着刺骨的冷意，虞胶站在自己的车架旁，本想上车等着金盘姑姑，可没有车凳，一旁的婢子各忙各的，根本没有人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虞胶心中恨恨，可是却不敢真的开口苛责，她还记得自己是个体弱多病的娇娇小姐。

于是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寒风中，忍着疼的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带着乌青的唇线抿成一条，依旧高傲的站在原地，等着识趣的人来主动问自己。

等了半天，没等来懂味的婢子，反倒等来了一身粉色衣裙的虞明桃。

虞胶知道她是大夫人的女儿，是国公府的长女，昨日姨娘才给她瞧过她的画像。

却见虞明桃很是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对着一个姨娘的女儿嘘寒问暖，还热情地邀请自己同她坐一辆车。

天气寒凉，虞胶从小被养在院子里，从来没与真正意义上的同龄女子说过话。

虽然姨娘会带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婢子来给她说话解闷，可是她是小姐，是主子，与这些粗鄙的丫头有着天壤之别。

虞胶从不与她们说话，只是暗自伤神，天道不公，就因为她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便天生比那些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要低上一头，若她是太太肚子里头出来的，是府中嫡长女，亦或者有一个自己可以仰仗的兄长……

虞明桃的手心灼热，一张鹅蛋脸虽说不上美丽精致，但活泼可爱。

虞胶鬼差神使地便跟上了她的脚步，虽然姨娘告诫过她很多次，不要和大夫人的孩子走的太近，可是这冰天雪地，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半岁的姑娘却比自己见过的婢子都要有人情味儿。

直到上了马车，虞胶才感觉有些后悔。

可是车架已经出发，自己此时想下去也来不及了。

可她一上车，虞明桃便搬着软垫坐到了她身侧，正笑嘻嘻的同她讲起了某次诗会。

虞胶脸上挂着笑意，看似正认真聆听着虞明桃讲的有趣事，实则视线则飘向了一旁正往嘴里塞葡萄的女子。

确实很难让人不注意，虞胶知道自己有个因容貌被父亲看重而收作义女的三妹妹，以前听了，虽然外表不显，内心却略有不屑。

自己从小便被人夸着长大，都说她有七分像姨娘，人人见了都得说一声美人坯子。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人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去呢？

可是直到亲眼见到自己这位三妹妹，虞胶心中忽然涌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虞如姜是美的，可在这偌大的都城之中美人一抓一大把，为何父亲偏偏要收这个无父无母的战乱流民做义女？

这个问题在她见到虞如姜时得到了解答。

虞如姜身上有着一种神秘的气质，这其中的妙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见到她的第一眼，视线仿佛就被黏住一般，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只可惜，美则美矣，却身份卑贱。

虞胶不自觉直了直身子，余光扫向孤零零一人还在大口吃葡萄的虞如姜，再看向正在努力同自己说笑的虞明桃。

在世为人，哪个不精明？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同一个收养来的义女，是个人都能分清真正应该讨好的是谁。

坐在自己身侧的虞明桃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看着自己身边正对自己大献殷勤的虞明桃，虞胶忽然便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感。

本想接着虞明桃的话头接着聊下去，原本还能对着少女口中趣事侃侃而谈的虞胶却不自觉的愈加放慢语速，就连虞明桃口中最喜欢的脂粉都答不上来。

更不要提她口中对她宏大无比的老子荀子，山岳河川了。

虞胶眼看着虞明桃的语速愈发缓慢，甚至还在中途打了个哈欠，自己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下一秒，只见虞明桃起身，抓起了身下的蒲团，竟然十分自然地坐到了虞如姜的身边！

女子欢快聊天的声音仿若毒虫，从虞胶的耳畔渐渐爬遍全身，几乎让她咬碎银牙。

而若说刚刚只是单单气闷，但当虞明桃拿出葡萄递给自己的时候，这份气闷便变成了滔天的不甘与委屈。

“这可是从吐蕃专门供上来的！一般人家里还吃不上呢，还是我姥姥姥爷专门托了关系才弄来的，大姐姐，你尝尝？”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虞胶敏感的神经，大夫人出身好，爹娘疼爱，连带着大夫人的一双儿女也疼爱至极。

犹记得那年大年，一家人齐聚一堂，大夫人的爹娘也破天荒来到府中过年，大夫人的一双儿女争着上前给二老拜年，大公子为两位老人现场作了一首贺寿诗，姥爷大手一挥，便送了一副自己珍藏的名家字画。

虞明桃不会作诗，但胜在嘴甜，随便两句话便逗得两位哈哈大笑，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分头十足的金璎珞环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虞胶看着眼热，于是在姨娘鼓励的目光下走上前，给二老奏了一支自己学了三月的琴。

霍小燕听的很满意，就连父亲都忍不住抚掌。

就在虞胶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二老的封红时，却见段老夫人伸手，取下了自己手上一只平平无奇的镯子。

虞胶抖着手接过，看着自己手上带着陌生人体温的玉镯子，再看看亲昵抱起虞明桃的老夫人，只觉得一阵不甘。

凭什么？自己不论哪里都要比虞明桃优秀一万倍，难道就因为自己的亲娘只是个姨娘，就因为自己没有亲姥姥姥爷？！

不公平。

那天自己和姨娘两人孤零零的回到了院子里，雪下的很大，虞胶远远望着，这才明白，那些所谓承欢膝下，原来都与自己和姨娘无关。

看着虞明桃给自己递来的葡萄，虞胶忽然觉得一阵羞恼。

自己才不稀罕施舍的东西！

她当这两人为何如此好意，非要拉她上车，原来只是打算一起羞辱于她！

果不其然，随后虞明桃便因为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绣花鞋子冲她发起了脾气。

虞胶委屈至极，不甘至极，终于扛不住，猛地跌下泪来。